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泊淮趴在桌上，无聊地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多到秦泊淮也不记得到底已经画了几圈。

成全带着校园110从一班门口飘过，抓违纪同学的同时还不忘给秦泊淮打个招呼。

秦泊淮看着成全再次出现在后门的背影，心里隐隐约约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晚自习课间，秦泊淮在信纸落款处写下“夜酒家”三个字，然后他把信纸叠成方块儿，塞进了衣兜里。

秦泊淮在心理咨询室外徘徊了好几圈之后，终于在展板处停了下来。

展板上罗列了几位心理老师的简介，成全是其中唯一一位男老师，秦泊淮一眼便锁定了他的照片。

成全的昵称叫做……春见哥哥，秦泊淮觉得这个名字和成全的气质完全不搭边。

不过秦泊淮没时间管成全的名字了，他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小心翼翼地把衣兜里的纸条拿了出来，塞进了“春见哥哥”的音箱。

“秦哥，你刚刚鬼鬼祟祟去哪儿了？”秦泊淮刚一回来，江逾白就开始调侃他，“我可看你往裤兜里塞了纸条，你该不是今天表彰大会的时候看上了哪个女孩儿，所以刚刚去送情书了吧？”

秦泊淮白了江逾白一眼，唾弃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不带语言攻击的。”江逾白不服气。

“你先攻击我的。”秦泊淮气势不输半分。

秦泊淮正和江逾白闹得欢快，沈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秦泊淮身后。

“秦泊淮，半月假的时候，我请你吃饭吧？”沈情满怀期望地对秦泊淮说。

秦泊淮的笑声顿住了，脸上换了一种沉默的微笑，说道:“要不我请你们吃吧，就当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我们？”沈情有些纳闷儿，不知道秦泊淮话里的“你们”是谁。

秦泊淮点点头，目光划过周围一圈人，说道:“对，我们。”

班长闻声而来，欢呼雀跃道:“太好了，你可不能偏心，记得带我一个。”

沈情站在原地没说话，眼神里有些失落。

半月假定在离每月十五号最近的一个周日，头一天上完晚自习就算放假了，想留校的同学也可以在学校里过夜。

放假前一天晚上，秦泊淮破天荒地找杜仲说了两句话。

秦泊淮:“你今晚回家吗？”

杜仲:“不回。”

秦泊淮:“你明天来吃饭吗？”

杜仲:“不来。”

虽然秦泊淮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答案，但听见杜仲毫不犹豫拒绝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秦泊淮在想，杜仲是不是因为不想和他睡一张床，所以今晚才不回家。

秦泊淮很清楚杜仲那股子恋家劲儿有多强，可杜仲竟然因为和自己闹矛盾而不回家。

秦泊淮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方菊奶奶和杜桢很想杜仲吧。

这么一想，秦泊淮觉得杜仲明天不来聚餐，在家陪方菊奶奶一天也挺好的。

杜仲不回家，秦泊淮一个人回去的话，方菊奶奶和杜桢免不了又要盘问秦泊淮一顿。

于是秦泊淮也决定留在学校里过夜。

晚上，秦泊淮真正地意识到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他瘫在床上，捂着火烧火燎的胃。

秦泊淮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不饿则不吃，饿了就吃零食，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原地升仙了。

胃实在疼得不行，甚至连直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泊淮打开手机，犹豫了一下，给江逾白发了条消息:【你今晚回家了没？】

江逾白几乎秒回:【没，约好在仲哥宿舍看电影，怎么了？】

江逾白在杜仲旁边。

秦泊淮心想，如果杜仲知道他胃痛，会来给他送药吗？

应该不会吧，毕竟今天杜仲拒绝他的时候，态度那么坚决。

秦泊淮:【你宿舍里有胃药吗？我胃疼。】

江逾白那头沉默了一阵，过了会儿，江逾白回复道:【有，我给你拿过来，你那儿有热水吗？】

厨房里的热水壶有点脏，秦泊淮一直没用。

【没有，你们宿舍有吗？】

【有，你等我一下，马上来。】

秦泊淮躺在床上，微眯着双眼。

胃部的灼痛感蔓延到了腹部，有一团火在秦泊淮的胃里炸开来，火星四溢。

头顶的白炽灯光照得秦泊淮睁不开眼，他只好用手臂挡住眼睛，把这刺目的光源隔绝开来。

大约三分钟后，屋外响起了敲门声，秦泊淮勉强坐了起来，拖着身体来到门边。

没想到江逾白还挺快的，秦泊淮心想。

“你怎么这么快。”秦泊淮打开门，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可门外来人并不是江逾白，秦泊淮一开门便看见气喘吁吁的杜仲。

“杜仲……”秦泊淮有些吃惊。

杜仲张开校服外套，把他捂在怀里的杯子递给秦泊淮，问:“胃还疼吗？”

秦泊淮双手颤抖地接过杯子，呆愣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杯子摸起来仍旧暖烘烘的，看来杜仲捂了一路。

秦泊淮看着杯子里盛放着的棕褐色药液，内心升腾起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杜仲的眉头微皱。

秦泊淮赶紧让路，把杜仲迎了进来。

二人有些不自在地坐在一起，杜仲低着头不说话，秦泊淮小口小口地喝着药，用沉默来缓解尴尬。

“那个……”

“你知道……”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了。

“你先说。”杜仲说。

“哦，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在看什么电影。”秦泊淮啜了一口药，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杜仲平静地看了一眼秦泊淮，说道:“《断背山》，班长发的。”

