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掌柜正在柜台里打算盘，看到施梨月三人进来，立即笑开了乐呵呵地迎上来：

“东家快楼上请，我给您沏壶茶来？”

施梨月一手拎起裙角朝楼上走去：“别沏茶，这都喝了一天了，你叫厨房给婉碧端一个水晶蹄膀来才是正经，再捡新鲜的好菜上几道来。”

“是是”，杜掌柜笑着应了，亲自去后厨点好菜，才抱着账本上楼。

酒楼的账比鸣玉轩琐碎一些，施梨月打了一阵才弄好，她将账本合了，连算盘一起推给杜掌柜。

虽说不要沏茶，但他还是提了一壶上来，见施梨月停下，忙添了一杯递来。

施梨月抿了一口：“我这次来也是有事要找你。”

杜掌柜放下茶壶：“您吩咐。”

“我记得之前跑北方收羊的那管事做事还算牢靠，叫关棋是吧，不知杜掌柜怎么说？”

杜掌柜眼珠子一转：“很是得用了，这人原本是我手里头一个管事，这么些年做事从没出过岔子，才放出去叫他多看看外头。”

施梨月哼笑一声看着他：“那不知杜掌柜愿不愿意抬举他？”

杜掌柜忙点头：“他要是能在东家手里有一番造化，我求之不得呢，哪里有不愿意的。”

“当——”

茶杯轻轻磕在桌上，“什么造化不造化的，今儿要是方便，你将他叫来给我见见，咱们也好商量出个章程。”

“方便得很，他就在后院里呢，我这就将他喊来。”说着他从椅子上起来，滴溜溜跑着去门口喊了小二：

“你去将关棋叫上来，就说东家要见他，有好事呢。”

“哎！”

小二脆生生应了，噔噔跑远。

杜掌柜这才踱着步子坐回来，施梨月手指轻敲桌面，她今儿早上出门只是准备去看严亘，就没拿念珠，这会手里空荡荡的没个玩的。

“也不怕叫你知道，我这次招人也是去北边，照样是买羊，不过走得更远些罢了。”

杜掌柜笑呵呵应着：“买羊好啊，咱们这边人也爱吃羊，就是当地养的羊太膻了不好吃，从北方买回来的羊格外受人青眼呢。”

“等天热了，若是羊肉数量不减，可还卖得动？”

“那是自然，不都讲究冬病夏补嘛，天气越热，越是有人找着吃羊。若是嫌羊肉锅子吃得热，还能换成手抓羊肉，”

施梨月点点头，心下大定。既然羊肉能常年出货，那就好办了。

正说着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叫你留着羊皮，我倒还忘了。”

杜掌柜也是呦了一声：“原本是打算来拜年的时候说的，结果这一来二去忘个干净。咱们的师傅没有会剥皮的，羊肉也都是带皮吃的，就只留了些羊毛，我都收起来放在库房里了。”

“咚咚咚——”

关棋在外面小声喊道：“东家，掌柜的。”

婉碧抢在杜掌柜前头起来去开门，将他迎进来。

关棋与杜掌柜一样，见人就笑，一副和气生财的乐呵模样。

他进来行了礼，撩起青褐色长袍坐在杜掌柜下首，只听他与施梨月商量羊毛的事情，并不着急搭话。

“那些羊毛，你先取一麻袋送到镖局去，就说是我给暮清姑娘的，叫她先带人将羊毛想办法洗干净。下一批羊回来前，应该能将这些羊毛收拾出来。”

“是是，我等会就打发小子送去。”

施梨月这才抬头看向关棋，他个子挺高，也是个圆脸，标准的生意人富态长相，见她看来，立马就笑开了：

“东家您找我。”

施梨月冲他点头：“听杜掌柜说，这两回出去，都是你管事？”

他立马拱手：“管事算不上，只是帮大伙儿跑点杂事。”

“我要组商队帮我打通去呼察的商路，眼下还缺个管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施梨月目光锐利地扫过来，关棋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像是被巡视领地的猎鹰盯住，他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低下头去看着施梨月衣摆上绣的桃花。

习惯性谦虚的话被他咽下去，换成一句掷地有声的：“愿为东家效力！”

他自然是个有野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北上去收羊，谁愿意一辈子跟在掌柜的手里当管事呢？若是这次事办得好，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商路管事，日后与杜掌柜平起平坐的身份。

施梨月点点头，“你明儿去找冬镖头，这回不比往日，走得更远，风险也大，人手上你们再商量。”

关棋正色道：“之前跑的熟手可以都带上，这些人手应该是够用的。”

“你们商量出个章程再来报给我，呼察已经到了草原边上，到底比不了寻常地方。”

“是。”

“这次你们去只探探路，去的货少带些就行，但是我打通商路，为的不仅是买羊，你心里要有数。”

关棋连声应了，施梨月又柔声问了点他家中的情况，半晌，才将人打发走。

她又与杜掌柜说了会儿生意的事，淡淡笑道：

“今日就先这样吧，做生意哪有一天能说完的，赶紧将婉碧的菜端上来吧，我今儿也出来久了，得赶着回去呢。”

