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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第 295-2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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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人们来到这片土地之后,会变成更适应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我知道应该这样,也知道一定会这样,却不甘心只能这样。”

诸葛承生来就是个汉人,汉人早早地就被这片土地驯化,成了天生适应这里的人,所以在诸葛承的概念里,汉人的习惯风俗传统全和这片土地相得益彰,于是他自己感觉不到任何别扭的地方。

但拓跋珪是个胡人,隐藏在他骨血里的东西是配合着草原而生的,而等他带着自己的同族子民落地到了中原腹地,就开始了整个民族性的水土不服。

“那些跟着我进关的人,不论他们是否有这个愿望,都没法在分到田地领到种子的那一刻就从一个牧民变成农民的,这两种技能在根本上南辕北辙,所以即使我半强迫半鼓励,他们也只能变成某种半牧民,除了在田里干点力气活以外,更适合在后院喂喂跟着他们从草原上一起来的那几只羊。”

“然后二十年过去了,他们的下一代长成了,比起父辈们他们倒可以算是个合格的农民了,至少什么时节种子什么浇水施肥这些总算都能弄得清了。这从这两年国库的粮仓都渐渐丰盈起来可见一斑。但问题是,仅仅过去一代人,中原的土地就把他们身上胡人的血液清洗掉大半了。”

花弧受限于自己的知识和眼界,他在骑兵营里看到的只是问题的局部。而拓跋珪一个兵家传人,又身在了皇帝的最高位上,他看到的,是他们一整个民族在主动或者被动选择了被土地汉化后引发的自身传统优势的消退。

“以前在草原上征兵,到了束发年纪的男子至少都能做到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在马上的兵,也能成为一名会用弓箭的兵,你想必也明白,即使他们能做到这两点,这离弓兵或者骑兵或者更胜一筹的弓骑手还有着很遥远的距离。”

“但是入关这些年,我可以征发的合格适龄男丁日益增多,但他们中具有成为骑兵或者弓兵天赋的人的数量却在大量减少,每一年我对外用兵,看着我的精锐骑士们跟着我又变老一岁,却很少能见到优秀的年轻人加入接过前辈的位置,这在我小时候的草原上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年轻人虽然经验不够,但胜在身体好胆子又够大,所以历年来草原上马技最好的总该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可是进了关后的下一代,别说在马背上长大了,能摸到马的也只能是当年那些贵族或者比较富裕的牧民们的后代,而他们能跑马的最远距离,大概也只能是出了城镇半天的路程而已。”

“弓兵的情况也是类似,我们的弓弩制造技术一向不如汉人,但胜在臂力够大练习机会也多,于是凭着这两点在射术上也一直能压汉人一头。可惜这一代靠着种地新长起来的孩子,连弓都没摸到过几次,我也就没法指望他们在射术上还会有什么准头。”

当拓跋嗣之前隐藏身份在虎牢关做骑兵参军的时候,汉人政权现有的很多问题通过那些机密文件一起被呈到了拓跋珪的书案上,而如今拓跋珪又亲口将胡人的问题转述给诸葛承听。

“当胡人新一代人身上弓骑两项天赋开始急速减少,我的军队里也开始充斥着大量的步兵。但步兵是需要兵法军械装备这样一连串的东西来从旁配合的,而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是汉人的擅长。”

“胡人里像我和嗣儿这样有完整的汉人兵法传承的人数量极少,即使我在想方设法地让胡人的下一代学习这些东西,他们依旧打从心底抗拒这些弯弯绕绕。在多数胡人将领的心里,打仗还是凭着一腔奋勇冲过去杀了对面就完事了。”

“可我们的祖辈们之所以凭着这样的策略就可以大获全胜,是因为他们有着足够的武力支撑。汉人的武将就算变阵再快,也快不过精锐骑兵来回的几次冲锋,而他们的城墙哪怕修得再坚固,士兵们只要敢冒头也会被我们的神射手几箭射杀。所以就算我们用计上赢不过汉人,一力降十会之下也能打赢和汉人的战争。”

“而现在呢,武力上我们变成了和汉人一样羸弱无用的步兵,但智慧上我们却依旧停在当年入关前胡人的程度。无论是公开里还是私底下,我一直在听着那些胡人们抱怨汉人的经典有多么难学,他们不想学其实也可以,如果真的有大贤之人能捧来更适应胡人的经典和教义,我就是封他个在世圣哲,然后将他的著作广告天下又有何难?”

