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校开始传郑皓和那个小妹妹的绯闻了，偷偷的，隐秘的，不敢让郑皓知道的那种。
后来听说郑皓在放学路上堵住了一个初一男生，把人揍了一顿，流言才慢慢开始歇了。
这都不在李荷花的关注范围之内，离中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就模拟考试来说，杨杰上五中重点班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贺伟和周美丽还差了点。
“能上高中就行了，也不一定非得重点班吧。”贺伟对自己现在的成绩很满意。
“兄弟，他们俩上一中去了，就咱们几个，你难道不想跟我同班吗？”杨杰摇晃着贺伟，表情夸张。
贺伟摇回去，“兄弟，是你进普通班容易，还是我们进重点班容易啊，要真舍不得我，来普通班陪我吧。”
“谁要去陪你。”杨杰嫌弃。
“那陪咱们班花？”贺伟调侃。
周美丽可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我跟你们不是同一个班。”
“小学班花啊。”贺伟躲开杨杰的手，把人从台阶上拉下来。
天气变热，吃过晚饭，几个人就坐外操场的台阶上，仰头看，是飘扬的红旗，往下看，是打球的学弟。
“没想到，咱们就要毕业了。”杨杰发出感慨，“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来报到的时候呢，大热天的，我奶奶带我来的，就在食堂，课桌摆成一长条，各班班主任老师坐在那儿开报到单。”
“我本来还以为上完初中就要去广东打工了呢。”贺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这么努力的读书。
“我也是。”周美丽说，“我连干什么都想好了。”
李荷花跟她并排坐着，手挽着手。
“做什么？”
“美容，我婶婶就是做这个的，我给她当学徒。”
“什么时候想的？”
“初一。”
李荷花惊讶了，这想的也太早了吧。
她初中三年从来没想过未来要做什么，爸妈只说考不上重点高中就不让读了。她对出去打工充满了恐惧，一心只想上重点高中。
结果爸妈又说别有压力，只要能上高中，就都去读。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兜底，反正她就没考上。
“你们都想的这么早吗？”
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想的少。
“那不然呢，考不上不就只能出去打工。”杨杰理所当然的说，“你和孙杨怎么不包括在内了。”
三个男生坐在她们上一级台阶，李荷花仰头，就能看到中间那张好看的过分的脸。
“我的目标当然是高中。”
“唉，跟你们俩没啥可聊的，杨杰，你想过去哪儿打工？”贺伟都不想知道他俩的答案。
“那肯定是番禺，我爸妈都在那儿。”
“番禺离东莞近吗？说不定咱俩还能约一起玩玩。”
“近吧，不都在广东吗？”
“是哦，那咱俩在一块，荷花和孙杨一起，美丽你落单了。”
在县城，跟叔叔婶婶在一块，也不孤单。
“也不知道郑皓，会不会，在我们这儿上高中？”周美丽突然说道。
“他要在这儿上高中，那不得跟咱们一个学校了？”杨杰摸着下巴。
“是啊，也在五中了。”周美丽带着一丝期待，“你说他会回成都上高中吗？”
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你们不是同班吗？问问不就知道了。”贺伟说。
“他没说。”
“那估计就不会在这儿上了吧，成都大城市，在那儿上高中多好啊，有图书馆，有篮球场，有实验室，跟电视里演的一样。”
周美丽的肩膀耷拉下去。
她当初想努力提升成绩，就是因为可以跟郑皓一起上高中。
“作为朋友，不管他去哪儿，咱们都应该支持对不对。”李荷花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们五个高中可能就会分流。
李荷花不会因为自己想跟孙杨一起上同一个高中，就阻碍他更好的前程。
“对，就像你们俩，我也为你们去一中高兴。”杨杰伸手揽住孙杨，呜呜呜的假哭，然后手就被挪开了。
“如果我也去五中呢。”
“啊～～”
五人同时出声，看向他。
