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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山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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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去太和宫祈福,走的是正门。阿念找到门口一个面善的小道士,递上昨日忍冬留的通行证,禀明她是来修行的。小道士顿时一脸羡慕,亲自领着阿念绕到了太和宫的西门。

路上闲聊,阿念才得知,太和宫十之八九的道士都是杂役,只有少之又少的一部分有灵脉的弟子,才能在内院修行。但是修行十分严苛,动不动就有弟子被劝退。只有最终考核通过,才有资格出门执行除妖任务。

阿念听得颇有些忐忑。

从西门进去便是太和宫的西北角,毗邻京都西边的凤凰山,除了灵修弟子的住所便是大片林地,乃灵气丰裕天造地设的修行之所。

阿念依照约定,一路找到专门练习桩功的道场。

看到道场的瞬间她顿时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只见四周参天古木环绕,中间方圆足有百里的空地上,密密麻麻铺设着大小、间距不一、半人高的木桩。从南往北望过去,木桩越来越细、也越来越疏。到最后,似乎只有一个脚尖的落点,而木桩与木桩之间足有三人间隔!

不愧是太和宫!看看人家这道场,就是专业、豪华、霸气!

阿念激动得满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朝道场中间的道友们跑去,学着云旸的样子热情地招呼:“你们好!我是洪念,过来修行的!”

那边三五个人正在练习,被打断后,为首一个高大壮实的道士走了出来。只见他四方脸,一双眼睛大如铜铃,里面精光四射。头上黑发又粗又短,如刺猬般根根向上。

阿念猛然间回想起来,自己之前两次被拒,都是被面前这个道士!顿时她心里冒出一阵胆怯,又被她生生地压了下去。

她笑着迎了上去,说:“我是……”

“手伸出来!”那道士不耐烦地打断她。

“哦。”阿念依言伸出手去,还想跟他解释:“我现在灵脉不太通,但是我……”

那道士伸出满是老茧的手在她腕上搭了一下,眼睛瞪得更大了,眉毛也飞了起来,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灵脉都没有跑来干什么!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什么阿猫阿狗都想修行,没睡醒吧!去去!”

阿念被他一声怒喝震得耳朵嗡嗡的,眼见他身后的几个小道士围了过来,对着自己交头接耳、嘻嘻哈哈,她脸涨得通红,握紧拳头,大声说:“我能修行!不信你让我试几天!”

“试几天?”那道人像是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看着她说:“你当这是你家厨房,早上随随便便就能溜达过来试菜呢!走吧,别浪费我们时间!”

众人哄堂大笑。

阿念下巴绷得紧紧的,冷眼看着面前几人,指着那群小道士:“若是我跟他们单挑能赢呢?”

小道士们笑得更大声了。

其中一个小道士惯常喜欢表现,当即嗤笑一声,上前对先前那道人说:“玄天道长,这丫头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弟子帮你教训一下她!”

玄天看着阿念不服气的样子,冷哼一声:“对付这种货色根本就不需要灵力。清影,用我教你的入门功法,把她给我打出去!”

“是!”清影得了吩咐,摆好招式,傲慢地摆摆手:“来吧。”

阿念深吸几口气,慢慢稳住心神,看着清影,嘴角一挑:“看你也不怎么样嘛!我都不用跟你打,你若是能碰到我,就算我输!”

其他小道士闻言都开始起哄,清影耐不住性子,起身便向阿念攻来,嘴里还叫着:“让你口出狂言!”

阿念一边出言激他,一边冷眼瞧着他的动作。他脚步一动,她便看出他步法虚浮、气息不稳,一身都是破绽,连云旸都比不过。她瞅准清影扑过来的瞬间,脚下一转,轻巧旋身,便转到了他背后,伸手拍了他一掌:“这儿呢!”

“嗤嗤嗤——”那几个小道士也笑了,这次也不知道是笑她还是笑清影。

清影脸上一红,猛地转身朝阿念抓去。谁知阿念却如泥鳅一般迅速滑走,让他再次扑了个空。

“哈哈哈,清影,你行不行啊!”小道士哄笑起来,还有人开始给阿念鼓劲。

玄天一声咳嗽,四周便静了下来。

清影定了定神,开始用太和宫的步法,脚踏罡步,身形虚晃,指左打右。这一套功法下来,那丫头必定自乱阵脚,他再趁机一掌推过去,定能将她打翻在地。

阿念躲了几下,迅速反应过来,不再随他乱晃,步步稳扎稳打。她本就聪颖,在云昭那里学了半年,别的不说,下盘可是稳如泰山。

清影攻了半天,愣是连阿念的衣角都没碰到。他出了一头的汗,一时之间又急又怒,心一横发了狠,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把雷咒符,口中喃喃,符咒瞬间如利剑般朝阿念飞去,将她团团围住。这一下极狠,周围的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气。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七星剑闪着寒星以雷霆之势斩了过来,一剑之下将所有符咒斩成了两半!

