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觥换盏间,岑玉棠还得时刻躲着季林川的咸猪手。
巧姐也不知为何,使劲给他灌着酒,真是疯了,难道不知道若是季林川喝醉,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对她们上下其手吗?
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季林川醉的彻底,揽住娥英的肩要给娥英喂酒,岑玉棠伸手想把他拉开,然巧姐快她一步猛的一拽季林川,他的手摇摇晃晃,酒杯一滑,酒水全洒到了娥英的衣裙上。
岑玉棠急的把巧姐推开,冲上前拿袖帕替娥英擦着酒水。
“妹妹这身衣裙恐穿不了了,我倒有一套在茶水间,可给妹妹换上,略解燃眉之急。”巧姐走上前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岑玉棠看都不看她一眼,方才若不是她一直给季林川灌酒,如今能有这出?
“阿棠,与巧姐无关,”娥英朝岑玉棠摇摇头,又道:“我下午还要上台,穿这身已经脏污的衣裙确是不太合适。”
“那就麻烦巧姐了。”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巧姐挽着娥英的手出了包厢。
包厢内顿时就只剩下了岑玉棠和醉的不省人事的季林川。
岑玉棠面无表情的当起了干饭机器。
干饭干到一半,她浑身突然有些许发热,走着去开窗,窗却被卡住,怎么也推不开。
她浑身一顿,这才发现空气中的香味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再是檀香,而是一种甜腻腻令人眩晕的藿香。
恰在此时,她的身后传来阵阵男子的喘息,她回头,望见满脸酡红,身子不断诡异扭动的季林川。
想到巧姐方才那一顿反常的操作,她顿感不妙,立马将绣帕覆在口鼻,绕过季林川去推门,却发现门已从外间扣上。
该死,她用力拍打着门,希望有人能听到声响。
然顶层包厢多用于招待永欢楼的贵客,是以人流向来寥寥无几,此时正值饭点,走廊竟无一人经过。
她见没人响应,气得踹了几脚上好的金丝楠木门,这在平时她是万万不舍得踹的。
身后男子的喘息愈加剧烈,下一秒季林川猩红的双眼锁定了岑玉棠的后背,眼看就要扑过来之时,岑玉棠操起桌边的凳子,瞪着眼睛狠狠往季林川的脑袋砸了下去。
季林川头被砸歪,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
岑玉棠抱起板凳,居高临下又砸了一板凳。
妈的猥琐男,叫你平时骚扰女下属。
季林川被砸了两下,磕碰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但外在的疼痛哪及得上内里那股欲喷发的火山。
他到底是个很有力气的成年男子,等板凳再一次砸向他的时候,他直接抬手接住然后用力甩回,岑玉棠堪堪躲过,却见季林川不知怎的爬到了她的脚边,他伸手用力拉向她的脚踝,使她重心不稳朝后直直摔下。
季林川如同在雪原里饿了好几天的饿狼,扑倒在岑玉棠的身上开始疯狂撕扯着她的衣服。
岑玉棠本就被摔恍了神,这下见季林川压过来,几乎是未经过思考便从头上拔下一根玉簪倏地刺向季林川的脖颈,季林川惨叫一声,霎时,鲜血喷涌而出,她的眼下,鼻尖,嘴唇都沾上了丝丝嫣红。
他直直倒在了她的身侧,岑玉棠静静躺着,心脏仿佛已经蹦出了她的身体。
良久,她起身,手颤抖的放到季林川的鼻下,好像……没有气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她毫无心理准备。
她下意识便是她不能杀人,她要出去找人把季林川给救回来。
然而她使劲拍门,门外依旧毫无响应。
岑玉棠脑中充血,简直快要疯了,她绝望的靠在门上,不停的呢喃着“我不能杀人,我不能杀人。”
此时,门突然开了,她的受力点仍在门上,还未来得及调整调整,猛的向前扑去。
意料之外,她被一白色大袖给拢住,袖边绛红刻丝的刺绣擦过她的脸颊,留下淡淡冷梅的清香。
“姑娘?”