“真的假的，你要来五中，那咱们又在一块了。”杨杰整个人高兴的扑上去，跟大狼狗见到主人一样。
孙杨敏捷的躲过去，后有贺伟，被拦住，只能忍受杨杰的摧残。
“真的吗？”周美丽眼神里也带了一点高兴。
“嗯。”
李荷花更意外。
孙杨从来没表达过要去五中的想法啊。
他不是一直想去一中的吗？
“荷花，就差你了，你也跟我们去五中吧。”贺伟期待着她的回答。
“还是不要了吧。”周美丽从喜悦中又抽离出来，“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去五中，不是耽误他们吗？”
“啊～～也是。”杨杰松开手，“我们不能这么自私，耽误了好朋友的前程。”
李荷花终于说话了。
“只要我们愿意努力，不管是一中还是五中，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高中阶段，学习的内容是一样的，也许老师段位有差别，是可以通过努力弥补的。应试教育，只要考出高分就行。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孙杨说，“五中就一定出不了清华北大生吗？”
杨杰想了想，还是摇头。
“不要了，能去一中就去一中，不要因为我们放弃。”
周美丽也说，“对啊，别人想去都去不了呢。”
李荷花和孙杨同时沉默了。
“唉，你们买纪念册了吗？”贺伟横插一杠，把话题给转移开去。
周围商店都已经卖断货了，好多人已经开始写了。昨天李荷花就收到了李家豪和朱前平的。全班四十几个人每个都写一遍祝福语，自然就会有重复的。
纪念册有用吗？
李荷花反正没买过，也不知道前世界里那些买过的人二十年后还能不能找到，翻开看看，回忆起学生时代的场景。
“我已经买了。”周美丽举手，她叔叔从县城带来的，“等下我拿给你们。”
“我不打算买了。”李荷花说。
她现在依然觉得这东西也就一会的新鲜劲儿，过了一年就扔垃圾堆了。
“为啥不买啊，可以写自己联络方式，以后还能联系啊。”杨杰说。
纪念册跟笔记本差不多形状，外边花里胡哨的，很硬，里面是可拆卸的纸张，画着各种图案，通常一页可以分成三栏，有电话号码，□□号之类的，然后是写寄语的地方。
难道孙杨后来就是靠纪念册上周美丽留下的联系方式跟她取得联系的吗？
那个时候他们有□□了吗？
李荷花的重点突然偏掉。
“我有你们的□□。”
其他人如果想要有联系的话，拿张纸抄一下就行了。
“那容易丢。”孙杨说。
“你也买了吗？”李荷花问。
“还没买。”
那就是会买了。
李荷花前世界里没买，是因为她不敢一个一个同学去找，让他们帮忙写。
“那我也买一个吧。”
李荷花说，等二十年后，再翻出来，她能记得几个同学。
课间的活动，从打篮球，聊天，追逐打闹变成了写留言。
李荷花一节课能写五个，每次都是同一句话，送给了几十个人。
“还有我的。”
写完一个，另一个就在排队。
他们五个商量好了，其他人先排前边，自己人排最后。
李荷花把纪念册先给到了谢老师，王老师，还有邓老师，然后再从第一组第一个人传过去。回到她手里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写完了。
她从来没有想到，翻看这些留言，竟然能感动的哭鼻子。
全班的同学，不可能每个人都熟悉，就像她自己，对其他不怎么熟悉的人都会写同一句话敷衍一下。
所以她的本子上，有一半也是这种内容。
而还有一些她想象不到的。
比如陈恒，三年来，一直担任157班的体育委员，运动神经好，除了上体育课，平日里插科打诨，接触不深。
“李荷花同学，我必须向你承认一个错误，初一第一学期，邹婷婷把你关进器材室，是我帮忙偷拿的钥匙，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李荷花则在他的本子上写了，“我早猜到了，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还有李家豪写的是，“李荷花，咱俩是本家，以后你发达了，别忘了老同学。”
务实！
而朱前平呢，写了很长一段话，占了两个人的格子。
“李荷花，我承认我以前是不喜欢你的，因为你太耀眼了，字写得好，歌唱的好，画画好，学习成绩好。显得我特别一无是处，我想以后的很多年我都不会忘记我初中班里有这么一个让我恨得牙痒痒的同学，这也是一种回忆对吧？”
是，而且会记得更久。