黄色的符纸失了法力,抖抖嗖嗖地从空中落下,纷纷散在阿念脚边。

忍冬伸手收回七星剑,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冷冷道:“谁让你动符咒的?今日起,逐出太和宫。”

清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我错了!求忍冬道长饶了我这次吧!”又爬过去抱住玄天的大腿,哭求道:“玄天道长,您帮帮我啊!”

阿念愣了:罚这么狠?不至于吧!不就是切磋比试吗?

忍冬转身对玄天淡淡道:“玄天管教不严,降两级,罚俸半年。你可有意见?”

玄天脸色白了白,低头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弟子,怒其不争地“唉”了一声,摇了摇头。

清影一看希望全无,委顿在地,呜呜地大哭起来。

阿念终于忍不住了,期期艾艾地说:“那个……没必要吧?做样子也过了点……”

话音未落,忍冬猛地转头看向她,声音中带了怒气:“做样子?你把我太和宫当什么了!刚刚他那雷咒落下来,你不死也得半残!我太和宫可不养这种心性不定滥杀无辜之人!你们!都听到了吗?”

弟子们从来没见到忍冬发这么大火,都噤若寒蝉,一个个拼命点头。

阿念张口结舌:这……这么危险吗?刚刚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还不自知吗?那这小子被逐出太和宫可一点也不冤!

清影眼见大势已去,红着眼抬起头来,指着阿念大叫:“她呢?她一个没有灵脉的人,凭什么到太和宫修行?我们都听说了,她是云麾将军府的人,走后门进来好不要脸!我不服!赶我走可以,除非她也走!”

阿念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垂下头去:他说的一点没错,自己现在确实没有灵脉,是走后门进来的……

却听忍冬冷笑一声:“我想她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你了,没有灵脉也可以修行。凭你刚刚连她衣角都摸不到,就已经证明了她有这个资格!她是我忍冬的弟子,太和宫有我的位置,便有她的位置!”说完,他拉过阿念,轻声道:“走。”

即使说话之人是她一直不耻的反派,可这份维护和信赖还是让她心头一震。她心中扑通乱跳,被他拉着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暗想:这道士好生厉害!差点就着了他的道了!幸好我不是那种长在深闺中什么都不懂的女子……

她扯回自己的袖子,问道:“去哪儿啊?”

忍冬转身看她。这丫头半年没见,不知道吃什么长的,竟窜高了一个头,现在到他下巴了,他一低头便能看到那双璀璨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指了指道场北边,说:“训练。”

“我不跟他们一起训吗?”

“他们都是刚入门的弟子,只能走那边的梅花桩。你现在可以上北边的飞鸿桩了。”

“哦,哦,我现在这么厉害啊!”阿念大受鼓舞。

“你以为呢。不然我为什么收你。”

阿念猛抬头,一脸别扭:“没错,我是来太和宫修行,但是我不会叫你师父!你若不愿意,我可以去跟玄天道长或者别的道长学。”

忍冬面沉如水,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情绪翻滚:“我刚刚救了你。”

“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我在戏文里听得多了!下次别用这招,太老土了,我是不会信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那人放雷咒的时候你就不知道从哪儿一下子钻出来,也不嫌等得辛苦!”

“你!你!”忍冬胸膛起伏,气得直咬牙。

刚刚的小道士们听到争吵声,都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过来。

忍冬一个转身挡住他们的目光,看着阿念,低声问道:“所以,你到底还要不要修行?”

“修!”阿念斩钉截铁地点点头:“来吧,忍冬道长,废话不多说,咱们开始吧!”

“……上桩。”

“上……上桩?怎么上啊?”阿念望着面前那一根根半人高的细木桩,有些傻眼。

“提气。”

“我没有灵气啊……”

“你有。上次你抓江府小公子那一下,就是用的灵气。”忍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皱了皱眉。

阿念恍然大悟,原来那就是灵气!可是自己是怎么弄出来的?要怎么才能把它提起来?她绞尽脑汁地回想着那天的情形,尝试了好几次,却始终不得要领。

忍冬却是十分耐心,一直在旁边提点她。

“你要想象自己是一棵树,在从你脚下的土地里吸收养料,从你头上的天空接受阳光,那股灵气在你身体里流转,将所有能量供给到你全身。闭上眼睛,沉下心来,好好感受一下。”

阿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天空中有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飞过,地上的松针在懒洋洋地晒着阳光,风吹动了发丝和衣襟,还带来忍冬身上淡淡的皂荚香气。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流转,她想抓却抓不住。她试了几次没有成功,便放弃与那个东西较劲,专心致志地感受脚底的能量。忽然,她睁开眼睛,脚尖一点,飞了起来,稳稳地落到了木桩之上!

成了!

还没等到高兴太久,下一秒,那股能量倏忽而散,她脚下不稳,身子一歪,摔了下来。

却堪堪摔到了那个皂荚味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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