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贺伟和杨杰在篮球场跟人打起来了。”一个穿着校服的矮个男生风一般的冲进教室,跟大家报告。
孙杨和李荷花邹婷婷她们在讨论黑板报,几个人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赶到了球场边。
是场混战,都穿着校服,一时分不清阵营。
可还是能看出来,贺伟是跟156班的人起的冲突。
贺伟最为骁勇,按着一个男生在地上揍。
“教导主任来了。”有人喊了一声,这四个字如同夜叉降临一般,混战的人瞬间收手,准备逃跑。
“都给我站住。”曾老师一声爆喝,所有人都不敢动了,等待他来到自己跟前,问,“为什么打架?”
没人吭声。
“贺伟,你说。”
被点了名,贺伟同学嘴巴动了动,没说出来。
“刚才不是很英勇吗?这下跟个鹌鹑似的了,男子气概呢?”曾老师的激将法一击一个准。
“他们占了我们的球场。”
“球场是学校的,谁都可以来打。”156班的男生们据理力争。
“可这是我们班的人做的,这线都是我们弄的。”贺伟不忿。
“这篮球框,篮球可都是学校的。”
眼看双方又要吵起来,曾老师把一群人又叫去了他的办公室。
李荷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午第五节课后,有人来通风报信,“篮球场被曾老师铲了。”
李荷花跑过去一看,一节课的时间,那些煤渣已经被清理掉了,只留下被铲除的痕迹。
“肯定是趁我们上课的时候弄的。”杨杰说,在办公室里,曾老师就对这个球场很不满了,一下课,里三层外三层球场边围满了人,上次他们跟龙三的冲突他也有所耳闻,这次更是打架更是破坏校纪校规的大事件,曾老师直接把篮球场扬了。
全班男生发出一声哀嚎。
李家豪怪贺伟,“都是因为你们,现在好了,球场都没了。”
“你自己先动手的,现在来怪我们?”杨杰维护自己兄弟,是谁一言不合就跟人156的干架,他们是去劝架的。
李家豪理亏,气呼呼坐下。
“就算铲掉了,也不是完全不能打。”孙杨说,之前他们也可以比赛,只是没有限制场地,比谁进的球多。
划了线正规些,有规则了,可还是学生们自娱自乐,学校也不会举办真正的篮球比赛。
学生们讨论纷纷,意不平,都是嘴上私下骂骂,真正去出头的没有。
“你们不想球场没了吗?”李荷花问,“食堂那边有个意见箱,要不去试试?”
“那就是个摆设,有什么用。”陈恒说道。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没用。”李荷花说,“我就是建议,女生又不打球,你们在这儿埋怨能有什么用,还不如试一试呢。”
李家豪几人对视一眼,有些心动。
“光几个人没啥用,我们可以联合其他班一起写。”孙杨说。
“对啊,所有学生的意志,校长怎么也得考虑一下吧。”杨杰表示赞同,“要不我去找152班的?”
“行不行啊?”陈恒有点担忧。
“怕什么,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努力做的篮球场就被曾老师一句话毁了吗?”贺伟不愿意。
“法不责众,如果真的是全体一起,曾老师不可能惩罚所有的学生。”孙杨冷静分析。
“那行,咱们干。”
一时间,贺伟李家豪他们团结一心,去说服其他班级,准备联合上书。
孙杨撕下课本,已经开始着手写建议书了。
“你这次怎么这么积极?”李荷花问他,最近她对孙杨有些小心翼翼,怕哪句话戳中了他痛处。
王珊珊事件后,李荷花仔细回想了一下,孙杨会愤而出头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妈妈。
乡里面的闲言碎语很多,他一定听过很多刘运水心杨花,风骚多情的闲话,所以曾老师在用那样的话来形容一个女孩子的时候,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我想拿回我们的篮球场。”孙杨平静的说。
“哦。”
李荷花站在他课桌边上,发呆。
“你最近安静许多。”孙杨放下笔,“而且总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有吗?”
“有。”孙杨回答,尤其是在他面前。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面对孙杨沉静的眼神,李荷花斟酌了一下,“你别在意别人说什么,尤其是~~”她又停住了。
孙杨笑笑,“尤其是那些长舌妇吗?”
李荷花惊讶的睁大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
“你太聪明,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孙杨放松了,说,“你还记得吗,幼儿园的时候你也骂过我妈妈。”
“啊?”李荷花尴尬的定在那儿,她怎么没印象了。
“我没怪你,小孩子都是捡大人的话,你自己估计都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可这不是说明他们李家也跟那些长舌妇一样吗?