“哦，班长也发给我了，但我还没来得及看完之后的剧情。”秦泊淮接着说，“你刚刚想说什么？”

“哦，刚刚我用江逾白的手机和班长聊了会儿天。”杜仲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很难以启齿。

秦泊淮心里咯噔一下，慌张得不得了，班长会跟杜仲说什么呢？

秦泊淮故作镇静地问:“哦，你们聊什么了？”

“就随便聊聊。”

“哦。”

秦泊淮仰头一口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药。

“我看到了班长在你评论区说的话。”

杜仲冷不防地冒出这样一句话，秦泊淮惊了一跳，被药呛了一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班长的评论，都是一些虎狼之词，比如“我嗑的CP一定要结婚”，“把民政局给你们搬来”。

“什么？”秦泊淮红着脸反问道。

不知道杜仲看到的时候是怎么想的，现在他又为什么突然提起这回事？

“对不起。”杜仲轻咳了两声，问秦泊淮道:“你觉得我这个人难懂吗？”

秦泊淮对杜仲突如其来的道歉感到有些意外，他不明白为什么杜仲会突然跟他说对不起。

秦泊淮轻轻地点点头，说道:“我猜不懂你为什么突然道歉。”

然后场面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二人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笑了。

秦泊淮的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出奇，“咚咚”声在此刻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暧昧。

“那晚我说故意冷落你……”

秦泊淮的眸光黯淡了下去，本以为两人之间的气氛会逐渐缓和，但没想到他和杜仲还是不可避免地聊到了这个话题。

“其实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生闷气……”杜仲的语气里有些许慌张。

“哈？”秦泊淮不太明白。

杜仲咬咬牙，眼神诚恳地看向秦泊淮，说道:“如果说的直白一些的话，意思是，我在吃醋。”

秦泊淮沉默了几秒钟没说话，杜仲接着说:“我吃沈情的醋，吃班长的醋，说来有够可笑的。”

秦泊淮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之前班长跟他说杜仲会吃醋的时候，他还不信，没想到现在杜仲居然亲口承认了。

秦泊淮一度以为眼前的杜仲是自己因为胃太痛昏迷过去而产生的幻觉。

他试探地摸了摸杜仲的手背，有些凉，不过还好，是真的，这不是他的幻觉。

秦泊淮的情绪像一团被丢进水里的棉花一样，后知后觉地膨胀了起来，他激动得有些口不择言。

“你说什么？吃醋……沈情……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她……”秦泊淮半天捋不顺这个逻辑。

“我懂，是我太小心眼，误会你了。”杜仲深深地看了秦泊淮一眼。

杜仲吸了吸鼻子，接着说道:“我知道那天晚上我说得太过分了，我也没指望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原谅我。”

“我没有怪你！”秦泊淮拔高了音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很机灵，可是在面对感情这件事的时候又好像格外迟钝。”

“我真的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剑走偏锋。”

“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知道现在我们正处于高三这个最重要的阶段，我不该说这些话，更不该越界，谈什么喜欢。”

“可我只要一想到，毕业之后我们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面，我就觉得不能让这份喜欢藏在我暗无天日的心里。”

“你拒绝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我都认了。”

杜仲一把抱住了秦泊淮，秦泊淮能感觉到杜仲的身体正微微颤抖着。

“你真是笨蛋，我都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你还不懂我的意思？”杜仲笑骂道。

“我懂的，我真的懂。”秦泊淮感觉眼眶变得滚烫。

“你不懂，你就是笨蛋。”杜仲的手收紧了一些，“究竟要什么时候才明白，我也喜欢你。”

听到这话，秦泊淮的眼泪不听话地滚了出来，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听到杜仲对他说“喜欢”两个字。

“我真的喜欢你……”秦泊淮一边哭一边大声说。

“我也是。”杜仲回答道。

秦泊淮此刻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胃痛得死去活来，他搂住杜仲的脖子，死活不肯撒手，生怕他一不留神，杜仲就跑了。

“你今晚还回去吗？”秦泊淮瓮声瓮气地问。

杜仲答道:“宿舍关门了。”

秦泊淮这才放心地松开了手，他掀开被子，让杜仲躺上来，然后自己打开了班长发的电影链接，继续播放没看完的《断背山》。

这次秦泊淮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和杜仲靠坐在一起看电影了。

电影还没播完，杜仲就靠着床头睡着了，秦泊淮小心翼翼地帮他脱去了衣服，给他盖好被子，然后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他身边。

闭眼之际，秦泊淮想到什么。

他打开了班长的聊天框，问她:【你到底跟杜仲说什么了？】

班长:【没说什么呀，就只把我俩的聊天截屏发给他了。】

班长:【话说你俩现在怎么样了？江逾白说杜仲去找你了，现在还没回宿舍。】

秦泊淮看见“聊天截屏”四个字的时候，耳朵“腾”地发起了烫。

他在心里无声地咆哮着，恨不得用被子捂死自己。

【吴七七！这可是聊天记录啊，你就这么给杜仲看了？】

班长:【有什么不能看的，咱俩又没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班长:【好了不说了，我困了。】

秦泊淮把头蒙进被子里，冷静了好一会儿。

冷静下来之后，秦泊淮逐渐清醒过来，他简直难以相信，前几天夜里反复出现在他梦里的人现在就躺在他身边。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秦泊淮觉得幸福得太不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