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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风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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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茶肆,五楼包厢,易孤行一面烹茶一面欣赏着楼下的热闹光景。

易孤行每到一个地方总是喜欢到最高处去,无论是喝酒还是看风景,他都要挑顶端,因为只有在顶端,才能俯瞰一切,才能感受到这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他沉醉于这种快感,不得自拔。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溯洄踏步而入,易孤行头未抬,目光依旧注视着手中的作业,轻声问:“怎么样了?”

溯洄道:“办妥了。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消息传出去,果不出你所料,眨眼间便传遍了整座永乐城,根本不需要我们推波助澜,便自然而成。”

“那是自然。”易孤行嘴角微微上扬,“这可是三年一度的春闱,如今正是最紧张的时刻,稍有风吹草动都能拨动人心,更何况是这么宝贵的情报呢?”

溯洄问:“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是静观其变吗?”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棋局已经布好了,剩下的就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一切都看他们如何应对。”易孤行将煮好的茶倒入茶杯,不急不慢地说道。

“如果他们不按咱们预想般,那该如何是好?”溯洄有些担忧。

“即便他们不按常理应对,也无妨。”易孤行眼中似有寒光,“只要他们还是他们,事态就一定会朝着我们期待的方向变化,过程可能略有不同,结果却是一目了然。”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一定是没问题了!”溯洄放心坐下,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口。

待他喝完,易孤行问:“对了,那个有下落了吗?”

“还没有消息。”说起那个,溯洄忽的来了劲,“不过,这永乐城里不止我们,还有人也在寻那个东西。”

“哦?”易孤行微微扬眉,“你查出来是谁了吗?”

“还没有。”溯洄道。

“查出来立即告诉我。”易孤行道。

范淮恩正要离开,背后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淮恩。”

范淮恩回过头来,声音的主人是与他一同从沧州前来永乐赶考的考生任勤。

看任勤背着包袱,范淮恩道:“你要走?”

任勤笑叹道:“是啊,我要走了。”

范淮恩眼睛闪了闪:“你要走?去哪儿?”

“除了沧州,还能去哪儿?”任勤如卸重负,语气也变得轻快,“我要回沧州去了,我放弃我的梦想了,来到永乐城,我见识了许多以前没有见识过的,觉得还是沧州适合我,所以我就不参加会试了。”

范淮恩百思不解:“可是你都已经中了举,又来到这里,距离会试又只剩下这些日子,你就不打算再等等?”

“不等了。”

范淮恩问:“就这样放弃,你甘心吗?”

“我如果不放弃,那才会不甘心。我太累了,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把读书当成乐趣,我也没有这么伟大的目标,所想的不过是能够温饱。”任勤目光充满疲惫,说出这些话,心情也愉快了不少,“对于我来说,永乐城实在太大了,大到我无法适应,而且这座城里还有这么多的大人物,我这样的小人物还是提前离开的为好,免得卷入是非风波。”

任勤打量着这位同乡:“你打算去找俞太师?”

范淮恩怔了一瞬,点了点头。

任勤笑道:“你没有想过会失败吗?况且咱们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范淮恩叹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瞧着同乡这一如既往的倔脾气,任勤不禁叹道:“你真的打算孤身一人去吗?”

“既然听到了,我就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范淮恩道,“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把该说的话都给说了,该做的事情给做了,如果不这样,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夜深,俞世清这才从贡院坐着马车归来。他在贡院內与众考官商量事宜,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车上,随行的仆人贺祝打开食盒道:“大人,吃点糕点吧?您都忙了一晚上了。”

看到糕点,俞世清才记起来自己尚未用晚膳,笑说:“说来,我还没有用晚膳,你若不提醒我,我差点就忘了。”遂拿起一块糕点,看清上面的字样,不禁笑道:“这上面写的可是‘定胜’二字。”

“是啊,这是现如今永乐城里最流行的点心了,叫作定胜糕。”

俞世清端详着红色的糕点:“这不是江南糕点么?”

“是啊,味道虽不能与江南地区相比,但吃个彩头,这糕点原是为鼓舞出征的战士所制,近年来也成了学子们考前必吃的吃食,又被叫做状元糕。”

瞧着这定胜糕,俞世清甚是怀念:“很久以前,我会试前吃的也是这个,当时急忙急忙的,也没留意上面写了什么字,只听铺子的老板说这个卖得好,里头陷心是红豆,我还以为是红豆糕,只是不知道为何形状做得如此别致,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状元糕。”

如此说来,俞太师吃了这状元糕果真中了状元,贺祝笑说:“状元糕果真名不虚传。”

“若想当状元凭的是真才实干,只凭这定胜糕可不成。”俞世清浅尝一口定胜糕,果然香醇可口。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马车忽然停下,贺祝撩开车帘问:“怎么了?”

车夫回答:“前面有个人!”

“有个人?”贺祝蹙眉,对俞世清道,“太师,我下去看看,您在这里等着。”俞世清点点头,贺祝跳下车,没过多久,便回来了。

“是谁?”俞世清问。

“是范公子。”贺祝道,“好像等了好些时间了。”

“淮恩吗?”俞世清挥挥手,“快,请他进去。”

俞世清让贺祝带范淮恩去更衣,范淮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外面站着时不觉,坐下后才绝四肢坚硬,细心的贺祝奉上暖炉,呈上热茶:“范公子,喝口热茶。”

俞世清甚是过意不去:“淮恩,下次你若是要来,提前和贺祝说一声便是,何须在外面等这么久。”

范淮恩道:“还是淮恩的不是,来永乐多日,未上门拜访先生,实在是惭愧。”

俞世清凝视着范淮恩,指了指一旁的食盒,笑说:“我这里有些定胜糕,尝尝吧。”

贺祝端出盘子,又将定胜糕从盒中取出,送至范淮恩跟前,范淮恩在外等候两个时辰,肚子自然饿了,谢过后,拿起筷子品尝,即便是在这种时刻,他的动作也从容不迫,丝毫不会被他人看出些什么来。

“这是状元糕?”范淮恩道。

“是啊,就是状元糕。”想起状元糕的典故,贺祝拱手祝道,“祝范公子高中!”