小孩子吵架,最喜欢问候对方父母,小学的时候,大家都差不多一个村的,谁家什么情况一清二楚。每当孙杨跟人起冲突,对方就会骂他妈妈。
偷人、□□、耐不住寂寞,风骚、下贱这些词孙杨从小就听,他以为自己免疫了,却没想到还是失控了。
“我没放心上,你也不用这么顾虑我,我又不是花瓶,碰一下就碎了。”
孙杨脸上没有勉强,李荷花放下心来。
“我当然知道,你很坚韧。”
“谢谢夸奖。”
孙杨点头致谢。
“对不起。”李荷花真心诚意的道歉,“虽然那时候小,不懂,可我还是欠你一句道歉。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借口,孙杨,我知道你现在不在意了,可以前造成的伤害一直在那儿,也许要很久很久才能好起来。但是,你放心,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们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的。所以,偶尔不高兴可以不用憋着的。”
孙杨的笔放下,闹哄哄的教室里,他只能听到李荷花的声音,明明她说的那么轻,却一字一句不漏的都飞进他耳朵里了。
忍住哽咽,“好。”他轻声说道。
动员并不难,两节课期间,6个班的男生几乎全部团结起来,以班为代表,每个班写了一封信投进了意见箱。
等了两天,风平浪静。
“孙杨,你出来下。”他们正在出黑板报的时候,曾老师突然出现又把人叫走了。
李荷花担忧,不会是意见箱的事情吧。
“曾老师找孙杨干嘛?”邹婷婷问,拿着画好的草图。
陈欢踩着凳子正在黑板上写字,转头去看,差点摔倒。
李荷花扶正她,“小心点。”
“是篮球场的事儿吗?”
李荷花也放下粉笔,去了曾老师的办公室门口,等着。
房间并不隔音,只听到曾老师怒不可遏的声音,“这些是不是你写的?”
孙杨的字迹,曾老师能认出来。
他怎么回答的,李荷花没听到,声音比较小。
曾老师中气十足,每句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是你的主意还是李荷花的主意?”
李荷花和孙杨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双双一愣。
在曾老师心里,李荷花就是个惹事精。
“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其他人没关系。”孙杨一人独揽下来。
李荷花攥紧拳头,想着要不要去帮忙。
“她是女生,对篮球完全不感兴趣。意见是我写的,曾老师,您不能就这么关掉篮球场,剥夺我们课间打球的权利。”
李荷花还想再听,对面屈老师夹着教案走过来,她只能回到教室。
孙杨回来的时候已经上晚自习了。
“你干嘛去了?”杨杰非常好奇,“曾老师找你干嘛?”
“问了下篮球场的事儿。”
“他怎么说?”李荷花十分关心,“我见他挺生气的。”
“还不就是训话,写检讨。”孙杨说,“我现在检讨已经写的十分熟练了。”
曾老师骂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校长同意了。”孙杨笑着说。
“啊?校长知道了?”
“嗯,所以曾老师才那么生气。”
李荷花明白了,觉得自己没面子了呗,所以拿孙杨出气。
“事情圆满解决就行了,你们也赶紧回座位吧。”孙杨心中很有成就感。
“曾老师以后可能盯上你了。”李荷花遗憾的说,跟盯上她一样。
“那岂不是我的荣幸?”孙杨一点不怕。
“给你点赞。”李荷花竖起大拇指,点在他身上。
“这是什么仪式?”杨杰不懂,可也照着做,挺有意思的。
周五放学后,四个人走在马路上,田里光秃秃的,没有水,干的很,被垄成一块一块的,种油菜,河边的水位也低了,草变黄了,显得萧条冷清。
“啊,刚月考完又要期中考试了,就不能让我歇歇吗?”
杨杰仰天长叹。
自从进了这个什么奥数班后,感觉睁眼闭眼都是考试。
李荷花想说,那你还没到高三呢,那才是天天考试。
“所以应该更习惯才对。”孙杨说。
“考试,我永远也不能习惯。”杨杰苦哈哈的。
李荷花安慰他,“放心,你的数学肯定没问题的。”
做了那么多奥数题,再做这些数学题那不都跟玩似的吗?