杜掌柜忙点头走了：“那我就不坐着讨人嫌了，我叫小二给您再添壶茶，菜马上就来，您三位慢用，有事您招呼一声就是。”

施梨月颔首没再说话，杜掌柜便带上门出去了。

婉碧过来给她捏肩，施梨月捏捏鼻梁：“好久没正经管过事了，出来跑一趟真是乏人。”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婉玉，她横眉冷道：“好小姐，我上次给你熬了补气血的药，你是转来转去一口没喝，等会回去我重新给你开方子，也不用你喝，等晾凉了直接叫婉碧给你灌下去。”

婉碧感觉手下的施梨月猛地一缩，看她脸上却是一片平静，丝毫看不出慌乱：

“我和婉碧说笑呢，这才哪到哪，我一点都不乏。”

婉玉却不理她的说辞，过来捏住她手腕：“这天都暖和起来了，方才喝的又是热茶，你这手还是凉的，回去必须得喝药。”

“哪有，是杜掌柜这桌子太凉了，我晾一会就能好。”

正说着，小二敲门来传菜，施梨月立马抬头：“婉碧去开门，咱们赶紧用饭，我都饿了。”

婉玉对这个病忌讳医的完全没辙，打算回头去济康堂弄些阿胶回来给她补补，这些零嘴施梨月还能勉强吃下去一些。

杜掌柜很是识趣，最先摆在桌上的就是施梨月亲口要的水晶蹄膀，又弄了锅羊肉汤，如今天气还不算热，这么做口味清淡，施梨月能多用几口。

剩下龙井虾仁盐水鸭之类，也多是清爽的菜色，三人还算赏脸。

婉玉舀了些羊肉递给她：“这东西补气血，你多用些。”

这羊肉炖得软烂，加了萝卜后清香扑鼻，施梨月没有拒绝，接过碗慢慢吃起来。

等她动筷子，婉碧就开始忙活起来。

先是一筷子夹起半碟蹄膀，晶莹的皮冻颤巍巍掉进她碗里，又被她淋上几勺蘸料，皮冻在她筷子上抖动，再被裹着蘸料放进嘴里。

婉碧享受地眯起眼睛：“味道真不错，一段时间不吃就想这一口。”

施梨月看她用得高兴，自己也夹了一块，外面的皮冻口感劲道，里头裹着的肘子肉香而不柴，也难怪婉碧喜欢。

龙井虾仁主要就是吃个鲜味，一剥好就下锅的虾仁脆弹鲜甜，三人都很喜欢。

杜掌柜上菜分量把控地很好，三人正好吃饱时，桌面上剩下的东西也不多了。

婉碧端起羊肉汤盆将剩下的底子全部倒自己碗里，慢悠悠喝完：

“我吃好了，小姐。”

施梨月点点头：“那就回去吧。”

三人又坐了杜掌柜套的车，半路上婉玉又想起喜服来，叫车夫绕路去东街一趟。

施梨月疑惑道：“怎么忽然想起去东街，你有东西要买？”

婉玉笑道：“严大公子都问起来了，保不齐哪天哪位太太想起来问，这婚服还是赶紧取回来的好，免得被人发现。”

“还得是你，我又忘干净了。”

一想起后面看婚服时又要应付邢氏几人，她就感觉头大。邢氏没事都要找茬训她几句，等看婚服，还不知道要挑多少刺出来。

等到了地方，施梨月干脆没下车，婉玉自己下去取，没一会儿她就抱着个红布包袱上来了。

她坐稳后将包袱打开一点，扯出一片婚服出来给施梨月看：

“小姐看看如何。”

施梨月打眼扫了两下，“挺好的，装起来吧。”

婉碧听见声音忙将脑袋塞进来看热闹：“快给我瞧瞧。”

婉玉只好将衣服凑到她眼前，她仔细端详片刻：“会不会好过头了，咱小姐可绣不出这种花样子啊。”

两人一怔，婉玉显然也忘了这事，当时只想着找个绣娘，忘了吃这碗饭的绣娘手艺可比普通姑娘强得多。

而且这家店她是熟客，当时说了绣婚服，掌柜的怕是把最好的绣娘喊来接活了。

施梨月无所谓道：“不管了就这样吧，谁也不知道我能绣什么东西，只要我不承认，谁能说这不是我做的。难不成我嫁到严家去，严家还能叫我绣花补贴家用不成？”

婉玉只好打消重做一套的念头，将衣裳重新塞回包袱里：“也只能如此了。”

反正小姐嫁过去，能叫小姐做针线的只有严公子，估计他也没这个胆子叫小姐捏针。

马车径直将三人送回施府西角门，三人刚进院子，就看到洛云急匆匆跑出来迎她们：

“小姐可算回来了，方才二房那边来人，说是叫小姐去栖子院，我说你吃了药才睡下，一会儿过去。你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换衣裳去一趟吧，那丫鬟只说着急，也没说清是什么事。刘妈妈刚出去打听了，人还没回来呢。”

施梨月也想不出今天能有什么急事，得二房派丫头出来叫她，但既然是去栖子院，应当也没什么要紧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吃茶吧。”

施梨月重新换好衣裳梳了头，找出串小梨木念珠拿上，这才晃晃悠悠带着婉玉二人往栖子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