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面上带笑,手轻轻往下一推,利器轻而易举刺破男修衣裳,刺骨寒气冻结了他的胸膛。
忽然她的笑容一滞,右手像被什么东西往外拉扯,冰锥掉落,她不受控制地倒退一步。
血液从嘴角流下,她眼神忽变,气质凛如寒冰。
是温昭昭夺回了身体。
温昭昭之前动用三分生机从魏明的阵中逃脱,若不是及时调息,恐怕会直接婴碎,但也一时不察被袅袅夺了身体。
她不顾识海中愤怒发疯的袅袅,稳住心神,用灵力将袅袅的意识一层一层包裹住,将她困于识网之中。
被囚住的袅袅自然不甘,猛烈撞击温昭昭的识海,搅得天翻地覆,密密的识网竟出现了碎痕。
温昭昭又喷出一口精血,身形恍惚,已是强弩之末,需得尽快闭关调息。
回峰前,她垂下眼望了望受了无妄之灾的男修,然后艰难地从瓶中取出三粒还阳丹送进他的口中,见他面色缓和才走。
一刻钟后,距他们二十米远处的林中闪出一道黑色的身影,也不知他在此处观望了多久,等温昭昭离开后才小心地现身。
那身影注意到地上的男修有苏醒的迹象,于是他抬起手,操控起男修身旁的冰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毒地将利器插入男修的胸膛之中,一击毙命。
月上中天,竹屋亮着微光。
温昭昭踉跄着推开门,忽地面朝地直直倒了下去,砰地一声,吵醒了旁屋打坐的晏容秋。
“师尊?”细小的声音传来,充满了疑惑和担忧。
温昭昭手撑着地,吞了几颗丹药下腹,气息微畅。
“无事。”
说完便席地而坐,连禁制都未打,忍着识海撕裂般的痛苦闭关疗养。
突然,一些深埋在脑海中的记忆片段开始涌现,伴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的恐惧情绪,这情绪逐渐放大,像野狼的利爪,紧紧攫取她的心脏。
温昭昭像失了魂,眼神无光,浑身发抖,陷入迷障。
“小春!”
尖锐刺耳的男声从遥远的地方响起。
“小春!!”那男声更近了,满是怒气,似要将人千刀万剐一般。
随着一声响亮的耳光,名为“小春”的女童醒了。
她脆生生的眼睛怯怯地望着眼前裹着破旧棉衣的中年男人,嘴像是被泥巴封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男人见小春这蠢样更加来气了,手指着她就破口大骂:“小崽子,老子的饭呢?想饿死你爹不成?”
在男人的叫骂中,小春低下头,身体的触觉越发真实,又饿又冷,脸上也疼,应该是肿了。
等他骂完,小春一言不发地走出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像往常那样去给男人找吃的。
她不过才五岁,身上只有薄薄一件补了又补的单衣,光着脚踩在雪地里,浑身都冻僵了。
小肚子紧贴在骨头上,饿得直叫。
小春轻轻拍着肚子,哄着道:“别急,等会就有吃的了。”
现在已是深冬,四处都结冰了,也只能从山上挖点草根充饥。
去山上的路,要经过村西头老李家。
这条路小春走了很多次,只是这次她路过时,却闻到了一股肉香。
这香味勾的她迈不开腿,偷偷趴在门外,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往里面瞧。
她没吃过肉,但前年家里还有余钱的时候,男人买过一小块,当着她的面一口就吃完了,不过那味她却一直记到了现在。
肉香味越来越浓烈,馋的小春直流口水,但她不敢进去。
自从去年朝廷来这小村征兵,拉走了不少青壮年,家中的地没人耕,税赋也更重后,余粮更少,因此没人愿意给人一口吃的。
正沉浸在肉香中的小春,肚子又开始叫唤了。
忽然,她对上了一双冒着绿光、枯皱的眼睛。
他端着脏脏的豁口碗,嘴巴搅动,用牙齿剔着骨头上的肉,骨头有些大了,从嘴里露了一截出来。
小春却觉得那一截好像手指头,心里一凉,吓得她一哆嗦,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然后手忙脚乱爬起身,赶紧往山上走了。
院子里的人还在嚼骨头,他推开大门,往山上的方向笑了。
昨夜过后,雪又厚了一层。
小春找了几个时辰都未找到吃的,她饿得发昏,浑身没了力气,小腿骨隐隐作痛,疲惫地倒在地上。
村里已经饿死好些人了,或许马上就是自己了。
想到饿死,小春心里一慌,眼中满是害怕。
不对,饿死很正常,她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天,为什么这次这么怕?
