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方缇清醒后，惊讶地发现来为他诊治的医生竟然是吴鹤庭，“你什么时候从天上下来的啊？”

吴鹤庭被他这种可爱的说法逗笑了：“上周，也是巧了，刚下凡间就来救你了。”

“属天使的。”方缇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脸上白得毫无血色，病恹恹地看着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两枪虽然都伤在后背，但力震肺腑，伤口也很深，恐怕以后要落下病症来，”吴鹤庭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怜惜，“枪口离得很近，难道你是被厄斯人处刑了吗？”

方缇凄然一笑，摇了摇头：“万幸活下来了，没事了。”

吴鹤庭见他不想细说，没再细问，叮嘱他多加休息，出门就看到王宇行站在走廊里，问他的情况。

“两枪打的地方是脊椎附近，重在后续保养，否则很难再做高强度的运动，”吴鹤庭望着他，神情漠然，“他年龄尚小，还是个Omega，没有Alpha恢复快，少说也得卧床一个月，我说的是水星时间，一个月。”

王宇行没听出“年龄尚小”的潜台词，有些紧张地低声问：“那怎么保养能快点儿好？是需要食补还是药补？”

“我开个单子给你，跟你细说吧。”吴鹤庭这话是对倪可梦说的，倪可梦点头跟着他走了。

王宇行直觉这个死侍好像不同于别的，其他旧人对他总是又敬又怕，念的是他父亲凯文逊的恩。但这吴鹤庭面对他，总有些凛然不惧的傲气。

龙思齐一直保荐他能力多么突出优秀，在基地是这批医疗兵中的翘楚，俩人互殴过，才对殿下多有无礼。王宇行见方缇对他也是很熟悉的样子，便没做他想，只是有些忌惮他的性别，感觉诊治一个Omega总是不方便的，就让龙思齐再去找。

“别麻烦了，我自己就是医生，自己能治，”方缇道，“找了不认识的人，你又不能过来看我了。”

“哦，”王宇行眼睛不自觉地瞟向了别处，“好吧。”

他从那天晚上起，就没带赖川崎的伪装，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觉得赖川崎没有他的原皮帅。

站着跟方缇互相瞪着，不知道该干什么，转身又走了。

他这样奇奇怪怪的已经很久了。

方缇卧床两周，现在能够坐起来，靠着枕头看会儿书，或者是玩手机，偶尔想要下床，倪可梦扶着他在地上慢慢走两圈儿，等逐渐恢复体力后，他便尝试着做些简单的力所能及的运动，比如，当外面那个人又轻手轻脚地过来，趴门偷偷往里看时，他就贴在墙边，三步并作两步，忽然蹿到门口，“哈！”的一声，吓唬他。

“干什么？”王宇行往后一撤，低着头望着方缇。

只是眼神又一触就走，有些慌乱，咳嗽了一声：“我忙着呢，你好好休息，别嘚瑟。”

连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不再过来打扰。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害羞。”方缇扶着后腰，忍着伤痛，低头笑个没完。

经过了那混乱的一夜，王宇行对他临时标记后，再看他的眼神，明显从父亲般的慈爱和宠溺逐渐转变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有时候王宇行甚至肢体都僵硬了，送花送项链后，步伐奇怪地出了房门，而再过来时，甚至不敢踏进卧室一步。

以前俩人一左一右躺在一张床上都能心安理得，彻夜聊天，或是滚到一起互相抱着安睡到天明，但现在，方缇似乎变成了刺猬一样毛茸茸的东西，王宇行触之色变。

偶尔问方缇感觉怎么样了，也是站在门口，实在想进去，则是又咳嗽，又敲门，又谨慎地问：“我进来了？”得到允许，才进到屋里，说不到两句话便走。

方缇捧着下巴，兴致盎然地看着他这种转变，像逗惊弓之鸟一样逗着仓皇失措的王宇行，是他近期的乐趣之一。

手机发来了军中密电，方缇破解后，从倪可梦那里借了点儿东西，装扮了一下，才把手机竖在眼前支架上，正襟危坐后，进入了视频会议。

“……厄斯这个地方，活跃在军队之外的恶势力，其综合实力，也许远远超过了厄斯军队本身。”