邹婷婷则写了一堆文绉绉的话，大概意思就是对她既爱又恨，以后江湖不见吧。
陈欢的是最规规矩矩的，一堆溢美之词，最后祝她得偿所愿，考上理想的大学。
“荷花，你的给我看看呗。”杨杰好奇，想知道大家都写了些什么。
“那怎么行，这是我的隐私了。”李荷花不给。
“小气。”
班级内部完成，剩下的就是班级外部的了。
她熟识的也就周美丽、郑皓、周红艳了。
尤其是红艳，以后是富婆，她得弄到联系方式，以后好联系。
“我先去了。”每个人进度不一样，李荷花的已经提前完成，孙杨他们的还在班内流转。
153班，跟他们班一样，教室里闹哄哄的，她在教室门外看了半天，没看到周美丽的身影，倒是龙三提前发现了她。
“哎，李荷花，你是找美丽啊，还是找郑皓啊。嘿嘿，两个人都不在。”
语气是真欠揍。
难道是去他们班了，路上没碰到啊。
“找你也行。”李荷花踏进他们班，“你和刘端也帮我写下吧。”
“你有没有搞错，找我们写？”龙三不敢置信的小眼神引得李荷花发笑。
他又震怒，“笑什么？”
“我们也算是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了，找你们写有什么问题。”
刘端被人围住了，大家都在他那儿排队，本子层层叠叠的挡住了他的脸。
“真受欢迎。”
“你们班孙杨不也一样。”
李荷花回想自己走的时候，孙杨座位那儿水泄不通的画面，点点头，“嗯，比他这儿人多些。”
“那是因为前几天人多的时候你没来。”龙三辩白。
“你还要再争下去？”
都毕业了，争这个有什么用。
李荷花把本子递给他，“给我留个纪念吧。”
龙三扭捏，“你真要我写啊。”
“嗯，写吧，等刘端忙完，你帮我递给他，然后给郑皓，最后给美丽，她写完后带给我就行。”
“你这是拿我当劳力啊。”龙三这才惊觉。
“嘿嘿，帮个忙了，大家都这么熟了。”
“谁跟你熟了。”
李荷花才不管他呢，直接把纪念册放在他桌上，“你的呢？要不要我也帮你写一个？”
“不用了，跟你不熟。”
李荷花失望的哦了一声，又问一遍，“真不要吗？”
“不要，你赶紧走吧，忙着呢。”
李荷花被赶出153班，回去后，问杨杰，周美丽有没有来过。
“没有啊，你不是去找她的吗？”
“没看到人，郑皓也不在。”
“那下节课去吧。”
“我本子放他们那儿了，写完再还我就行。”
“行，那我等下也这么干。”杨杰说。
孙杨桌上还有一堆。
李荷花随便翻了一下，“大忙人啊，这也太受欢迎了。”
“可不是吗？从早签到晚了。”贺伟又从教室外边收了一本放他桌上。
孙杨无语了，“你能不能别再给我接业务了。”
“那她们都要你签啊。”
“你不会拒绝吗？”孙杨手都写痛了。
“那你去拒绝喽。”
他是无法拒绝，几个女孩说尽好话求他，狠话都说不出口。
“你别出教室了。”孙杨扶额。
“孙杨，还有几个呢，赶紧写啊。”李家豪进来，又给他送了几份。
贺伟连忙撇清关系，“这可跟我没关系，我不出去，也有人来给你送的。”
李荷花无能为力，只能言语表示支持，“加油。”
第八节课下课，她才等到周美丽来找她，“我们的都写完了，除了郑皓没写。”
李荷花的，杨杰的，贺伟的，孙杨的，周美丽一次性拿下来的。
“他为啥不写？”
“他说没意思。”
“那联系方式总要留一个吧。”李荷花以前也觉得没意思，后来她看完同学们给她写的留言后，改变了想法。
等几十年后，再翻出来看，可以找回当时的感觉，像是青春回来了。
“我说服不了他，要不你去试试。”周美丽是没法子了，她整天跟在郑皓身后转，还招人烦。
“我都找不到他人。”李荷花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我也不知道。”
反正一下课就别想看到他人影。
这马上就要中考了，一毕业，可能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的。
“我听屈老师说，他舅舅想让他去成都，考那边的少年班。”周美丽说道，“他数学方面天赋极高，说不定能进特长班，到时候直升大学呢。”
他都十八了，还能进少年班呢？
李荷花腹诽，不过保送还真是有可能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大家真的以后见不到了。
李荷花去吃了晚饭，然后和孙杨一起去了一趟郑皓家。
“不在。”
门也没锁，他这房子开没开，都没人来，里面啥也没有。
孤家寡人，李荷花感受出一股萧索孤单的味儿来。
