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胡蝶死死地看着老人倏忽掉落的头颅，以及头颅边上、那些焉巴巴的风信子花瓣。

她的脸上是极致的震惊、以及骤然被过度的绝望所击中的愣怔。

而在屏幕外，坐在观众席上的万屿唯，也是一样的表情。

……实在太像了。

这幅场景，使万屿唯一下子就想起了空雪死去的场景。

之前那奇怪的共情感于此刻达到了顶峰，这一瞬的万屿唯与当时的胡蝶，眼睛里都是一样的绝望。

那几乎要将心脏灼烫出窟窿的无助感，兀然摄住了万屿唯的心魂，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万屿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场景，强烈的记忆与情感在脑内喧嚣着，几乎要使他失聪。

但又突然安静下来。

因为在这一刻，有更加强烈的感受覆盖了一切。

一个温暖的、小心翼翼的拥抱。

被抱住的这一瞬，万屿唯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在发抖。

他愣了愣，紧绷着的情绪终于软了下来，随即如冰化水，汩汩流淌成春水。

“那还不是既定的结局。”

流明抱着万屿唯。

过近的距离，让他的声音几乎贴着万屿唯的耳朵。述说轻语时带起的气息，使得那一片肌肤都在暖暖地发痒。

通过人偶证明了自己普通顾客的身份，于蝴蝶们飞舞的这间影厅里，荣钻那为“上帝”服务而设置的几乎苛刻的规则，也已经因为胡蝶们的庇护而失效。

万屿唯顿了下。伸手搭上了那温柔环住自己的手臂。

由接触的肌肤而传递的体温、因为被抱住而感到的安心，这些相似的感觉都让万屿唯想起了之前。

在蝴蝶们误会了观众的身份，疯狂地撕咬着万屿唯的时候，流明也抱住了自己。

……到底是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抱住我呢？

万屿唯不知道答案。

但至少于现在，他为这些拥抱感到庆幸和感谢。

万屿唯凝了凝神，即使情绪已经恢复正常，也没有挣脱开流明的拥抱。

他就这样抬着头，继续看着屏幕。

屏幕上，镜头在胡蝶的表情上停顿了几秒，随即切换到下一个场景。

依然是花店，不过看天色像是清晨。

花店里也没有什么顾客，连胡卉也不在。

而胡蝶正抱着一个万屿唯非常熟悉的铁盒，匆匆地从花店门口跑进来。

那只铁盒还没被锁上，盒顶随着女孩的跑动而来回晃荡，撞在盒身上叮当作响。

从盒顶往里看，盒子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胡蝶小心翼翼地把铁盒藏在架子的深处。

但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回前台拿了一支笔和一张便签，匆匆写下一句【不要放弃，不要忘记，不要输】，贴在了盒内的顶部。

她这才长呼一口气，轻轻将铁盒的盒顶关上。

伴随着“咔哒”一声的轻响，这只画着许多只漂亮蝴蝶的铁盒被锁上了。

也就是在同时，花店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胡蝶明显被吓了一跳，身子都抖了一下，慌张地拿了好几块花泥挡在铁盒前，这才转身看向进来的人：

“妈妈？你回来啦。”

推门走进来的正是胡卉，她向女儿点了点头。

胡卉的脸色比上个片段中的还要憔悴无数倍，看起来简直随时都会晕倒般的糟糕。

胡蝶担心地咬了咬下唇，走近了问她：

“刚刚开的会，有说什么不好的事吗？”

胡卉抽出椅子坐下，双手支起捂在眼前，沉重地叹了口气。

像是缓了会才恢复了精力，她终于回答胡蝶：

“还是宝石总体提交量变少的这事。上面的人着急了，说什么普客消费宝石的意愿变低了，是我们这些商铺的原因。跟催命似的催我们多收点宝石……唉，我看我们的花店也快倒闭了。下个月的租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胡蝶的睫毛不自然地颤了颤，明显是有些心虚。

看来宝石总量的事跟她脱不了干系。

她偷偷观察着母亲的神色，还是忍不住问了胡卉：

“我们……我们还是早些换个地方吧。妈妈，我可以住以前的那种小公寓，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在荣钻开店了？以前那种生活就很好啊。”

胡卉一愣，皱起眉看向胡蝶：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抵触荣钻？荣钻也不差啊，虽然特殊租金烦了点，但在这能赚好几倍呢。”

“可是！”

胡蝶还想说什么，但已经有顾客走了进来。

“拿九枝玫瑰，随便包一下就行了。”

走进来的顾客根本没挑选，直截了当地这么说着。

“多少钱？”

胡卉向胡蝶摆了摆手，示意她下次再说，转而竭力热情地笑着回答顾客：

“感谢惠顾！九枝玫瑰的价格是十颗宝石。”

胡蝶在她身后，眼神有了些许的变化，那是痛苦的表情。

胡蝶知道，胡卉刻意没说小钱的价格，只说了宝石的价格，就是为了诱惑顾客消费宝石。

在荣钻购物中心里，这是商铺们收集宝石的基本手段。

通常情况下，普通顾客们听到宝石居然能买东西，便会迫不及待地将这白拿的宝石扯下。

胡卉满心期待地盯着眼前的顾客，以为她会同意拿出宝石。

但顾客却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胡卉：

“我不用宝石。你就说小钱的价格是多少吧。”