“只可惜他们写也写不出,学也学不会,于是我们在汉人真正的立身之本上赢不过汉人,又反手丢掉了自己的立身之本,于是越像汉人就越不如汉人,越不如汉人就越是只能学着怎么成为一个真正的汉人。”

在两族的未来这件事上,身为汉人的诸葛承看见的是汉人在下一局死棋,而胡人拓跋珪看见的却是汉人早晚会获胜。这样相互矛盾的观点里至少有一点是不矛盾的,他们都看见了自身种族的不足和对方种族的长处,只可惜即使如此,这样的各有所长在各种原因下最终还是导向了你死我活而不是强强联合。

“然而就算我看清了这些,胡人也已经回不去了。住过遮风挡雨的舒服的房子后,他们就很难再风餐露宿地将就住帐篷了,习惯有各种瓜果蔬菜搭配的饭食后,也很难再只吃肉和酪就觉得满足了。他们从模仿到习惯,从习惯再到依赖,这片土地让鲜卑人变得不再像是个胡人,而我们却因此愈加地离不开这片土地。”

“所以我已经别无选择,或许后世的鲜卑人会忘记怎么骑马,会忘记怎样射箭,会种地胜过会放牧,会防御胜过会进攻,会吟诗作画胜过会舞刀弄剑,会喝好喝的酒,会吃难吃的肉,会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阿承,就如我现在已经做到的那样,我可以承诺给南边的汉人和北边的汉人一样同其他胡人各部一视同仁的地位。在我的治下,汉人不会是胡人的奴隶,不会是二等人,也不会改变现在生活的方式。而原本那些胡人反而会变得渐渐像汉人一样再难以区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再有胡人汉人之分,在我的治下一律都是鲜卑人。”

“这是我仅有的可以为我的民族保留的东西,他们可以忘记一切,但我至少要让他们不会忘记自己叫什么,作为将长久的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的人,以后汉人就是鲜卑人,鲜卑人就是汉人,他们不过是不同时期的人们自我称呼的不同。这样的我除了实现自己想让天下在胡人手里也能太平的愿望之外,也完成了必须要对祖先做出的交待。”

“如果这片土地终将洗清我们身上所有来自祖先和祖地的习惯和传承,那至少应该容许我们保留下自己的名字。”

说到这里的拓跋珪抽出自己的佩刀,而他身后的杀气在众目睽睽下凝聚成了一条龙形,当年的祭天局完成后,胡人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帝星。

“孤乃拓跋珪,大魏天赐帝,鲜卑人。”

296.

于是诸葛承明白了哪怕十几万人质在手他也不可能让拓跋珪就此收手,对于一个追求千秋万代的身后名的人来说,眼前这些恐怕的确只是“区区”十几万人。

但是诸葛承可以理解却并不代表他赞同,若他能放任鲜卑人死去区区十几万,再咬咬牙看着汉人死个区区几十万,那二十年的时间恐怕已经够他们两个一统天下了。

可是话虽说得简单,诸葛承却不信这种“区区”之下不会有丝毫后果。当年强如始皇帝,做了这么多功在千秋的事,用的代价是他治下的数个“区区”数量的百姓的死亡,于是除了给他自己留下一个“暴君”的名声外,大秦二世而亡。

纵使他们这样的人能看见千百年后的世界,但这和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关系。一个死字当头的时候,难道还能指望这些人能为了自己压根不能参与的虚无缥缈的未来,放弃眼前真实的自身性命吗?

普通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独具慧眼,能看清哪些上位者抱有着崇高理想,所以不得不让世界跟着一起付出适当的牺牲,哪些只是纯粹在用他人性命成全他自己的倒行逆施。

更何况按照诸葛承那个聪明人更容易“自以为”的结论,就算他承认他也看见了拓跋珪目前看见的结果,但他却也无法证明这是不是另一种的自作聪明。一个连眼前变故的都无法掌握的人又怎么能确定千百年后的一切一定会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而自己现在所有的准备就真的可以如自己所愿?

如果最后证明现在做的一切是无用功或者相反做得更糟,那还不如只把握眼前“区区”这点人的幸福,守住身后“区区”这些汉人的身家性命以及江山。

诸葛承想,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拓跋珪天生是个帝王,而他却只配做个谋臣的原因。即使拓跋珪与他都无法确信千百年后的结果,人家终究有那个胆子和承担去做,而他却抱着眼前并不完美的短暂平静不放。

但那又如何呢,完美的天下太平终究只是个传说,自有史以来除了三皇五帝那些古早时代圣君治下的年岁以外,又有几年真正的天下太平?最近几百年里伟大的皇帝也出了不少,但活在他们时代里的百姓难道就不用被征去打仗了吗?

