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几天未见的郑一。
他牵着一个男孩,是他的大弟弟。见到孙杨时,他目露惊讶,然后看到了一旁正在打点滴的李荷花,同样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你带弟弟看病?”李荷花问。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郑一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你怎么了?”
“她发烧了。”孙杨说,“你弟弟怎么了?”
男孩看着萎靡不振,低头不语,缩在他身后,比之以往更怕人了些。
“感冒。”郑一说完,就去找医生了。
可能并不严重,只十几分钟,他再带着弟弟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药,就走了,也没再跟他们打声招呼。
李荷花和孙杨也不觉得这个态度有什么问题,反正每次他都是那副死样子。
只是没多久,又有一个男孩,应该是郑二,提着一个袋子过来,在门口瞧了半天,最后到他们跟前。
“我哥让我给你们的。”
李荷花和孙杨一脸的疑惑,郑一能拿什么给他们,还是一大袋子。
“是衣服。”孙杨打开看了一下,有两件毛衣还有一件外套。
郑二送完衣服就跑了,生怕他们会来追似的。
“他肯定是看你穿的单薄,给你送的。”李荷花说,郑一这人心还挺细。
“有三件。”
“嗯,可能是给杨杰带的。”他知道他们几个一直在一块,三个人都是住校的,多备了一些。
孙杨心情复杂,自己曾经对郑一态度并不好。
“是我以前狭隘了。”
“他以前确实不讨喜。”李荷花说,“不是你的问题,大家都怕他很正常。”
已经吊完一小瓶了,又换了一个大瓶的,孙杨提着衣服回学校了吃晚饭了,顺便帮她打了一份过来。
“不是说不要带了吗,我吃不下。”
生病胃口变差,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那也得吃一点。”孙杨说,“不吃饭哪有力气,我还特意打了汤。”
用他自己的碗打的。
食堂的菜大锅煮的,味道确实不怎么样,今天是白萝卜和油豆腐,没什么油水,都像水煮的,倒是符合李荷花现在吃。
重生后唯一的不好就是吃不惯,长大后吃多了外面重口味的东西,回到现在这个穷苦的时候,就更想念那些美食了。
在孙杨的殷切目光下,她咬牙吃了些,后来推脱实在吃不下,孙杨也没强迫,那晚汤她倒是喝完了。
说是汤,就是白菜放点油,加点盐,基本上都是水。
所以很快,她就想上厕所了。
输的液也是水,喝的汤也是水,加上天冷,又不出汗。
她本来想忍忍的,忍到这一瓶输完,后来实在忍不住,憋红着脸小声说:“我想上厕所。”
李荷花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跟异性都很少接触,可以说她不知道怎么接触。跟女生聊天她可以放松,可如果有个男生在,她就会拘束很多。
所以她空有年纪摆在那儿,这种时候还是觉得尴尬。
孙杨一开始没听清,“啊?”了一声,后来似乎明白过来,问,“你想上厕所吗?”
李荷花呼出长气,暗示自己这有什么,吃喝拉撒人之常情。
“嗯。”
孙杨起身,去拿吊瓶,他伸长双手举高,李荷花尽量放低手,两人挪到了医院的后门。可女厕所孙杨怎么进去啊。
“我自己拿着吧。”李荷花说。
“那你怎么上?”孙杨说。
这个厕所不是城市里那种一个蹲位四周都被隔起来的,男生确实不好进去。
“你等会。”孙杨把吊瓶给她,然后回到了医院了,不久后来了一位大妈。
“你同学让我陪你进去。”
“好,谢谢您了。”
“不客气,生病嘛总有些不方便,你那同学脑子灵泛,知道找人帮忙。”大妈对孙杨盛赞不已,说人长得也好看,还关爱同学等等。
“他学习成绩还好呢。”李荷花说。
“哎呀,那以后肯定能有大出息啊。”
李荷花蹲着,这倒是不错。
重生前世界里的孙杨就是人生大赢家了,今生的他成绩更好,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呢。
输完液后,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医生说明天还要来接着打,连续打两天。拿了一天的药,两人往学校走。
“你直接回宿舍休息吧,我帮你跟老师请假。”
“我好多了,在教室还能写写作业,实在不行我就趴着睡会,老师也不会说什么,让我一个人呆宿舍太无聊了。”李荷花说。
“好吧,那你可别向今天下午那样逞能了。”
“我没逞能,我当时真的还清醒着。”李荷花极力为自己辩护,她对自己负责着呢。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哼,明摆着就是不信啊。
走进学校,外校门和内校门上分别有个大灯,照亮了从校门口进去的路,李荷花见右边的那个篮球场,微弱的灯光下,似乎已经全都弄好了。
“贺伟放学留下来跟其他的同学一起搞的差不多了,龙三他们也在。”孙杨说,难得看到这种大家伙齐心协力的场面。
“大家对篮球的热爱是真挚的。”李荷花说,这年纪的小孩有心机,到玩的事情上也就烟消云散了。
“报告。”两人站在教室门口,王老师坐在讲台上,底下的同学们在自习。
他出来,问,“医生怎么说,严重吗?要不要回宿舍休息?”
“老师,输了液,已经好多了,我想回来自习。”
李荷花说话的力度顿时好了不少,“您借的钱,我下周再还您。”
住校期间,爸妈没给多少,看病的钱都是王老师掏的。
“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病好了就行。”王老师让他们回去坐着,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说。
李荷花满口答应着。
坐下后,邹婷婷竟然难得关心起她来。
“你,没事了?”