到家的时候,李海龙正在堂屋里练字,竟然没出去玩,她去围观了一下,老弟的字又精进不少,她更赶不上了。
“怎么没出去玩?”李荷花放下书包,平时回来李海龙可都不在呢。
“他要去参加书法比赛了。”刘平从楼上下来,喜笑颜开的,“班主任帮他报的名,去县城比赛。”
“哇塞,老弟,了不起啊,我们老李家说不定真能出个书法家呢。”
“二姐,太夸张了。”李海龙还不好意思起来。
“加油,我看好你。”李荷花跟着刘平去厨房,闻到一阵米饭香。
“糯米饭。”
打开锅盖,那香味更是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她小时候喜欢吃糯米饭,有嚼劲儿,还香。李家只有一个时候会煮糯米饭,那就是酿酒的时候。
端午节他们家都不包粽子的,因为没人会包,每年过节,都是靠邻居家送几个粽子吃吃。再加上刘平觉得粽子吃多了对胃不好,不让他们吃。
以至于李荷花是参加工作后,她爸妈专门去学了包粽子,就为了她放假回来可以吃。
“去拿个碗,给你和你弟盛一碗。”刘平说。
李荷花拿了两个小饭碗装了,其他的都被她妈妈散在一个圆形的竹盘中冷却下来。
糯米饭光吃白饭就行,连菜都不需要。
刚吃完,刘平又端了一碗饼粑过来,从外婆家弄来的,捏碎了放进糯米粒一起发酵,剩下来的就给他们当零食吃。
李荷花过去帮忙,把糯米饭和水,酒曲、酒药都拌好放进一个大酒缸里,放在角屋里的稻草堆里。每年秋收后,收完稻子后,稻草会捆成一垛一垛的,放在田里晒干。然后再挑回来,可以用来烧火,也可以喂牛。上周放假李荷花就挑了稻草,压的肩膀都红了。厚厚的稻草可以保暖,用荷叶封口,等待20多天就可以有好喝的米酒了。要再酿制白酒就得再蒸馏。
李耀阳不怎么喝酒,李家的酒酿了很小一部分留着家里中元节过年的时候祭祀用,其他的送给外公喝,或者直接卖掉。
李荷花喜欢喝点米酒,酸酸甜甜的。
烧柴火的时候,李荷花又去拿了两个红薯,放进灶里,好多年没吃家里的烤红薯了,比城市里炭火烤出来的相多了。
“你舅外公说你在学校喜欢顶撞老师啊。”刘平说。
不会吧,曾老师还带告状的吗?
“没有啊,他听谁说的?”
“曾栋梁现在是你老师?”刘平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那是你舅外公的侄子。”
她知道,但舅外公与她家没有往来,她小时候只去过一次,曾家修谱的时候,看木偶戏,刘平带她去过一次,印象早模糊了。
“哦,妈你不会去攀亲戚吧?”
“我攀什么亲戚。”刘平是个不喜欢走亲戚的人,只喜欢关着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受她影响,李荷花也是这样。
她可以一个人生活,谁都别来打扰。
“你是不是闯祸了?”刘平问。
“没有。”
刘平很怀疑,“那为什么说你不服管教。”她苦口婆心,“在学校还是要听老师的话,老师不会害你的,他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就好了。”
“那他们说的不对我也不能反驳吗?”李荷花不服气。
刘平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毛。
“你现在太有主见了,书读的比我好,大道理我说不过你。”刘平叹了一口气,回到灶台上,继续做饭。
她说不过,所以让李耀阳来。
同样的,不仅没说服她,反而觉得女儿长大了懂事了,说的好。
“你真是,让你是去说她的,别总跟老师对着干。”刘平嗔怪。
“那她没错,我说她干嘛,成绩也在进步,又没违反纪律,只是跟老师有不同看法而已,那不很正常嘛,女儿这次考了一百分呢,跟那个刘端并列第一。”
“行了,我知道了,你都说第五遍了。”
“海龙下周还要去县里比赛,我觉得荷花说的对,他那个手术还是要尽早重新做一下,别影响了孩子以后的发展。”
两人就在楼上堂屋里,李耀阳在画画,刘平裁纸。
都是纸屋上用的东西,先一栋一栋的裁剪好,到时候可以直接用。而那些画则是事先先用白纸或剪或斫,然后用毛笔画枝叶,花朵,虫鸟,点缀在纸屋上的。
“你打算啥时候去?”
“要不就今年寒假?”李耀阳说。
“是不是时间有点短。”刘平说,而且临近过年,要忙的事情也多。
“上面说住院也就一个礼拜,最多半个月,刚好在过年前赶回来,冬天,伤口恢复也好一点。”夏天太热了,伤口难愈合。
“荷花怎么说?”不知不觉中,李荷花已经成为家里的大人,父母有什么事情下意识的会问她的意见。
“她也觉得寒假好。”
刘平叹口气,“那就今年去吧,可怜我儿,受这么多苦。”边说着边抹了一把眼泪。
李耀阳停下笔,“你要这么想,吃完这些苦,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