清晖温润的声音像冬日寂静流过旷野的溪流,注入她的心中,令她清醒了不少。
“出什么事了吗?”
“公子,快去叫大夫,有人……有人快死了,”岑玉棠抓住清晖的袖摆,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清晖好看的眸子从岑玉棠满脸的血迹转向她身后脖子上插着根簪子的季林川,他神色凝重的走进屋内,把门带上,屋内淡淡带着血腥气的香味令他微微皱了皱眉。
乌香,青楼里常用的催情之香,他将茶水淋过香炉,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才彻底消失。
清晖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象征性的把手探至季林川鼻尖,其实早在他第一眼看见此人,就知道此人已死。
岑玉棠看着他凝重的神色,心内燃起的一丝希望被水浇灭,“系统,系统,在吗?怎么办,我……我杀人了。”
她浑身颤抖,不住的呢喃着那一句话,仿佛魔怔:“我杀人了。”
【宿主冷静,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书中一切皆是纸片人。】
“可他们有血有肉,和我有什么区别?”岑玉棠崩溃道:“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真实存在的人。”
系统不与她争论这个问题,只道:
【请亲还是先处理现场,亲杀的可不是普通人,亲恐怕得染上不少麻烦】
清晖听着她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十分寻常的下午,他的妹妹也是这般满脸血迹的跑到他面前,抱着他的腰止不住的哭着:“哥哥,我杀人了,怎么办哥哥。”
记忆中的那张脸与面前的脸重合,他这才发觉,面前这位姑娘长得很是像他妹妹的。
他忍不住的拿住手帕替岑玉棠擦干净脸上的血,亦如记忆中对妹妹做的那般。
岑玉棠还沉浸在自己的道德挣扎中,忽的脸上传来清凉的触感,她见这时候还有人记得给她擦血迹,心里紧绷的弦遽然一断,眼眶浸出盈盈泪水。
清晖心觉她愈加像他的妹妹了。
“你没杀人,”他柔声道:“这只是上天给恶人的报应。”
他的声音穿过遥遥时空,与多年以前的那日重合。
清晖替岑玉棠擦完面上的血后,将插于季林川脖颈的玉簪取了出来,仔细擦拭干净后交到岑玉棠手里。
“别慌。”
岑玉棠握紧玉簪,不知怎的,面前之人的声音让她分外安心,可明明也只见过几面而已。
清晖取下脖颈处的璎珞,触动机关倒出一颗小小的红色小丸。
“他没有死,你看,”清晖把药丸塞进季林川的口中,不过几秒的功夫,季林川的手指突然微微动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
“给他把血迹擦干净吧,”清晖微微笑着,如那和煦的春风。
岑玉棠接过清晖递来的手帕,机械式的擦着他脖颈处的血迹,手指没有再动了,刚刚那是幻觉吗?
突然,季林川的眼睛睁开了,却是只见眼白不见眼瞳,她吓得往后缩了一下,没忍住叫了出来。
“别怕,它们不会伤害我的朋友。”
“它……们?!”
几条黑色的小虫从季林川的眼皮爬出,继而钻进了他的眼白蜷缩在一起变成了黑色瞳仁。
“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季林川行尸走肉般起身朝门外走去。
“系统!你看到了吗,那是什么东西?”岑玉棠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在脑海中唤出系统问道。
【三尸丸,服此药者会受尸虫控制,变成投药之人的傀儡。】
这种东西,清晖怎么会随身携带?
她愣了一会神,季林川人已经看不见了。
“他……他去哪了?”
“三尸神会指引他去该去的地方,”清晖站起身来,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姑娘,好久不见,可否陪在下略玩几盘五子棋。”
娥英换完衣服出来赶紧就要往楼上赶,生怕留岑玉棠独自一人在那出了什么事情,巧姐在身后追着:“妹妹别这么急呀,小心摔跤。”
话刚落下不久,娥英就被一个低着头只顾下楼的人撞倒在地,那人撞了人也不停下道歉,依旧旁若无人往前走着。
“掌柜?”娥英唤道:“你怎么独自一人先下来了?”