于皓南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线上共同开会的人有41位主将，比原来18人足足翻了一倍，方缇猜想如今厄斯星球上停驻的A军数量已然超过十万。

孙舜香将背后人脉地图徐徐展开，密密麻麻犹如树状，于皓南的指挥棒停留的那块儿灰色地带：“而这活跃在厄斯政权之外的第三方力量，就是为钱卖命的雇佣军。”

方缇想到了雇佣军，那天在游轮上空忽然驶来数十架超过f-22性能的螺旋战斗机，不断在高空盘旋，A军如临大敌，在甲板上支起枪炮，准备远距离射击时，它们又一哄而散，排着扇形飞去。

而正是这个空档，王宇行才抱着他跳下了鱼/雷潜艇，夺命狂飙。

“这次海战封腾冲过来围剿已经使出了他能就近派出的最强军事力量，也不过是16艘无畏舰，”于皓南道，“可见厄斯真正的军队实力也不完全都掐在他的手里，那摩洛哥大王能够屹立百年，一定有他更强大的军事力量在背后撑腰，比如，那一直捉不到真正的影子，谁都没见过的那个人——军火供应商贺城郡，以及摩洛哥贼首的第十三子，约瑟夫。”

孙舜香落地厄斯后调查了近三个月，将约瑟夫其人的重要身份背景资料全盘上传，会议上所有人在线观看。方缇打开后，发现那是厚厚的40多页调查报告，立刻研读起来。

厄斯纪年21年前，战争结束，厄斯酋长国债务危机如火如荼，摩洛哥大王第三子贝尼被刺杀，第七子骀蒂临危受命，走马上任，辅助摩洛哥处理战后国家建设。

骀蒂上台以后，在军队体制、地下经济，恢复劳动市场管理、惩治贪污腐化、节约与公开政府开支等方面进行了一系列先进性透明性的改革，但没过多久，骀蒂遭遇刺杀，当场死亡。

摩洛哥贼首虽然加大了对王子的保护力度，几次号令全军最优秀的武士守护王子，但他所生第十七子，目前据官方统计，尚存性命的只有七子。这第十三子约瑟夫，暂代父亲维持国家统治，但相比较骀蒂的几项重要改革力度，经过十二年观察，约瑟夫几乎无所作为，但这也可能就是他能存活至今的原因。

“向水星发动战争显然增加了厄斯国际市场对摩洛哥的信心，他们都梦想着能移居到水星发一笔横财，甚至像本博拉、西蒙这样的人，已经早已转移财产到了水星……丁总，这块儿业务你熟悉，是吧？”于皓南忽然话锋一转，直接问丁一翼。

“还在摸索当中，”丁一翼笑了笑，“正在努力追本溯源。”

于皓南点头：“金钱是厄斯发动战争的源动力，军火是他们攻打我们的弹药武器，政治则是厄斯这黑漆漆的社会能够继续腐化生根的保护伞，三路齐发，咱们才能彻底推翻厄斯主权。所以，地下经济，财政大权，军火通衢，约瑟夫等仍旧能被摩洛哥提拔用来继承的王子们，都是我们的目标，而厄斯军官，全部杀无赦。”

不久前的海战，就是告诉了厄斯财阀，厄斯的政府和军队保护不了你们，其推行的增加税收和减少福利等一系列紧缩政策为了攻打水星，也逐渐站不住脚，近来招致民众不满，简直民怨沸腾。此外厄斯政权还面临着□□炮的信任危机，从野外购买军火比如赖川崎王宇行之流，厄斯军队是再也不敢了，“于皓南恐慌”逐渐蔓延了整个厄斯大地。

“解散！”于皓南一声令下，远程的陆续退网，就近的当场离席，他按住了方缇的窗口，“你留下。”

几乎是一瞬间，于皓南点开了视频邀请，等到方缇接通时，他的一张黑脸映到画面之中，审视而专注地看着方缇。

“嗨喽~”方缇对他挥了挥手。

“要叫主帅，”于皓南皱了皱眉，“脸上擦的什么，跟猴屁股似的。”

“略施粉黛，”方缇晃了晃头，斜了他一眼，“你可真不解风情。”

“你等会儿。”

于皓南离开了画面几秒钟，不一会儿，像扛着一个花樽似的，将李若希扛了过来：“你看看他的脸，怎么样。”

