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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安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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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院落虽算不得大,但构造考究,住起来定是舒心。

“阿婆二十年前的住宅,就是这样。”不知徐走近了些。

叮铛铛——

两人的步子刚在院前停下,侧边跑出一个少女,身着水红短衫,手臂上挎了个装满草药的竹篮,随着手腕上挂着的铃铛响声,蹦跳着进了院子。

“安铃......”不知徐神情惊诧,不自主再上前些。

林观鹊还牵着人的手,这会被带着向前,她瞧出端倪,同不知徐问:“你认识她?”

不知徐视线停在空旷的大门前,还未自愕然中抽离,发觉手被捏紧了些,才稍稍回神:

“她便是我先前同你所讲的朋友,被异族杀害的药修,是阿婆的亲生女儿。”

阿婆的女儿...林观鹊茅塞顿开,恍然明白为何阿婆会置于这梦境不愿出去。

“想来,这便是阿婆留于此地的缘故了。”林观鹊声色微凉,她无需提点不知徐,看得出,不知徐正是想到了这处,才会显出百般复杂的神色。

“她们可否能瞧见我们?”不知徐问。

林观鹊摇摇头,“现下瞧不见,若你希望现身,我也可将我们二人在这梦境中显现出来。”

“不如我们先进去看看。”不知徐说。

“好。”林观鹊牵着不知徐带入门,刚跨过门槛,扣紧的人自她掌心滑了出去。

这动作自然,仿佛只是到了松开的时候。

林观鹊跟上不知徐迫不及待踏出的步子,两人到了院内。

院中陈设不多,除了棵有些年岁的树木和桌椅,都是放置草药的木架,排列有致的摆在侧屋门口。

院中的老人自桌前悠悠站起,“阿铃,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阿婆正接过环玲的药草篮子,用袖口擦拭着阿玲的额头,满眼怜爱,“你看你,又跑了一身汗来。”

环玲扶着阿婆落座在院内小桌上,自怀里拿出个棕色药丸,兴奋道:“娘,你看,这是我新练得丹药!能洗去人血脉里的杂质呢!今儿师父夸我天赋极高,日后定能成为药仙。”

“哈哈...好,好!娘就等着那天呢!”

阿婆的笑声传递在院中的各个角落,绕着应和的风声。

“她殒身之时,就是这般年纪吗?”林观鹊目光附在年纪尚小的少女身上,心间有些泛酸。

虽说是梦,可在那个年岁独有的少年气,在安铃身上显现无遗,肆意而自洽,能满怀冰雪。

“是,”不知徐回答,看向眼前画面的眼神中,浮现浓郁怅惘。

从二十年前阿婆还未垂老时起,不知徐就再未见阿婆这般畅快过,“若无当年之事,以安铃对医术的天赋,应真会成为极厉害的人,阿婆也不会煎熬二十年至今。”

仙人的二十年弹指一挥,人间的二十年或能占去此生近三成的岁月。

“待我修成以后啊,也要学娘悬壶济世,等我名震一方,别人问及,我不仅要说师父,还要说我是娘这个神医的女儿!”安铃忽而抬手指向天幕,同阿婆述说着往后的岁月。

阿婆笑得挤起皮肉,眼睛仅剩一条缝隙,欣然笑言:“比起娘来,你啊,一定能做更多~”

安铃歪着脑袋,同阿婆撒着娇,“若是我成了仙人,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给娘延寿,我要娘陪我千百年。”

虽成仙不易,但一旦开悟就会延续寿数,安铃的心意便在娘亲能常伴,不会老去。

“你有这份心,娘就很满足了。”阿婆的笑意稍稍停顿,慈目中的爱欲与怜悯要淹没正摇着她手臂的人,

“但你别以为娘不懂,你是要拿你自己的气血和命数延续娘的年月,这是逆天改命,你会遭天罚的。”

阿婆看得透彻,她的孩子她怎会不清楚。

若延寿这般容易,人间的富贵家,岂有短寿之人。

阿婆将那双稚嫩的手攥紧,“娘就希望,能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一直到闭眼的时候,都能看到你在身边。就这样,娘就知足了。”

“哎呀,娘~”

“好啦,不说这些了,娘刚做了饭,快去端出来!一会凉了。”

“好!”

