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花正在跟人摆碗筷，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是开席人最多的两次，忙不过来，作为主人家就得去帮忙，李荷花和李海龙小，就被指派着干掉这种杂活。

孙杨就跟着帮忙。

刘运睁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说，“要是真的我才高兴呢，我可一直想让荷花做我儿媳妇。”

她跟李耀阳挺熟的，经常能在一块做事，民乐团有时候也会要请会唱的，合作的多了，就熟悉了，她很欣赏李耀阳。

来过李家几次，知道李荷花跟孙杨年纪相当，还是同班同学，曾经好几次都说让荷花嫁他们家去算了。

这种话在乡下地方也不是什么新鲜玩笑话，只要稍微相熟，家里有年纪相仿的儿女，就会说给谁家当媳妇，当女婿的话。

谁都没当回事，刘运心里倒是有几分真心的。

荷花这丫头乖巧听话，学习成绩还好，长的也不差，跟孙杨挺配的。

“两人成绩都好，只是这样貌嘛，不太配。”

李荷花站在孙杨面前，就是个黑丫头。孙杨那模样，也配个漂亮的小姑娘，放在一块才赏心悦目呢。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学习好才是真的。”刘运维护李荷花，“我就是喜欢她。”

旁边人干笑着称是。

“孙杨，我来了。”杨杰一来也加入进去。

“我催了我爷爷好几遍，就磨磨蹭蹭的，搞到这时候才来。”杨杰抱怨着，天都黑了，都快开席了。

他爷爷总说，急什么，这大喇叭的，喊吃饭听得见。

他们也不远，喇叭一喊动身也来得及。

因为喊了后起码还得半小时才正式吃饭。

坐席就得费点功夫，一桌八个人，缺一个人的时候谁都不想去，宁愿再开一桌。毕竟那桌上已经都是认识的了，你跟他们不熟，吃的没味儿。

所以坐席后，还会花大量时间把没坐席的人分配过去，再加上有些客人等的烦了可能到处溜达的，听到喇叭也得花点时间过来。

“没事，还早呢。”孙杨端着一大盘碗筷，放在凳子上，然后分到桌上。

“我也来帮你们吧。”杨杰加入进来，两人小分队变成三人小分队。

“他们同学，玩的好，大家一起帮忙。”刘运优雅的双手轻拍掉花生碎屑，说。

因为杨杰的出现，八卦荷花和孙杨的声音小了点。

两人小学时候班上前一二名，升初中后，又成了全校的第二名和第三名，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难免会成为话题的中心。

“你们放着吧，我自己弄就行。”他们是客人，哪还能让他们动手。

李荷花一直想让孙杨和杨杰去休息。

“没事儿，反正也无聊。”

“对啊，连戏都没得看。”杨杰说。

李家没请西乐团和乡下戏班子，这是李国华特意交代的。

孙杨拿着碗的手碰了碰杨杰的手肘。

“我的意思是闲着也是闲着，干点活等下好吃多点饭。”

李荷花心里暖暖的，回来三个月，让她真的交到了几个好朋友。

晚饭时，李家五个人插空坐到没有满员的席位中，吃完饭后就是上祭，一整晚，从爸妈，到他们三个，姑姑们，堂伯们。分批次，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多。

中间实在太困了，李荷花跪在稻草垫上睡着了，因为一阵凉意袭来，突然惊醒。

原来爸妈怕他们太冷了，给他们盖了床被子，祭文唱完，被子一掀，大家就被冷醒了。

这之后他们三姐弟就被赶到楼上睡觉去了，整个家终于偃旗息鼓，陷入沉静。

直到早晨六点再次被唤醒。

要准备出殡事宜了。

墓穴就在李家房屋后面的山上，从第一天开始就有专门挖坑的人。

今天又有专门抬棺的人，一共十个人，前后各四个，中间两个，就这样中间还要休息。

李荷花曾好奇过为什么要这么多人还抬不动。

围观入棺封棺过程后才知道，棺材里除了人，还有防腐的石灰。

底下铺满了，厚厚的，很多层。

从棺材被抬起的那一刻，哭声弥漫，姑姑们趴在上面不愿被抬走，像是只要继续留在这里，爷爷就还在一样。

李荷花的心随着那一声海螺的长啸颤动，疼痛，眼泪忽如其来，堂屋空了，她的心也空了。

抬出大门，停在了一百米远的田里，李荷花跪着，看着棺木，这次真的要跟爷爷说再见了。

对不起，我还是救不了你。

停了大概半小时左右，正式出发，虽然墓就在屋后，却不能直接上去，而是要转一大圈，转的圈越大越好，走的路越多越好。

走到人家门口，别人会摆上些贡品为死者送行，那他们就要跪下回礼，中间在玉华小学操场下歇了一会，围着棺材转圈，然后继续，一直走着走着，将爷爷送上了山。

李荷花看着棺材缓缓放入墓穴中，看着自己心里的口子越撕越大。

这时候不会马上封土，要看个良辰吉日。

整个葬礼就此结束，满爷念着经，而他们三个孩子被小姑带着下山。

吃酒席的人渐渐的又聚集起来，白喜事，在长阳这边，就是昨晚和今天早上，说是早上，其实也能算是午饭。

因为基本上要到十点十一点才开席。

李耀阳和刘平也下了山，跟各位宾客帮忙的人道谢。

开席吃过饭后，吃席的人收走答谢礼，桌上的菜也被瓜分完后散场。

“荷花，我走了。”孙杨特意找到她，“你别难过了。”

