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安静,见我与宋辕皆默然不语,萧珩主动开口道:“真好,日后你就再也不用那么麻烦用手势与别人交流了。”
宋辕点头表示回应,脸上平静无波。
真淡定,唬人都不带心虚的。
“对了,苏姑娘你是如何做到的?当初皇上可是遍寻名医都无法医治。”
他这倒是问倒我了,这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看来我还得想办法编个慌。只是这一时之间,我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好法子能蒙混过关的。
见他翘首期盼地等着我回答,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道:“天机不可泄露。”
话音甫落,宋辕尴尬地捂嘴咳嗽了一声,然后默默地转过了头,只留下一脸尬笑的我,以及更来了兴趣的萧珩。
萧珩神秘兮兮地问道:“莫不是苏姑娘有什么灵丹妙药,一颗下去,百病皆无?”
……我要是有那灵丹妙药,你的好哥们早就能下床蹦跶了,还能在床上躺那么多天?
我故作神秘道:“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只不过是略习得了一些针法,给王爷施针时,突然灵光一现,一针见效,然后王爷他就会说话了。”
说真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信我这套说辞,可奈何萧珩他就不是个正常人。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到底是在跟我装蒜,还是真的是人傻天真,皆不可得知。
听完我的话,萧珩发自内心地感叹道:“竟有如此神奇之事,看来是我见识少了。”
“我也只是歪打正着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得知我有这项技能后,萧珩突然来了兴致,站起身道:“我最近四肢酸痛得很,不知苏姑娘是否有空帮我扎上两针?”
……我说哥们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竟然敢让我这么一个“无证行医”的人给你扎针。你敢,我可不敢。
看着他那充满期待的小眼神,我果断拒绝,“萧公子说笑了,我可不敢随意帮你施针,若是一个不小心扎到血管什么的,给你扎出个好歹来,你爹不得劈了我。”
见我拒绝,萧珩似有不甘心,“怎会,你都能将他的哑症治好,更别说我这区区小毛病了。苏姑娘,你只管放心地来,我信你。”
“多谢你的信任。”
“那是应该的。”
“可我不信我自己,萧公子还是请个专业的大夫来给你扎针吧。”
“苏姑娘你也太偏心了些。”
……这咋还扯上偏心了?
我不明所以道:“这又是何意?”
萧珩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疾不徐道:“只给他扎,却推三阻四的不给我扎,难道这还不是偏心吗?”
……说真的,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真不知道该说他无知好,还是该说他缺心眼儿的好。
见我实在是对他没辙了,宋辕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想帮我解围。
“要喝水吗?”
宋辕微微摇了摇头,柔声道:“现在还不渴。”
“好,等你渴了再告诉我。”
见我俩旁若无人的你一句我一句,萧珩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看了一眼宋辕后,朝我这侧了侧身,手挡在嘴边小声地问道:“和好了?咋和好的?跟我说说呗。”
此话一出,宋辕尴尬地转过了头,眼神飘忽不定的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只是他不知道,他那不自然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
“别胡扯,你今天是来干嘛的?”
萧珩不假思索道:“来看宋辕的呀。”
“为什么来看他?”
“你这话问的倒有趣,我与他乃是多年好友,今日自然是出于关心来看望他的。”
待他说完,我故作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关心我才来探望的。”
这一番对话,显然已经把萧珩给整糊涂了,也忘了自己刚刚问了什么,只忙着为自己辩解,“苏姑娘,你可别误会了,我今日是为了探望你家王爷而来的,不是为了旁的,我,我……”
见他这样,我这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哼,让你丫的老是拿我和宋辕打趣,今日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你下次还嘴欠不。
见他慌慌张张一副忙着要与我撇清关系的样子,宋辕再次解围道:“好了好了,她只不过是与你玩笑罢了。”
萧珩忙道:“我知道,不过经苏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我今日过来,还真的是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与你说。”
瞅瞅这人,一天天的,尽不干正事,就只知道胡扯。
宋辕淡淡道:“何事?”
“听我爹说,今日上朝时,大理寺卿关怀仁奏事,说前几日伤你的那伙人已经抓到了。”
一听到人已经抓到了,宋辕表情瞬间严肃,“可查出些什么了?”
“大理寺连夜审问,那伙人一口咬定无人指使,只说是路上偶遇,见你衣着富贵,不似普通寻常百姓,这才想劫了你敲诈勒索。只是见长亭武功了得,占不到便宜,他们这才恼羞成怒想取你性命。”
不得不说,这伙人真够狠的,估计宋辕的皇帝老哥是断断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了。哎,何必呢,为了点钱财,差点把人砍死,还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了。
宋辕似乎是预料到了这种结局,听完萧珩的话后,无奈地笑了笑,“无人指使,好一个人无人指使。”
“你是否有所怀疑?”
宋辕脸色阴沉,“除了他还能有谁?”
“你是说,黎王?”萧珩试探性地说道。
见宋辕不否认,萧珩继续道:“看来这些年,他还是对你耿耿于怀。”
萧珩口中的黎王,我从未停宋辕提起过,不过见萧珩的反应,估计是个与宋辕不对付的人物。
见宋辕阴沉着脸不说话,萧珩亦不敢继续多说些什么。
一时之间,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冷冽起来,让人犹如置身冰窖一般。
闲来无事,四处张望之际,我突然瞥到萧珩衣袖里露出的一截纸。
我佯装好奇道:“萧公子今日来,可是带了些什么?”