胡卉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但她还是没死心，试图劝说顾客回心转意：

“还是用宝石更划算呢，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那顾客却皱起眉头，不高兴道：

“哼，我就知道那些传单上的东西不是平白造谣出来的，你们这商场的宝石果然有什么问题。我告诉你，我只用小钱，别的你想都别想！”

听到顾客提到了“传单”，胡蝶在角落里偷偷地笑了一下。

但下一秒，她的脸上便满是慌张和担心：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就在顾客严词拒绝了宝石支付后，胡卉那本就憔悴难看的脸色更是糟糕，她的身子晃了几下，最终居然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胡蝶被吓得不清，赶紧冲上前扶起母亲。

那顾客也被吓了一跳，赶紧离开了这家花店。

胡蝶握着胡卉的手，她极不熟练地掐了掐胡卉的虎口和人中，六神无主地喃喃道：

“怎么办？找、找医生？”

就在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想要拨打急救电话时，胡卉的手动了动，随即睁开了眼。

“没事……小蝶，我没事。只是低血糖。”

“真的吗？真的没事吗？”

胡蝶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妈妈，我们不要再在荣钻开店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的……”

说着说着，她低头趴在胡蝶身上，小声地啜泣起来。

胡蝶看起来真的被母亲突然的昏厥吓坏了。

胡卉发现女儿整个人都在颤抖时，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最后露出疼惜的目光。

她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最终搂住女儿的肩，认真地回答她：

“好。我们回原来的那个小巷子去吧。”

她轻柔地拍着女儿的背部，动作熟稔。

在母亲的安抚下，胡蝶逐渐地停止了颤抖，缓了一会，小声地问：

“真的吗？那我们什么时候搬东西？”

“按照合同，我们得等下个月的交租日了。”

做出离开荣钻的决定后，胡卉自己似乎也轻快极了。

她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郁结在脸上的阴霾也消散了部分。

但胡蝶却一愣，随即追问：

“那我们岂不是还得交上一袋宝石？”

胡卉误解了胡蝶的意思，安慰道：

“没事的，妈妈这个月再辛苦最后一个月，宝石一定能凑齐的。”

“可是那些宝石！那些宝石被‘销毁’的话就——！”

胡蝶打断了胡卉的话。

她看起来着急极了，但胡卉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脸色茫然。

胡蝶的话语便紧急地刹住了。

她的喉咙吞咽了下，这才努力平稳住情绪，询问她深爱的母亲：

“妈妈？你知道荣钻收集那些宝石是去做什么的吗？”

“说实话，我确实不清楚……但宝石是他们每个月都要的东西，也许是做什么商品的原材料？啊，这些你可别跟别人说，我签了保密合同的。”

胡蝶彻底愣住了。

于母亲轻飘飘而天真的语气面前，她呆站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

“……我们能不能在交租前就搬走？”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着急。肯定不行啊。合同上要求必须要在交租日才能交接撤商铺的事，不然我们得交好大一笔的违约金。”

胡卉以为胡蝶只是在玩闹。

已经同意了要离开荣钻的胡卉，心情极好。她站起身，正要去前台收拾账本，有一搭没一搭地补充道：

“要是真付了那笔违约金，我们会直接负债好几千万的。而且有不好的传闻说荣钻有养打手，专门来处理违约的商铺。哈哈，真吓人……”

胡卉每说一句，胡蝶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她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摆，最终没有说什么。

紧接着，镜头又是一转。

这一次的花店，看起来比上次的凌晨还要更早。

外面的天色简直是黑的，只有最边上有一些霞光的预兆痕迹。

胡蝶站在前台，看着桌面上的一只袋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胡卉正将架子上的几卷装饰丝带塞进行李箱。

行李箱里塞得满满当当，而与之对应的，是花店里的架子上空了许多。

塞好丝带后，胡卉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看了眼墙面上挂着的时间。

“我去上个厕所，小蝶你看好这袋租金啊。”

胡卉向胡蝶交代着。她明显很信任女儿，都不等胡蝶的回应，便匆匆离开了花店。

推门重新关上，花店里只剩下了胡蝶。

头上带着几只蝴蝶发夹的女孩，表情无比严肃，正死死盯着面前的宝石袋子，似乎在思考什么。

但突然，她弯唇笑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奈而苦涩、却又相当释然的笑。

她从兜里取出了一只黑袍人偶，在那漆黑的布料上没有任何拉扯的痕迹，宝石们正闪耀着窗口透过的、越发明亮的晨光。

但在下一秒，胡蝶却伸手将宝石全部扯下，五颜六色的宝石纷纷落在了桌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活在梦里宝宝的火箭炮！这这这，谢谢宝！真的破费了TUT很荣幸很开心能收到宝的火箭炮！

感谢活在梦里宝宝的营养液20瓶，感谢puri宝宝的营养液4瓶，感谢临川宝宝的营养液1瓶！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投喂支持！营养液真的涨得好快啊（感叹）最近收到雷的频率也高得像是在做梦一样（恍惚）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温柔和热情TUT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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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迟到的加更章，又没能及时赶上真的很抱歉orz新拖欠的加更章会努力在明天更新时一起更出来的！（攥拳）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