李若希凑近了屏幕，对方缇挥了挥手：“嗨喽~”

“不错，恢复得很快，二嫂你也看出红色的地方变浅了吧？”

“嗯，而且现在抓着也不痒了，”李若希伸手刚放到眼睛下面的脸颊上，便被于皓南将手拍掉，“我平时没太在乎，洗澡还是吃东西都没注意。”

“不用注意，多晒太阳就行了，放心，你也晒不黑。”

“你再看看手。”于皓南将李若希的手掌撑开，递到了屏幕前，“指缝之间的脓肿消得很慢，还有凸起。”

“那里太阳晒得少，”方缇道，“二嫂，平时多把手指这样张开。”

“这样吗？”李若希举起双手在脸前面，于皓南一根根扒拉开他的手指，“不是手掌摊开，是手指，反正多晒太阳就对了呗，方医生。”

“是的，下午1点半到3点日照最好，厄斯的时间比咱们水星多一倍，其实更有利于你的恢复。”

于皓南斜着眼看着他：“合着你这治疗也没多少技术含量啊，就是靠太阳？”

“……那一般人也想不到。”

“行了，走吧！”于皓南一拍李若希的屁股，让他出去，李若希回头啪的一声打了下他的头，转身走了。

“你这是在……医院？”于皓南看到方缇周围环境，白惨惨的，小声问道。

“是，我潜伏这里半月之久了，”方缇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我想深入他们的医研中心，找到那生化武器研究人。”

于皓南眼睛一亮，果然很感兴趣，如果真的能瓦解敌方生化武器核心，就不用你x炮我k炮，你k炮我再w炮了。

“行动要小心，我看你来去都不带着那范承毅，是不是太冒险了？现在A军来了不少医疗兵，你想用谁就直接打报告，很简单的事。”

“我喜欢独来独往，做事更方便，”方缇道，“放心吧，有要求我会提。”

于皓南点了点头，俩人结束了通讯。

方缇虽然身中了两枪，但对于皓南或孙舜香没有什么怨恨之说，他充分理解他们的动机，承担这个流血的后果，只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王宇行回来时撞上了倪可梦在外面把门，说是里面在打电话。他不想也知道，方缇失联这么久，军方一定会来问，而他也在外面做好了王宇行和赖川崎俩人同时消亡的后续准备。

A军和王宇行的冲突摆到了明面上，作为A军之一的方缇会怎么选择，王宇行听之任之，悉听尊便。毕竟方缇不是普通一个小兵了，而是正经的一军主帅阿波罗少将，也许用不了多久，他的军衔会一升再升。

而自己是什么？流落天涯的亡命之徒，现在半山别墅已经被两方控制，再回不去了。

方缇也在想这个问题，接下来该把王宇行藏哪里？就此金屋藏娇，恐怕也得先找个落脚点再说，医院，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要着手来办了。

随即把吴鹤庭找来，询问他那个盘旋心里很久的问题。

“你是谁叫来的？”

“我是王宇行叫来的人。”

方缇瞬间抓了一下盖在腿上的被子，有些紧张：“你是他的……什么人？”

吴鹤庭看着方缇，心中千回百转，无奈王宇行早就提前跟他套好了词儿，此刻似乎必须按着剧本走。

“你们是朋友，对吗？”方缇继续确认。

可吴鹤庭改变了主意，忽然，摇了摇头。

方缇一听，顿时急了，身子上前倾，想要去抓他的手：“庭哥，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好，未来要怎么办，还得容我细想，求求你千万守住他的秘密，不要暴露他的行踪，保住他的命……”

王宇行站在走廊上，头向后一下下磕着墙，仰头看着窗外满天繁星，只觉得自己狼狈又可笑。

“方缇，你听我说，我能轻易取出你腺体上他施加的短暂标记，”吴鹤庭忽然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你也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不受他的控制。”

方缇有些讶然，“我被他控制？”

“这医院安保已经都被他给屠了，上下三层除了你一个病患其他一个人都没有！我可以掩护你逃走……”

王宇行调头转身，消/音/器下一柄银枪，瞬间从兜里掏出，指向门的地方。

“可我不想走，”方缇皱着眉，执拗地看着他，“他是被我控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