岑鹤今一怔,与来人无声对视了片刻。
“怎么?在考虑打不打得过我?”方定瑾面色自若地落了地,走到那倒地的贼人身边。
岑鹤今看着对方毫无防备地站定在自己几步之遥,如他所说正在考虑把人打晕然后开溜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是估计不行。
岑鹤今眸色幽幽,先不说不清楚这人待了多久又看了多久,起码在他出声之前岑鹤今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的。
比躺在地上那人明显难缠得多。
“怎么会呢。”
岑鹤今反应很快地接上话,收敛自己身上的敌意,微微笑道: “既然兄台没有敌意,我哪能做这个坏人。”
方定瑾听到某个熟悉的称呼,满是深意的眼神看向岑鹤今,道: “上一个被你叫兄台的人可是躺在这了。”
“嗯嗯,不过是他先撞了我。”岑鹤今装模作样地回看他,神色中满是无辜,看着真是一副被迫出手的样子。
方定瑾觉得好笑,刚才出手这么狠的一个人这会儿倒是装起清白来。
“不是说要送他去见黑白无常?”
岑鹤今见他连这句话都听见了,叹口气,知道这个时候再演下去作用不大。
他随口糊弄道: “吓吓他罢了,在出手前打个招呼不是很有气势吗。”
方定瑾含笑意不减道: “嗯,是很有气势。”
他又不瞎,知道要不是钱袋内的东西不对,估计这会儿扔在地上的剑已经在贼人脖子处了。
岑鹤今也想到了这茬,捏着手里的钱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东西是你的?”
方定瑾刚利落地把贼人弄晕,闻言扬眉问: “你不是都看见上面的字的?”
“哦那个啊。”岑鹤今认真地说: “没关系的,我不识字。”
方定瑾一愣,刚准备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下意识想质疑,但对上岑鹤今认真的眼神,又觉得不像在说谎,贸然询问反而可能让对方伤心。
方定瑾都忘记了这人刚才还要打要杀的,哪是那么容易就伤心的人。
岑鹤今见对方被唬住,再接再厉道: “真的,我小时候家中失火,亲人都不在了,脸上还被火烧伤,因为太难看了没人愿意教我习字。”
“啊……哦,你,你别难过?”方定瑾犹豫地看着对方脸上恶鬼盘踞的面具,面具下的眼神微微躲闪,像是想起了令人伤心的往事。
方定瑾确实常年待在府内,缺少与同龄人间的交往,宋明峥算是因为共同目的才能结交上,但因为年纪比方定瑾大几岁,往往会向下包容些许。
这会儿难得有个年龄相仿的人同自己交流,方定瑾一时间有些拿不出那种将大人算计得晕头转向的活络心思,犹豫着怎么样说才合适。
岑鹤今以拳掩唇,挡住略微上扬的嘴角。
竟然还真能把人给唬住。
岑鹤今到底也是活过二十多年的人,见过的诡计心思数不胜数,区区一点苦肉计使得得心应手。
至于玉佩上的字,他确实看清楚了,正是因为看清楚了才要装作没看见。
开玩笑,玉佩上刻国姓,不是皇帝的东西就是皇子公主的玩意儿。
看见这种东西通常只表明一件事,一旦牵扯进去就难以脱身。
他只是出来放个风,没必要,真的。
方定瑾仿佛面临了难题一般皱了皱眉,岑鹤今寻思不能让小孩儿太为难,安慰道: “没关系,那你还想把这个要回去吗?”
方定瑾不知道为何看见面前这小少年就有些不知该讨论些什么。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倒在地上的小贼,总不能说他下手挺狠吧?
可能是觉得这人与自己投缘,又或许是纯粹好奇对方是个什么人,在自己得到答案前不想让对方逃走,他只能先点点头。
见状,岑鹤今伸出了手。
“怎么?”方定瑾疑惑,伸出来的手细白纤长却空无一物。
“他抢了别人的买药钱,既然东西被掉包了,你把买药的钱还来吧。”
“……”方定瑾一顿,失笑道: “你知道买药钱有多少吗?”
岑鹤今心中突然毫无缘由地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没空陪他继续唠,说: “不知道,你看看这玉佩值多少钱买回去吧。”
反正就算这玉佩是皇室用物,面前的人不像买不起,而且他都装作不认得了,已经足够放水。
方定瑾见这人刚才还一脸难过,这会儿又态度冷淡地谈交易,稍微回过味来,展开折扇,问: “你就不好奇这钱袋子什么时候被换过来的?”