她今天哭的有点多，眼睛红红的。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我好多了。”

真的，她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重活一世竟然在孙杨这儿得到了。

孙杨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真的，我爷爷在天上看着我呢，他肯定也希望我开开心心的对吧。”

“对，他肯定上天堂了，变成星星一直关注着你呢。”

“嗯。”李荷花笑着应了，人死后会变成星星，真是亘古不变的安慰词啊。

所有人在上完礼金后都散去了，外公外婆回家了，姑姑们也走了，帮忙的人把桌凳碗送还回去也走了，热闹的只留下李家五个人。

前几天的喧闹像是一场梦，梦醒后，六个人就变成五个人了。

“荷花，莲花，把屋子扫一下，坪里垃圾收一收，也扫一下。”

家里脏的很，到处有炮竹碎屑，泥土，纸屑，饭菜。

因为劳动忙碌起来，没有了时间思考其他的东西。

整整一个下午，搞完卫生，家里还有很多剩余的材料，简单吃过晚饭后，大家都坐着，没有马上洗碗。

“明天莲花就回学校，周日，到校刚好是周一了，把缺的课都补上，别偷懒。”李耀阳叮嘱说。

“我知道了。”

“好好念，心思别太重，既然去上了，爸爸就会供你继续念下去的。”

大姐又嗯了一声，带着哭腔。

“荷花和海龙也好好念书，别辜负爷爷对你们的期望。”

“我们会的。”李荷花保证着。

“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李耀阳挥挥手。

刘平收拾碗筷，大姐抢着说，“我来洗吧。”

“不用了，去收拾东西吧，我这还有这么多菜要弄呢。”

剩下的鸡腿和肉要处理一下，不然会坏掉去。

李莲花带着他们上楼，她收拾东西，李海龙开了电视机。

“你们在家听话啊，记得给我写信。”李莲花低头叠衣服，说。

“放心吧，我会看着海龙的。”

李荷花说，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今晚过后，她就会收拾心情，开始新的征途了。

一大早的，吃过早饭，李莲花就走了。李耀阳和刘平在整理账簿，这次丧事花了多少钱，回了多少钱。

吃酒的人是要上礼金的，会有专门登记收钱的人，弄好后交给主家。

刘平边数钱边还在责怪三姑父，“他没钱不愿上那就不上，老丈人上山都不去送，爷爷要还活着，不定得多后悔当初把女儿嫁给他。”

昨天晚上上祭前，三姑父与大家闹了点不愉快。

作为嫁出去的女儿，如果没有和儿子一样出办丧礼的钱，那就要上礼金，都是外嫁的女儿，上的钱肯定要都一样。

所以几个姑姑商量着每人八百。

三姑父不同意，因为他没钱。

这个钱的金额少了会被乡里乡亲们看不起，多了几个姑姑不乐意。八百已经是商量几轮后的结果了。

可三姑父没钱，胡搅蛮缠，不愿出。

二姑父说，“那你就少出点，你家情况特殊，耀阳也不会怪你。”

三姑父觉得你们都出八百，我一个人少出，那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因为上礼金的时候是有很多人围观的。

“三姐夫，你不想丢人，我们也不想丢人啊。”小姑说。

大家谈不拢，还争吵起来，三姑父一气之下自己先回去了，爷爷出殡也没出现，徒留三姑姑一人以泪洗面。

作为女婿不送老丈人出殡上山，在农村是非常失礼的行为，所以好脾气的李耀阳也第一次发了很大的火。

“他不上礼金也行，怎么能不来呢？”

三姑姑只会哭，让李耀阳连句重话都说不下去。

“算了，我三姐也是个没用的，以后跟他们家不来往就是了。”李耀阳叹气说。

村里人都在看他们家笑话。

好像是三姑跟她家很久都没有人情往来，直到表哥谢军结婚后才到舅舅家来拜年。可那也是他来，荷花他们从来没去过谢家。

荷花跟几个姑姑本来不亲，他们家就没有亲的亲戚。

因为刘平不喜欢走亲戚，还喜欢跟自己孩子说她与姑姑，舅舅舅妈之间的恩怨，导致荷花对亲戚也没有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