“谢过贺兄。”范淮恩起身还礼,又转向俞世清,深施一礼,“谢过俞先生。”

俞世清笑道:“你真要谢我,这次可要好好考,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范淮恩很是感动,再施一礼:“淮恩定不负先生所望。”

有这句话,俞世清便放心了,起初他还担心范淮恩会不会紧张,如今看来,自己的担心略显多余。

范淮恩再坐下,目光停留在一旁的巨大器具上,他默默看了会儿,问贺祝道:“此物可是用来计时的?”

“这是漏刻。”贺祝解释道,“水从上壶流向下壶,箭壶上的小铜人抱着箭杆,箭杆上共有九十六格,每格为一刻钟,便是通过铜人手握箭杆处来断定流逝的时间。”

“原来如此,果然巧妙!”范淮恩笑道,“这水从上往下流,这铜人就是一把尺子,测量着时间,远远瞧着,我还以为是久逢甘露,手接雨水。”

范淮恩说这番话时,刻意在水、尺子、雨水三处加重了语气,贺祝听后不由得仔细瞧瞧那铜人,还真是像接雨水,表情也是喜极而泣,说不定这工匠正是这般用意。

俞世清很是欣慰,赞道:“许久未见,还是这样见微知著。”

范淮恩笑道,“从前,我只在书上见过这些东西,不想今日也能一饱眼福。”

贺祝道:“永乐城里有趣的东西多着,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考完,未考完切不可掉以轻心,多少人的心血都因稍有不慎而毁于一旦。”

俞世清欣然点头,显然同意这话。

“这是自然。”范淮恩笑说。

夜色已深,俞世清便让范淮恩留下,明日再回去,范淮恩没有推辞,二人便聊起天来,聊的自然是近来永乐城的见闻。

“这些日子,永乐城都忙活些什么?”俞世清一直都在贡院忙着科举事宜,虽来到永乐,却始终不得空到街上去看看。

范淮恩想了想,说道:“现如今的永乐城各处都在议论着即将到来的春闱。”

俞世清捋了捋胡须,颔首道:“他们议论些什么?”

范淮恩斟酌了一瞬,答道:“他们都在猜考题。”

俞世清愣了:“怎么猜?”

“瞎猜。”范淮恩道,“都图个乐,反正也猜不中,还不如比谁瞎猜得强。”

俞世清被他这话逗乐了:“既然都猜不中,干嘛要猜?这样不是很耗费时间么?”

“凑个热闹,想通过各种各样的形式来参与这场考试中。”想起所见的热闹场景,范淮恩不禁莞尔,“正是因为猜不到才有乐趣。”

俞世清是在沧州讲学时,范淮恩前来听讲。在俞世清的印象中,范淮恩是个非常冷漠到近乎冷淡的学生。别人的冷漠表现在待人处事,他的冷漠表现在对学习以外的事情漠不关心。范淮恩一心只在书本上,所思所想也是书里的内容,每日里也只考虑如何通读典籍,从不关注外界的事物。

几年过去,他的目光也不仅仅停留在书本之上,开始将目光投向自己周遭的世界。

如果是以前,范淮恩是从不会关心这些周围的事情的,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俞世清真心赞道:“你成熟了许多,视野也开阔了许多,看来这一路上发生了不少事。”

范淮恩道:“我遇见了许多与我一样远离家乡、不远万里求学,再进京赶考者,忍耐了无数的寂寞,历经无数磨难,终于获得参与春闱的资格,其中的不易与心酸只有自己方能知晓。我与他们交谈中,谈及苦难与坚持,他们的回答令我大吃一惊。他们说学习是辛苦,心里却不觉得苦,即便身着旧衣,心中怡然自得,便无甚可苦,至于坚持更是谈不上,书中自有黄金屋,得以一见,已是无上的欢喜欣悦。”

范淮恩忍不住自嘲一笑,“与他们相比,我所谓的勤奋与才智根本不值一提,这世间比我勤奋、比我聪慧的人大有人在,如若我故步自封、沾沾自喜。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的那少许优势也会泯灭在这份傲慢之中。”

俞世清道:“你能这样想,便不会止步于此,世间自然有你的一方天地。”

范淮恩望着俞世清,神色意味深长:“淮恩坚信俞太师定能确保春闱进行。”

听得此言,范淮恩愈发觉得自己责任深重,对于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如何重视都不为过。这春闱三年一次,人生又有几个三年?又能够搁置几个三年?他也是过来人,怎会不懂?

俞世清郑重地点了点头,泰然道:“我身为主考官,定会尽一切的努力确保春闱进行。”

这话既是对范淮恩所说,亦是对天下的考生所说。

范淮恩听后如释重负,瘫在座位上,好似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听这话,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许多。

俞世清与范淮恩又聊了一会儿,俞世清关切地问了些问题,问范淮恩是否住得惯,东西用得是否适合,范淮恩总是颔首说无碍,可想着要去贡院住好几日,俞世清遂替他做了主,让贺祝准备了些衣物,范淮恩推辞不得,只得再次感谢。

“还记得当初在沧州时,你曾与我说过的话不?你说将来也要作那黑暗中的明灯,为他人指引方向,向往明月。”俞世清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问,“现如今,你是否还是这么认为?”

“此是淮恩毕生所向,淮恩不敢忘怀。”范淮恩坚定道,“任凭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此心绝不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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