手铃饰物随安铃蹦跳的步子叮当作响,一直到厨房内去。

“神司。”不知徐在林观鹊耳边唤着。

林观鹊自观察里回神,瞧向不知徐拧紧的眉睫,洞察出心声:“可是觉得扰此梦境对阿婆来说太过残忍?”

站在阿婆的角度,似乎很难有离开此处的理由,所以意志坚定到不受醒来的召唤。

“但我更担心,阿婆真的不愿离开。”不知徐走向阿婆,顺着阿婆渐远的目光,看向那活泼灵动的人,“虽知这个安铃非真,但性子同过去一样。”

林观鹊观测四周的造景,她能感知到,除了这一方院落,周遭的幻境都显得潦草,想来最主要在此处费下不少功夫,

“这便是这个梦境可恨的地方,留下和醒来,都会有失去东西。”

便是靠此人心最薄弱的部分,将人囿困其中。

天色明显下暗了些,阿婆神色忽而紧张起来,站起身自侧边抄起了结实的木棍,嘴里念念有词:

“这次怎么这么快...”

没一会,安铃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里间出来,喊着:“娘,菜来了!”

便是这一声后,外院飞起两个黑袍人,动作整齐的悬在半空中。

看阿婆的反应,似乎是知道这两人会来。

不知徐欲要有动,林观鹊拉住了人,“这里除了阿婆都是幻化出来的,你伤不了非真的东西。”

阿婆脚步沉重不少,坚定走到安铃跟前,对着前方厉声呵斥:“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们得逞了!”

气势破天,哪里再有先前慈眉善目的模样。

“异族人?”安铃立马将两盘菜搁在侧边的药架子上,就要上前与人交手。

“你不许过去!”阿婆抱住安铃的身躯,拽到自己身后。

安铃拉开阿婆,一脸正色地走向两人,“娘,您是凡人,这些坏人该我来对付。”

“我是你娘!”阿婆拼命拽回安铃,“凡人又怎样?凡人娘也能保护你。”

阿婆拿着棍子,敲碎了一旁隐匿的瓷瓶,上面系主的细绳没了依托,迅速被带向看不见的地方。

霎那间,自院中各个角落出发出响动,向靠近的异族射出竹片。

说不好阿婆费心布置了多久机关,就等这一刻如急雨一般的攻势。

借她能拿出最宏大的力量,去阻挡悬殊甚远的恶徒。

竹片接连而至,穿过异族的身躯,仅是使得异族人停顿稍许。

可那两异族人似乎并未受到伤害,仅仅是慢了步子,依旧向前行进。

林观鹊趁此时机,以掌风打出神力,将两黑衣人拦腰截断,击碎这两道幻影。

幻术既破,灰飞烟灭。

这是梦境中造出的人物,自能被她轻松处理。

“啊!!死了...死了!!”阿婆唤道,她大喜过望,回身抱紧被护在身后的安铃,“娘做到了...娘保住你了。”

“阿娘...”安铃笑了笑,却有些站不稳当。

阿婆刚刚松手,安铃忽而扶住心口,神色不佳,愈渐痛苦。

“阿铃?”阿婆的笑容凝住,异族死了,安铃定不会有事才对...

“噗...”安铃唇瓣张开,自阿婆面前喷出一口鲜血,摇晃着下坠,“娘...”

“阿铃!阿铃!!”阿婆还未完全绽开先前的喜色,这会又被突发的急情惊得失声大喊。

接住安铃半摔在地上的身子,阿婆颤声:“怎么会这样?怎么样这样...我明明做到了...”

“安铃!”不知徐见此,又跑回林观鹊身旁,面露急色:“为何会这样?”

林观鹊摇摇头,神色复杂不少,叹道:“看来幻化而出的人都被固定了终局,纵然异族人不动手,阿玲在这个时候也是必死。”

“我想让阿婆看见我。”不知徐道。

林观鹊抬手挥动,解开两人身上的术法。

不知徐向那边行去,地面的安铃还在阿婆怀里挣扎,鲜血自她嘴里接连崩出,寻不见源头。

“娘。”;“娘在...娘在呢...”

“娘...”;“阿铃啊...”

“娘......”

自第三声娘后,安铃似乎再也提不起劲道,掐着最后一声的尾音,塌下身,软在阿婆怀里。

“阿玲!!”阿婆全然受不住直击胸口的打击,将安铃抱起,贴在孩子头顶上,“怎么还会这样...”