岑鹤今冷漠: “不好奇,你别害我。”
“哈哈。”方定璟学着岑鹤今打人前的样子短笑一声,道: “晚了,你看看周围。”
小路南北直通,不知何时在远处影影绰绰晃出了不少人影。
待的时间太久,贼人真正的同伙找过来了。
岑鹤今: “……”
无语地看了一眼方定瑾,对方一耸肩,神色无辜。
“怎么样,帮我这一把,以后在京城我护着你呀?”方定瑾笑意写在脸上,明显早有预料,就看着这黑衣小少年掉进来。
“……呵。”
岑鹤今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的短剑。
……
夜晚清冽的空气中飘来一丝血腥气,随着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空地上只余下一黑一白两个少年的身影。
方定瑾近距离感受到对方的动作,不由得啧啧称奇。
“怎么?”这下换岑鹤今学方定瑾之前的语气,面露不屑: “怕了?”
方定瑾不料对方连学人说话这事都得扳回来,觉得好笑又有点幼稚,摇摇头说: “没有,只是觉得可能需要你来护着我。”
“好说,一天一万两白银。”岑鹤今活动着手腕,难得有心思开几句玩笑。
“好贵。”方定瑾由衷叹道。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
方定瑾径直翻开一具倒地的尸体,从对方怀中掏出一个朴素的钱袋,丢给岑鹤今。
“你要的买药钱。”
岑鹤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样,说: “你果然是故意的。”
岑鹤今在追人时注意到贼人有意在绕着一个地方打转,但他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是一件简单的抢劫案罢了,干脆省着力气在前面提前等着。
事实上老太太被抢钱确实是单纯的无妄之灾,只不过钱袋被抢来却是为了与其他东西掉包转移视线。
要是早知道还会撞进其他事情里……
他肯定马上就跑。
“冤枉冤枉。”方定瑾果断讨饶: “只不过盯着他俩交易而已,哪知道放走的那人会带这么多人来。”
岑鹤今半点不信他的鬼话,把装着玉佩的袋子一把推到方定瑾怀中,径直离开。
方定瑾回头看了一眼倒了一地的尸体,毫不犹豫地跟上了岑鹤今。
“不去处理一下?”
“处理什么啊,你看我一个人有那能力吗?”
岑鹤今睨他一眼,分明一场人数上处于弱势的几番缠斗,对方洁白如月色的衣袍愣是半点血色没有。
“我看你能力大得很。”岑鹤今故意说道。
方定瑾假装没听出来: “过奖过奖,你也很厉害。”
今天这批人只是拿钱办事,连金主是谁都不一定清楚,根本没有详细调查的必要。
还活着的那个人醒过来看见躺在一堆尸体中央怕是要以为见了鬼。
方定瑾原想着拿到东西就走,中途插进来一个岑鹤今倒是令人意外。
打一架也不亏。方定瑾看旁边人脚步轻快,虽然嘴上略带讥讽,但想来也是心情挺好。
岑鹤今目不斜视,想着既然这人硬要跟着他,那待会就让他见识一下人心的险恶。
……
“谢谢……谢谢你啊!”
一只手用劲极大地拽着方定瑾的手臂,方定瑾带笑的脸都不由得一凝。
肩膀被人搭住,岑鹤今在旁边笑得很开心,在方定瑾看来满是幸灾乐祸。
“是这位小兄弟帮忙抢回来的,婆婆你谢谢他就好。”
先前老太太的钱袋被抢走,独自在原地干着急,看得有好心之人不忍,便一直在旁边安慰着她。
好在没过多久,那去追人的黑衣小少年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多了另一位白衣小公子。
是岑鹤今把钱袋塞回方定瑾手中,又将人推上去的。
因为淋过雨,所以要把别人的伞给撕烂。
岑鹤今知道老太太力气极大,虽然明白是出于着急,但他确实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方定瑾僵着笑,显然独自承受这份感激的感觉太过沉重了。
周围有不少人见这白衣少年生得标致,看起来又亲切温和,扯着他这里问一句那里问一句,一时间岑鹤今都离得远了一些避开人群中心。
方定瑾余光看着岑鹤今站在旁边如局外人一般,有些无奈,这人倒是知道做好事不留名。
因为留的是别人的名。
岑鹤今看了一会,视线扫向远处,早就有人报了官,但他们完事的速度要快上不少,这会儿才有禁军匆匆赶来。
想到那一地的狼藉,岑鹤今果断转身。
方定瑾留意着那人,察觉到对方的意图,想着还没问对方的名字刚准备追过去,手上却动弹不得。
方定瑾: “……”
怪不得愿意让他跟着。
方定瑾都气笑了。
眼看着人一眨眼消失在人群之中,方定瑾感到遗憾地侧了侧头,又回想起在寻芳阁窗前看到的场景——
被隔绝在人群之外的小少年仰着头望向热闹聚集之处,不经意的动作间透露出被隐藏的好奇。
喜欢看热闹吗。
方定瑾眼底露出一丝不怀好意。
他这可有不少热闹可以看。
作者有话要说:岑鹤今:热闹,爱看,麻烦,达咩
方定瑾:是吗(意味深长)(开始设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