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幼诗几乎是冲到了车上，也许是被他的焦急感染，向来开车平稳的南偌也快了两分。然而好在他们动作迅速，在卢雅的车拐弯前跟了上去。

“还好没跟丢……”于幼诗捂着胸口道。

南偌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于幼诗的不安感来得毫无缘由，仅凭直觉行动是十分愚蠢的，但这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顺便的事情，能帮则帮。

南偌目视前方，清俊的面容不似往常温和，倒显露出些许冷峻——他决定跟出来其实还有一个主要原因，一个他不敢细想但却十分可能的事实。

他希望这只是个猜测，但短短一段路，却愈发肯定了他的想法。

“小诗。”他说，“这是去城北的路…你确定盛灿的家在城北吗？”

于幼诗僵硬了一瞬：“不，他家在…城西，城北是……”

南偌沉声：“是那个学训营。”

于幼诗已经分不清自己耳边到底是真正的雷声，还是急出来的眩晕感了：“那…那盛灿……”

“你先别慌。”南偌的声音清冽，足以稳住心神，“我那时候也是被我爸妈骗去的，就跟盛灿一样。这种地方，最难的也就是把人弄进去，而且只要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所以你现在赶紧跟盛灿发消息，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进那扇大门。”

于幼诗有点耳鸣，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手机，颤抖地给盛灿发消息，但是不管发什么都无人回应。

现在正值下班时段，路上车多拥堵，两辆车之间总是隔着一小段队列，虽然保护了他们的行踪，但也隔绝了于幼诗想要传递过去的消息。

“哥，你说我下车把他拉出来能行吗？”于幼诗把头探出窗户，试图朝前面招手。

南偌见了，还得分神把他拉回来，皱眉说到：“你消停点，这里城区车多，要点命行吗？遇事别慌，不要乱了阵脚。”

于幼诗用力搓了几把脸，深呼吸数次，逼自己平复下来。

“这件事你我想得到，盛灿自然想得到，他应该不会坐以待毙。”南偌抿嘴想了想，“等到了竹林小道上，我试试能不能把他们逼停。”

“……”于幼诗有点震惊于南偌的想法，“你确定要逼停吗？这可是违法违规的……”

具体来说，“逼停”这两个字从南偌嘴里说出来，他都觉得是玷污了那个冰清玉洁的仙子哥哥。

南偌斜暼了他一眼，本就微微上扬的凤眼泛着冷光，不复往日的菩萨样：“违规有你的盛灿重要吗？那可是吃人的地方。”

看着他决绝的样子，于幼诗张了张嘴，半晌，道：“哥，谢谢你……”

“不用谢我。”南偌看起来很平静，“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也许是被南偌的冷静感染到，于幼诗的理智也慢慢回笼。

路况逐渐畅通，四周的景色也从高楼商铺过渡到平房汽修店。又开了几分钟，两辆车均驶入了竹林小路。

这条路修在竹林里，高竹翠绿，人迹罕至，是文人隐居的绝佳首选，但实际上却庇护着以学为名的炼狱。

路宽只有二分之一的主路，作为单行道绰绰有余，但每每遇到需要错车的时候，都会很难办。不过好在路旁是不加修饰的原始土地，杂草野花的天堂，因此即使车轮偏离道路，也能正常行驶，为错车增添了方便。

不过，若窄小僻静的路上只剩下了两辆车，自然十分明显，前面的车必然有所察觉。眼见那座训练营的轮廓缓缓逼近，前车加快了速度。

见状，南偌同样加重了脚上的力道，同他们保持着两车的距离。

于幼诗看着前车后座上露出的隐隐约约的脑袋，忍不住骂到：“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傻了吗，蠢货。”

南偌眯了眯眼：“坐稳，我准备别车了。”

“好……”于幼诗突然一顿，抬手道，“等一下。”

南偌：“？”他微微偏头，看见于幼诗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影。

“可以了。”于幼诗说。

南偌：“我有行车记录仪。”

于幼诗：“双重保险。”

于是南偌没在纠结，他准备就绪，正要加速，却在下一刻踩了脚刹车，表情凝重：“他们怎么回事？”

看清前面的情况，于幼诗心一紧，皱眉摇头——只见前车后座车门突然打开，紧接着车身轻微摇晃，来回增减速数次，最后停留在了十几迈的速度。

他还来不及想清楚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人猛地从车上跳下，摔在路边的泥土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突发情况让南偌也愣住了，但他转瞬便清醒，急忙靠边停车。

跳下车的人自然是盛灿，他似乎摔得不清，费力撑起上身后，捂住左肋喘地很凶，半晌没有动静。

前车也停下了，盛皓和卢雅匆忙下车，快步走来。盛灿听见声响，顾不上疼痛，摸索着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后车跑去。