然而季林川却并未理她依旧自顾自的下楼。
巧姐也看见了季林川,她顿时惊愕失色,季林川怎么就出来了,她明明把门从外面扣上了,难道有客人开了门?
她咬了咬下唇,季林川闻了香又喝了酒,这样出门可是要出大事。
巧姐提了裙摆追了过去。
季林川依旧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着,出永欢楼时有几桌谈笑风生的的客人朝他招呼:
“哟,这不是季掌柜吗?今日中午不陪美娇娘吃饭了?”
“季掌柜,来,陪我喝几杯!”
然,季林川一语不发只往前走,众人便没了兴趣。
永欢楼斜对面是一座风雨桥,其下是滔滔不绝的一泻汪洋。
季林川摇摇晃晃走至桥上,翻栏纵身一跃,一切,发生在一瞬间。
巧姐冲出永欢楼,碰巧看到季林川跳河的一幕,她腿瞬间瘫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路边行人也有很多看到了这一幕的人,他们围着河畔指指点点。
永定河水势湍急,前些日子堤坝又刚放了水,滚滚江水如吃人的猛兽,围观的人即使有会水性的,也不敢随意下水相救。
巧姐眼睁睁的看着季林川在江水中一浮一沉的越漂越远。
她不过是想算计一下岑玉棠而已,为什么最后事情变成了这样。
这,不是她的错,肯定不是。
“掌柜这是喝醉了不小心掉下去的吧?”
“掌柜每次喝多了酒都会发疯,今天怎么没人阻止啊……”旁边两个打杂的小丫头在窃窃私语。
“不是喝醉了酒,”巧姐哑着声音突然出现在了两个小丫头的面前,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她抓着两人的手不停的重复:“不是喝多了酒,才不是喝多了酒造成的。”
“是,是。”两个小丫头畏缩的连连点头。
“是岑玉棠,一定是岑玉棠使了什么花招。”巧姐表情突然狰狞了起来,拔腿就往楼上赶去。
“岑玉棠呢?”她见包厢门大敞,径直闯了进去。
里头整整齐齐,除了桌上的菜少了些,其余与她离开时毫无改变。
不,燃香!她的香可持续半个时辰,这才多久,怎会毫无气味?
她走近香炉,只见香炉里灌满了茶水,而她花大价钱买的香早已在里头泡成了残渣。
“巧姐,我们在对面包厢。”
是娥英的声音。
对面包厢,今日这一层楼不都没有客人吗?
她的记忆一瞬间复苏。
季林川欲巴结长公主,请了长公主府里的一位公子今日试琴,用餐前还曾礼邀过那位公子,却被公子婉拒,说是更想独自用膳……
她踱步推开对面的门,见岑玉棠与一白衣公子正在对弈,而娥英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棋盘。
“巧姐,掌柜没事吧?”娥英问道,方才季林川那副模样,属实把她吓了一跳。
岑玉棠虽在下棋,实也是神魂出窍,想东想西,竖着耳朵等着巧姐的回应,猛不丁没注意,被清晖摆了个梅花阵。
“我赢了。”
“掌柜他……跳河自尽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岑玉棠瞪圆了杏眼,看向清晖,他嘴角仍是带笑,仿佛没听见巧姐说的话般,只自顾自的说自己的话:“这不是你的真实水平。”
“下回我再来永欢楼找你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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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南成在镇国公府门口坐了一上午都没能进去,他家不知什么时候新换了守门小厮,十分难缠。
“我要见镇国公爷,麻烦你通传一下。”
“你谁啊你,拜帖在哪,没拜帖是要提前预约的,你知道像你这样想见公爷的人,一抓一大把,早就从京都排到宝庆了!”小厮满脸写着不耐烦,很明显,他把萧南成当成了想要入幕为僚的有志之士。
“我有急事,你把这个东西给他看,他一定会见我。”萧南成本想把玉玦给他,手方一抚上腰间,才想起玉玦在昨晚早已被他用来吸引侍卫的注意力,且最后被那宦官丢下凉水河,杳无踪迹了。
于是他解下了自己的剑交给那名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