所以诸葛承即使在明白一切后依旧决定奋起抵抗,不惜破坏拓跋珪那个鲜卑人就是汉人,汉人就是鲜卑人的完美太平天下的愿景,上天选择了他们两个代表两种不确定的未来,那么诸葛承自然只要尽他所能就好,其余就交给天意吧。

“见过陛下,我是诸葛承,虽然现在于官家公文里是叫毛德祖,但至少官拜晋朝司州刺史,受封辅国将军这是真的,是个汉人这点也是。”

他们又正式地互相做了一次自我介绍,这一次拓跋珪没有隐姓埋名,诸葛承却有了个别的名字。

说完的诸葛承不再等对面回应而是张开双手,手指拨动如同虚空撩了几根琴弦,接着虎牢关城墙上两端本来看起来是装饰的飞檐雕刻就自己活了起来。然后那些石头像是融化一样往下滴落,却又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托在半空形成了两个巨大的球体。

比起那个自爆的小小蜘蛛,这两坨不可名状的液体看起来就要摄人得多,以至于刚刚在拓跋珪的那条杀气巨龙下士气大涨的胡人那边又冷落下来。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个球体上渐渐长出了猛兽的五官,他们变成了两只与那条巨龙气势相当的石虎的头颅。

“吼!”

一龙二虎的吼叫声响彻虎牢关上下,与之而来的还有一层巨大的精神压制,在场众人,无论是胡人汉人都在那股扩散的威压下东倒西歪,只有毛小豆和拓跋嗣各自用自家的法门给自己筑造了一层抵御的结界。然而他们的实力在两位父辈面前就如萤火之于皓月,那层结界颤颤巍巍了好一阵后终于在一阵爆鸣声后彻底破碎了。

好在那一阵巨响就是诸葛承和拓跋珪因为势均力敌所以两败俱伤的标志,虎牢关上下,这两人各自默默咽下那一口冲到喉头的逆血,而在众人眼里更为直观的则是巨龙的消散和那两角巨石的崩塌。

“怎样,我们还要再继续吗?那些山里的蜘蛛早就被我下了命令,在我的魂契断掉的那一刻它们就会集体自爆,所以无论你能不能在这里杀了我,那十几万人都回不去了。”

“或者我们也可以选择什么也不管就在这里同归于尽,然后你也可以赌赌看,没有事先交代下嗣儿和小豆子是不是也是个同归于尽的结局。那样的话,虎牢关上虽然是一片兵荒马乱的结局,但和皇帝和长皇子一起崩逝的北面比起来,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您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选的那位姓刘的主公有没有能力抓住属于他的天命?”

诸葛承虽然嘴角带笑,口中却说着最冰冷的分析,这一局死棋他在自己的脑子里下了足足两年,关于局中每一处局面所代表的现实和将来的困顿、每一颗棋子所有可能的出路,他内心中早就已经算完了所有的结局。

“陛下,虽然您对将来的愿景我已经明白了,但关于它究竟能否实现,我并不敢报以期待。一统天下太平盛世固然很美,但是我不确定究竟要多少的牺牲才能换来这样的太平。何况您的承诺很难代表多数的胡人,说不定我们付出巨大代价后只是证明了这是一位暴君和一位奸臣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请恕我不想替汉人冒这样大的风险,在我们看来,眼下这种各自安好两不相干的局面也不是不能接受。我知道您不认同我的过分谨慎,但如同我刚才所说过的那样,不愿接受的话您若干年以后大可以卷土重来,关于这个愿景的最后结果,我也会在九泉之下静候佳音。”

“但至少在现在,您可以忽视‘区区’十几万胡人的性命,我却不能坐视我身后那同样‘区区’的几十甚至上百万汉人可能面临的死亡。这一局无论如何是我赢了,虎牢关依旧是汉人的虎牢关,不容胡人随意将践踏,他们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我希望这一代人的空白时间可以让胡人和汉人之间出现些别的转机,一些……可以不用刀兵相向也能和平共处的转机。”

“阿承,不要!”知道诸葛承说这些是代表了什么的拓跋珪本能地高喊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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