“哥，你拿着！”于幼诗把手机网南偌手上一塞，拉门下车，以冲刺的速度跑过去，来不及仔细查看盛灿的伤势，就见他护在了身后，神情如临大敌，像只护犊的母鸡。

他看见卢雅踩着高跟鞋稳步跑来，也是第一次看见对方这么失态。

女人不如往日冷静自持，表情慌张，嘴里喊道：“盛灿！过来让我看看！你这个蠢货！为什么要跳车！”她想越过于幼诗把盛灿拉回来，焦急道，“伤到哪儿没有？！”

盛皓也急匆匆地跟在她身后，护着她不要摔倒，神色也很慌张，但咬牙没有多言。

见他们不断逼近，于幼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张开手挡在盛灿身前，不断后退，企图把他推上车，语气凶狠：“你们别过来！”

看着他们俩靠在一起，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卢雅感觉有点反胃，脑子里有根紧绷的弦，啪的一声断裂了。

“你到底想怎样！”女人猛然发力，将自己的包扔了过去，“我带我儿子去治病，到底关你什么事啊！你为什么总是要过来插一脚！”

于幼诗抬起手臂想挡住她扔过来的包，包却被盛灿提前挥开了，动作扯到肋下的伤，疼得他闷哼，冷声道：“你打我就算了，于幼诗不是你儿子，你没资格打他。”

听到他的痛哼，卢雅怔住了，讷讷道：“你…你伤得怎么样？严不严重？”

“还能动。”盛灿条件反射地回答，答完却又表情古怪地看向她，疑惑道，“你也会担心我的伤？”

他没忍住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抬眼示意他们身后不远处那座被密竹遮挡的、若隐若现的建筑：“你都准备把我送进那里了，还会担心我受伤？”

这不怪他不相信吧？盛灿想，从日常殴打到疗养院，卢雅可没一次心疼过自己，现在反倒在章华门口担心起自己的伤势来了，多讽刺啊。

盛皓把车停好才姗姗赶来，听见盛灿讽刺的言语，不禁说道：“盛灿，和妈你妈说话的时候语气好一点。”

盛灿有些无语地看向他，随后抬手抹了把看留到眼睛里的汗水，抬头看见了酝酿着暴雨的天空。

卢雅一把推开盛皓，上前两步，表情殷切，甚至想去抓盛灿的手。

于幼诗表情警惕，把她拦住了。

女人说：“不会的！我去章华看过，那里所有的学生都很乖很听话！负责人跟我说，你只要遵守规则，就不会被罚的！”她见两人依旧不信，走到盛皓身边，将他推上前，“不信你问爸爸！爸爸也去看了！”她凶狠打了一下盛皓，“你说啊！你告诉他！”

被赶鸭子上架的盛皓看着身前两个面无表情的少年，仿佛被噎住般梗着脖子，然后缓缓收回视线，侧身将卢雅搂进怀里，低声道：“小雅，你先冷静一下。”

见此画面，于幼诗心中作恶，转头看向盛灿，发现盛灿脸上多了好几处擦伤，身上到处都沾上了泥土，很是狼狈。

看着卢雅穷途末路的表现，他们反倒没之前那么惊慌了——原来掌控欲过强的人失控后竟如此不体面。

于幼诗深吸一口气，盯着眼前二人，道：“你们为什么非要把盛灿送进去？”

“还不是因为你！”卢雅指着他的鼻子，“你自己是同性恋就算了，还要把我儿子变成同性恋！社会上这种人有多难你们心里不清楚吗！我当然要让我儿子以后的路好走些！”

“难道你不觉得他在路上最大的障碍就是你吗？”于幼诗实在没忍住，嘲讽完才说道，“而且同性恋也不是病，现在已经比从前包容很多了，即使在学校，大部分人也对我们很善意。”

卢雅深呼吸后抹了把脸，将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水汽抹去，挑唇讥讽：“你们一家子同性恋当然早就没脸没皮了。”

于幼诗意识到这句话不对劲，可卢雅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道：“我不管别人怎么样，我的儿子必须是完美的，我的东西不能有污点！”她盯着盛灿，“我儿子绝对不可以是！”

见她癫狂的样子，于幼诗咬着嘴唇，按下心中泛起的怒意。跟卢雅说话是一件特别耗费精神力的事，面对毫无根据的恶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把盛灿弄上车后赶紧走。

他看了眼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盛灿，侧身抿唇道：“阿姨，我不清楚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现在的做法会让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很难堪，而且观念不同我们也很难继续交谈。”

少年耷拉着眼皮，指向自己身旁的车：“我们这边有行车记录仪，不仅如此，我也让我哥在录像，如果你执意要把盛灿送过去，我发誓，绝对绝对会把这些视频放到网上。”

于幼诗眼神平静：“请您三思。”

“你……”卢雅眨了眨眼，没再管他，只是指着身后吃人的建筑，对盛灿笑道：“小灿…妈妈是对你好，妈妈是爱你才会这样的，那里可以把你治好，跟我走吧……”

她的笑容勉强，很是难堪，执迷不悟的样子宛如修罗。

于幼诗莫名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戏剧处理，朋友们开车不要飙车，不要别车，安全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