但是她太饿了,没有心思想这奇怪之处,转头将旁边蓬松的雪塞进口中,冰凉的液体顺着肠道滑进肚中,也算有点东西喂这无底洞了。
天快黑了,小春才找到几颗松塔,这一点是不够男人充饥的,但是她也不敢呆在山上,不然立马就会被冻成僵尸。
将松塔塞进衣服里,坚硬的果皮硌得慌,不过要是不藏,被人抢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温度越来越低了,小春不敢耽搁,赶紧往家的方向走去,这次没敢从老李家旁路过,而是绕了段远路。
小春到家时,男人还没回来,估计是在哪混吃混喝,将松塔放到泥房的桌子上,便回到自己的茅草屋里,将所剩无几的茅草扒拉一下盖在身上。
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她打了个哆嗦,然后逼自己睡着,不然又要胃疼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一段交谈,提到了她的名字。
小春惊醒,偷偷起身,凑起耳朵往外听,眼睛穿过屋里的洞瞧向外面。
今日更冷了,早上的雾气很重,小春隐约能瞧见泥房不远处是两人,一人是她爹,另一人则看得不清。
隔得也远,她只能捕捉到“两文钱”“吃肉”几个字眼。
就在这时,另一人的眼看向了茅草屋这边,正巧和小春对上了,那眼冒着绿光,充满了恶意和贪婪。
小春的心像要跳了出来,头皮发麻,脑中闪过昨日的指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直觉告诉她,应该跑。
能跑掉了,会有人救她的。
小春努力撑起虚弱的身体,迈开腿,跑到茅草屋的另一边,扒开那个洞,准备穿出去。
这时,一只蛮横、粗糙的大手钳住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
小春转过头,看见了昨日见到的老李。
他咧开嘴,露出大黄牙,小春总觉得上面还留着昨天的残渣。
“跑哪去?”
小春头往右一歪,透过他的肩膀往外望去,果然未见一人。
老李看穿了她的意图,大笑:“老林两文钱把你卖了,跟我回家吧,不是想吃肉吗?今晚给你吃。”
说到吃肉,他脸部肌肉笑的抖动。
不对,不对。
小春摇摇头,然后攒足了劲,对着老李拳打脚踢。
但五岁小孩的力气在成年人眼里不过是挠痒痒,她越挣扎,男人越嚣张,拎小鸡仔一样将她提起来。
小春又怕又急,胳膊像被铁焊着,已经青了一大片。
不对,应该能逃出去的。
为什么会被抓住?
小春大吼大叫。
但她发现尖利的嘶鸣越来越小,逐渐发不出声,所有嘶吼都变为沉默。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老李带走,然后被绑在血污的桌子上,一把缺了口的、带血的斧头从面前闪过……
“师尊!”
“师尊!!”少年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那声音飘进温昭昭的脑海,她奇怪地睁开眼,是出现幻觉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北清峰的峰顶,身边站着位长发白须的老人。
“师尊?”温昭昭心里觉得有些奇怪,逍遥子为何会在这里?
逍遥子见她醒来,问到:“昭昭,可想好了?”
“?”
见她一脸疑惑,逍遥子长叹了口气,摇摇头,失望地问她:“昭昭,你当真要弃逍遥道,转修无情道?”
温昭昭沉思了下,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师尊,您向来不曾干预弟子的修行,为何……”
不待她说完,逍遥子气得甩袖,满脸怒气,“昭昭,你是嫌为师管得宽了?”
“既如此,你不认老朽这个师尊,那便修你的无情道去吧,抛却七情,甘愿变为无情无义之辈。”
“师尊,无情道不是这样的。”
逍遥子抬起手,让她噤声。
以往宽容温和的眼,装满了失望、愤怒与决绝。
“昭昭,我后悔将你带回昆仑。”
一句话让昭昭睁大了眼眸,明明已经修到筑基大圆满,有了护体真气,北清峰的寒风却像刮进了身体,搅得五脏六腑生疼,一滴泪从眼角划过。
她不可置信地问逍遥子:“师尊,您当真这么想?”
逍遥子转身不再望她,又叹了口气,“昭昭,你我师生缘尽,便如此罢。我将要远游,往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子,你也不必再认老朽这个师父。”
温昭昭越发觉得很不对劲,师尊从不会这样对她说话,为何他宁愿断绝关系也要如此?
难道真的要放弃无情道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
温昭昭竭力将烦乱的情绪从脑海中清除,试图理清思路,但是当她看到逍遥子远去的身影,恐惧的情绪占据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颤抖着大叫:“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