“退烧了。”
“哦。”说完又傲娇的转过头去,就像刚才就是随口一问。
“谢谢你的关心了。”
“谁关心你了,我怕你把病传给我了。”邹婷婷极力辩解。
“哦,那还真说不定呢。”李荷花笑着说,“如果是病毒引起的感冒,那你离我最近,肯定会中招的。”
邹婷婷一脸惊恐,“你别危言耸听。”
“我说真的,我打的喷嚏,手上摸过的地方,说不定都有病毒。”李荷花说,那个年代信息不普及,大家懵懵懂懂,感冒就是感冒,不知道有病毒引起的感冒。
如果有口罩,她戴着是最好的,可以避免传给他人。
非典发生的时候,她还在上初三,只知道大家都抢板蓝根,学校举行定期消毒。没有听说其他的,新冠的时候她是切切实实感受过的,知道戴口罩对这种流行性疾病来说很重要。
邹婷婷默默的把作业本挪走,屁股只坐了凳子半边,两人之间隔了条银河似的。
本以为病好的差不多了,明天都可以不用去医院,结果晚上打了点滴退了烧,第二天上午又开始了。
没办法,只能继续去打针。
“不是说打点滴好的快吗?怎么没好,不会影响今晚的考试吧。”李荷花有点担忧,这可关系到她跟曾栋梁的赌约。
如果没考好,那她放的狠话都是打在她脸上的巴掌。
“别想那么多了,先把身体养好最要紧。”这次还是孙杨陪着她来的。
今天的症状更明显了,不仅发烧,还咳嗽,咳的很厉害,喉咙都有些哑了。
李荷花啥都不担心,只担心晚上的考试,吃了药后,脑子昏昏沉沉,想睡觉,不吃又怕再烧起来。
她在考场拿到试卷后,感觉看题都有重影,题目读了一遍什么都没往脑子里去,晃晃头,又再读一遍。
整场考试做的很缓慢,刘端提早半小时交了卷。
晚上第三节晚自习考试,考完就能回宿舍休息。
眼见教室里人越来越少,李荷花有点急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孙杨和杨杰都还在,对着她眨眼睛。
像是在说,别着急,慢慢做,我们等你。
李荷花竟真平静下来,投入到题海中去。
做完后,她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李荷花有点粗心,以前每次考试都有因为计算出过错,为了避免这种问题失分,她都重新计算了一遍,直到考铃响起,才交了卷。
除了对自己很有信心的,像刘端这类,要么就是反正想破了头也做不出来了还不如交了了事,其余人基本都是等到铃声响起才交卷的。
“啊~~”李荷花终于如愿以偿趴在桌上,“我感觉不太好。”
没有一道题是有把握的,什么成绩还真说不准。
“那是因为你生病,就算考的不好,曾老师也不会说什么的。”杨杰安慰她。
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室。
王老师以为她不舒服,收了卷来问她,“还没好?”
“不是,我吃了药,脑子晕乎乎的,不知道会考成什么鬼样子。”李荷花情绪不高。
“一次没考好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在真正的比赛场上,别想那么多。”王老师说,“好了,赶紧回家吧,路上小心点。”
李荷花休息了一晚,周六感觉好了许多,回到家中,刘平又带她去村里的诊所看了一下,拿了药。
下午的时候就活蹦乱跳了,这身体故意跟她作对似的,就不能提前一个晚上好吗?还有这天气,周六升温大太阳,周日,李荷花跟着李耀阳去镇上的粮店交公粮。
一辆货车停在家门口,是爸爸和周涛叔叔提前定好的。开粮仓,拿蛇皮袋,一袋袋装好,背到车上,两家一辆车装过去。
就着车子,李荷花多带了点衣服,她坐副驾驶,爸妈还有周涛叔叔,孙杨他们则是坐在后面,谷袋上面。
她提前跟孙杨和杨杰说了,两人先到了李家,然后蹭车一块去镇上。
“轰隆轰隆~~”货车噪音特别大,跟打雷似的,启动时浓烟滚滚,路不好走,晃悠着坚持到了镇上的粮店,李荷花吐了。
她一直有晕车的毛病。
人家说车坐多了就好了,可李荷花是不管坐多少车,依然晕车,不止是车,她还晕船晕机,甚至有次坐高铁都晕了。
粮站前面有一块很大的坪,停了好几辆车,有工作人员出来帮忙卸谷子,称重。
孙杨拍拍自己屁股后面的灰,“你还好不?”
李荷花吐完就感觉舒服多了。
“没事了。”
“那我们先回学校吧。”
李荷花留在这儿也帮不了啥忙。
他们先去了郑一的废品店。
“衣服洗了还没干,得下周回去才能带回来给你,这是我的衣服,你先穿着吧。”孙杨说,难怪他俩带的衣服这么多。
“不用了,那衣服是郑小军的旧衣服,你们要是不穿扔了就行。”郑一说。
他家里哪有什么多的衣服可以借啊。
李荷花看着他,仍然是一件T恤,一件外套,还是校服。
所以那衣服应该是郑小军家给他的,只不过他好像不怕冷,不怎么穿。
“你不冷吗?”杨杰忍不住再次问,大冬天的就两件衣服。
“习惯了。”郑一说。
家里穷,没的穿,冻着冻着也就习惯了,没觉得有多冷。
“所以那衣服你们看着办就行。”郑一说。
三人又沉默的出来,心生同情。
“他不需要就算了,以后的行为举止也没必要忌讳,我们的同情可能还会伤害到他。”李荷花说。
“好。”孙杨答应着。
郑一是很傲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