“阿婆!”不知徐自近处吸引去阿婆的视线,一并进入阿婆眼眶的还有不入尘世的白衣人。

阿婆目色颓然,似乎并不为这两人的出现而吃惊,“小徐...阿玲她又走了...”

“阿婆...”不知徐上前,蹲下身子,触碰到安铃的面颊,冷得吓人。

虽心知是梦境,但任然很难接受安铃再次在她眼前离去,她尚且如此,阿婆岂会好受。

可她不能再让阿婆有事。

稳好自身,不知徐斟酌开口:“阿婆,你听我说,这里是一个梦境,都不是真的,安铃在二十年前就...就殒身了。”

她相信,阿婆记得,也心知阿婆在骗自己。

“我知道...小徐,但我这次能救她的!”阿婆闭上眼,她自然知道自己处于何地,可她总会去抓一些微末机会,奋力去擦拭蒙尘的心结。

思即前事,不知徐眼里涌现泪意,忍着苦闷之感,同阿婆挑明:“阿婆,既定的结局无法更变,我们都救不了她的。”

见阿婆抱着安铃的身躯久久不语,不知徐又补充道:“方才您也看到了,异族没了,但安铃她...”

“不,不...”阿婆看向天色,将安铃抱得更紧些,睁大眼说着:“等天一黑再一亮,阿玲就回来了,那时候,阿玲就会在厨房偷摸着给我准备早饭呢。再来一次!下一次我一定可以保住阿玲。”

想来阿婆在梦境中已然经历过不止一次相同的事情,林观鹊自稍远的一步之距悄然长叹,

异族所造梦魇便是一次又一次在相同的场景中轮回,而神使所造的梦境则是平直的铺展,不会重复。

这般确实如异族男子所言,是以梦魇为骨架,造出的梦境。

梦魇空间尚可坍塌,可梦境则相反,坍塌会使深处梦境中人直接死亡。

这便是先前长缺叶无法处理的缘由,否则一旦人未听召醒来,毁掉梦魇空间便可。

林观鹊走近些,也在阿婆身边蹲了下来,拨开最后一层纱,“老人家,这一方梦境,再来一万次,也是一样的。”

现实的残酷总要被挑明,总要让人见到白骨。

“哈哈...”阿婆忽而破涕为笑,“无事,那就陪陪她吧...反正,阿铃总能再活过来,可能陪我好些时候呢。”

“老人家,”林观鹊抛出了她能给予的事:“我也会织梦,我还可以给您造出一个孩子永远陪着您的梦,不如我们先出此地再说?”

既然阿婆知道这是梦境,一个更好的梦或许会更有诱惑。

“永远...”阿婆将人拢在怀里,目光愈发挣扎,终是摇了摇头,“可我走了,这里的阿铃怎么办,这里的阿铃就没有我了...”

林观鹊沉默片刻,耐心劝解道:“老人家,这个梦境因您的存在而运演,您若是待在这里,阿铃她会一次又一次经历死亡的痛苦,她会一次又一次遭受折磨。”

阿婆爱子,林观鹊只能从最在乎的地方规劝,阿婆不会在乎自己,但会在乎安铃。

哪怕知道这只是一重幻影。

“阿铃她,她会痛苦...”阿婆目光空洞,看向怀里,安铃被鲜血染红脖颈和上身衣襟,面色惨白。

“对...对,阿铃会难受。”阿婆用袖口擦去阿铃嘴下的血渍,似乎在提点下想透。

阿婆用她的袖子,一点一点擦去安铃皮肤上的血渍,盯了好一会后才转过头。

她向林观鹊看来,算是做出了决定:“等她活过来,我就跟你走。”

“好。”

林观鹊耳边传来不知徐的叹息,似乎在这一刻松掉好大一口气。

她背手在身后,推动这梦境时间的运演。

黑夜白日交替,骤然之间。

很快,阿婆怀中的人消散,另一头的厨房内传出清水下锅的声音。

阿婆这才回神,要从原地站起,却挪了个踉跄的步子。

“阿婆。”不知徐扶住了她。

三人行至石桌边坐下,刚好余有一个位置。

没一会,完好的安铃自厨房门口出现,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地看向这边,“阿婆,怎么起来这么早啊?她们是谁啊?”

阿婆看向那完好的孩子,欣然微笑,回道:“她们是镇上的人家,来请阿婆去看病的。”

“那我多下点面!”

“好!”

三人还未从方才的画面抽身,再看此景,难免晃神。

作者有话要说:更!今儿更四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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