“去网吧看看。”
两人又找到了网吧，老板说没来过。
那人是去哪儿了？真能藏啊。
“让美丽晚自习的时候眼疾手快一点，把人扣住吧，这我们真没法找。”李荷花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两人一路从街上走着，明明已经六月，天气却不热，二十多度，街上的店，三年间有了新的变化，开了个网吧，原来郑小军的废品店变成了书店，很多国内外的小说，如红楼梦，三国演义，围城，飘，基督山伯爵等等。
李荷花和孙杨他们合伙买过，事先商量好，你买哪几本，我买哪几本，然后互相借着看。
杨杰说，“这不是玩物丧志吗？”
在家长眼里，这些都是闲书，初中的老师也不会要求你的阅读量。
但李荷花鼓励他们多看书，阅读是一生的事情，增长见识，扩宽视野。还能有助于写作文。
“你上次说去五中，开玩笑的吧？”
李荷花想问很久了。
“你不是一直想去五中吗？”孙杨微微侧头看她。
温柔的视线，让李荷花像被烫着了一样，躲了开去。
“那你是因为我要去五中才去的？”李荷花试图用玩笑的口吻，打趣说。
“对啊。”
犯规了啊。
李荷花心都感觉停跳了半拍，连路都不会走了，脑子嗡嗡的，然后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是我听错了吧。
即便没听错，应该也不会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你要是也去五中了，我一个人在一中多孤单啊。”孙杨接着说道。
紧张的感觉瞬间被抽走，她就说嘛，孙杨怎么会说出这种暧昧的话，他才多大啊。
“就为了跟我们在一块？”
孙杨没回答，而是继续问，“你要去五中，为什么不跟大家说？”
李荷花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一开始我也没完全想好，没下定决心，就没说了，后来想着，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给我一个惊吓是吧？”
李荷花吐吐舌头，“我想暑假在告诉你的，毕竟以我的成绩，应该是能上一中的，我想到时候不去一中，而是去五中报到。成绩好的还能减学费。”
“你到是有信心。”孙杨斜着眼睛看她，对她的隐瞒表示不满。
“你怎么知道的？”
她都没跟任何人说，连她爸妈都不知道呢。
“你不是在网上查录取分数吗？”孙杨说，他就在同一台电脑上的网，找到了浏览记录。
原来如此。
“然后你就改变主意了？”
“嗯。”孙杨停下脚步，问她，“李荷花，你就这么抛下我了？”
他的声音脆弱、委屈，一下子就揪住了她的心，眉眼中的愁绪，都在控诉她的狠心，李荷花感觉自己成了负心汉，满心的愧疚和后悔。
“我没有，我怕影响你，一中肯定是更好的，杨杰他们都怕耽误我们，我也怕啊。”李荷花着急忙慌的解释。
“我觉得你也不该因为我们改变你的志愿，如果你想去一中的话，当然就该以你自己的意愿为准。”
“我也想跟你上同一所学校啊，我们大家都一起，还能像现在这样，有伴，有朋友，对吧。”
“我的想法也可能会变，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孙杨已然收起了刚才的脆弱，快的李荷花以为是错觉。
“可是如果去五中，成绩会变差怎么办？”
那他就考不上理想的大学了呀。
“你不怕？”
她怕呀，李荷花最患得患失，每次做完决定，就会想如果自己选择另一个是不是会更好，她将来肯定会后悔吧。
无数次的猜想，如果去了一中，说不定能考的更好，上更好的大学，会更有前途，越想就越觉得一定是这样。
于是对于去五中的决定就开始动摇，反反复复，折磨着她。
“我妈说，到了新的学校，会有新的朋友，像你们这样的，新的朋友。”孙杨说，舍弃一中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所以刘运反对。
那她爸妈会不会支持呢？
“你决定好了吗？”孙杨问她。
“啊？”
“不会变了吧？”
李荷花竟然答不上来。
“我相信即便是在五中，我们一定也能做到像在一中一样。”孙杨充满信心的说。
李荷花摇摆的心定了下来，语气变得轻快，“我决定好了，我们一起上五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