“啊?”萧珩不知所以地看着我,见我朝他的袖子努了努嘴,方才反应过来,“若不是苏姑娘提醒,我差点都忘了。前日我那堂弟来我家中说起,正值蟹肥之际,月末他欲在府中举办个品蟹宴,邀请你二人去参加。” 说着,他从袖子里扯出一张折叠工整的纸来,“这是他托我带来的帖子。”
我伸手接过帖子,“你堂弟,莫不是上次赏菊的那位?”
说来我对他的这位堂弟印象还是挺深刻的,是个自来熟的小朋友一枚。
“正是我那堂弟萧宇,自从上次赏菊回去后,他就张罗着想宴请你们了,只是听说宋辕受伤了,这才拖到了现在。正巧,前几日他嘱人去白定采买了一批河蟹,过几日这蟹便能运回西京。”
一听到河蟹,我顿时两眼放光。作为一名虾蟹狂热爱好者,我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膏黄肥美的大螃蟹在热情的向我招手了。
虽说以前也吃过不少次蟹,但是我还挺好奇古人都是怎么吃这大螃蟹的。在我们现代,螃蟹的最佳食用部位是蟹黄和蟹膏,大部分人吃蟹都是冲着蟹黄去的。若是可以,再来一碗鲜美飘香的蟹黄拌面,别提有多滋味了。
但是我依稀记得,对古人来说,这大螃蟹全身上下最值得一品的部分,当属蟹螯。更有不少诗人曾为此写下脍炙人口的诗句,比如南宋爱国诗人陆游曾写到“读书时亦挂牛角,对酒正须持蟹鳌”,还有我们的大诗仙李白,更是称赞道“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
由此可见,对于古人来说,一手持酒杯,一手持蟹螯,此乃人生一大美事也。
不过,比起洁白鲜甜的蟹螯肉,我还是更喜欢蟹黄。
萧珩转头看向宋辕,“看你恢复得也差不多了,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出去走动走动。”
我咽了咽口水,带着一颗被大螃蟹勾起的心,拽着帖子兴奋地凑到宋辕面前,兴致勃勃道:“去不?大螃蟹哎。再说了,人家小朋友盛情难却,驳人家面子多不好。”
而宋辕似乎还未从刚刚的情绪中走出,依然拉着脸沉默不语。
萧珩跟着劝解道:“苏姑娘说得对,我那堂弟特意说了,别人或可不去,但苏姑娘与你是定要前去参加的。”
只是,无论我与萧珩怎么说,怎么劝,他就是不开口。真是脾气上来了,管你们是什么天王老子,不理就是不理。
见状,萧珩耸耸肩无奈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将此帖留在这,你们先考虑考虑,到时候再决定也不迟。”
“好。”眼下也只能先这样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否则我爹又得数落我了。劳烦苏姑娘好好照顾王爷,那我就先告辞了。”
见他要走,我突然想起柿饼还没给他呢,忙拦住他,“等等,你先随我去一趟莳萝居,前些日子我做了些柿饼,你带些回去尝尝。”
“柿饼?”
“柿子做的,可好吃了,只是记得千万不可与蟹同吃。”
“我了解,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来到莳萝居,将柿饼盒交予他手后,想起刚刚在青琅轩时,他与宋辕提起黎王的反应,我心中不禁有些好奇,于是热情地将他请到屋里喝了杯茶。
“萧公子,你刚刚说的黎王是何许人物?”
萧珩将柿饼盒放在桌上,随即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平静道:“黎王是当今皇上的胞弟。”
原来都是亲兄弟,我不禁好奇,既然是亲兄弟,那宋辕为何会如此反应?
“所以说,宋辕这次受伤,你们怀疑是他所为?”
“只是猜测,他向来与宋辕不睦,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大虞都城,西京城外,天子脚下出了事,除了他也没人有如此大的胆子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前几日长亭与我说起的,那伙人的招式明显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不似普通流寇。这么一结合,看来这事果然不简单。
“那皇上不管吗?”
“皇上是有心也管不了,一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一个虽不是一母所出,但柳贵妃待他如亲生子,帮哪个都落人口实。皇上虽有心在中间调和,但效果甚微。”
看得出来效果是不好,我不免有些好奇,“都是自家亲兄弟,为何会变得如此这般?”
萧珩放下杯子缓缓道:“说来话长,当初皇上登基后,按照祖制,其他的人都受封去了封地,唯独宋辕留在了都城。黎王曾不止一次劝说皇上将宋辕同其他人一样派到封地去,但皇上都以‘念其身有残疾,不忍如此’为由拒绝了。”
“既然如此,那也是皇上一人的决定,他为何迁怒于宋辕?”
“话虽如此,但王爷留在都城里,难免有人觉得心有不安。”
我明白,不就是怕宋辕威胁到他亲哥的位置,所以想除之而后快,免得夜长梦多嘛。
“再者,当今皇上疼爱宋辕这个异母弟弟远多于自己的胞弟,长年累月,黎王心中难免不满,这才……”
好吧,看来不止男女感情中会有妒嫉,就连兄弟亲情之间也会有。如此可见,若想要做到一碗水端平,从古到今都不是件易事。
“你与宋辕都怀疑是他,想必皇上也不难猜到吧,既然如此,皇上又会如何处置?”
萧珩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叹息道:“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谁也不敢贸然怀疑当今圣上的胞弟。”
也是,毕竟大理寺都说了,人家就只是图财害命。被人捅了一刀,还不能拿人家怎么办,也难怪刚刚宋辕的脸色会如此难看,这要换作是我,估计比他还要生气。
说完后,萧珩又跟我道了会儿谢,还拜托我多宽慰宽慰宋辕,然后才高高兴兴地拿着柿饼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1、“读书时亦挂牛角,对酒正须持蟹螯”出自于南宋爱国诗人陆游的《秋晓书感》
2、“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出自于唐代著名诗人李白的《月下独酌四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