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关镇?”
方处珈俯下身子,瞧着路边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这三个字,大石头表面有三道很深的裂纹,显然曾经被人使用暴力破坏过。
段七柒站在方处珈身后,背负双刀,目视前方,那里是一个小镇,石砌的建筑,如今已经散落一地,显然已经遭遇巨大变故。
神识扫过去,没发现生息,倒是有几分淡淡的死气。
“这几个字,不会是刻意给我们看的吧?”
自从跟方处珈同行,段七柒说话的语气就变得尖酸刻薄起来,此时亦是如此。
“邝宁界除了邝宁二字,再也没有发现其他文字,这廊关镇三个字,当然是给我们准备。”
同伴变得刻薄,方处珈立刻就显得宽仁大度,“或许是银台围的主人送我们的礼物。”
“礼物?”
段七柒冷笑一声,径直往前走去,“我倒是要看看,有什么礼物。”
“道友等等我。”
对方走的也不快,何况方处珈速度也不慢,可她非要这么说,就好像此时段七柒已经变成二人中的主心骨,而方处珈只是附属者而已。
这让段七柒非常受用,步子不觉慢了下来,直到对方跟上来。
小镇不大,从头到尾就一条街,不到百丈的长度,两边修建房屋,这些房屋用石头建造,因此比方处珈她们之前所见的民房要高一倍,不过变成废墟之后,那残垣断壁也是多占了许多位置。
有打斗的痕迹,也有曾经生活的痕迹,甚至还发现了几具妖兽的尸体,没有腐败,而是变成了干枯的模样,所以最大限度保留了本来面目。
段七柒盯着其中一具妖兽干尸看了一会儿,总结道:“灵智已开,有残存的灵力痕迹,像人,但不是人。”
方处珈在废墟里翻找一番,这个举动遭到同伴的嫌弃。
“方道友,你好歹也是六大仙门真传,怎么一副散修做派?”
“段道友,你有所不知,我可是个炼器师,炼器师最喜欢的就是收集各种材料,炼制法宝,若是道友的双刀坏了,你可以来找我啊。”
三言两语便戳中段七柒痛处,方处珈也是功力不减。
段七柒面上一热,之前就见了郦言燊两回,两回都损失双刀,这原本就是一件难以释怀的事,结果还要被对方的同门耻笑,丢人!
只是看着方处珈忙碌的身影,段七柒又突然冷静下来。
对的,要多收集有用的信息,就是从废墟里找宝贝,那又有什么呢?她段七柒可是升仙台的真传,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
还有首席弟子卫挽师姐,要赶紧找到出去的办法,升仙台的将来不能折在这里。
心中有了主意,段七柒也学着方处珈,开始在废墟中寻找线索。
经过这么一搜寻,小镇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也大概能推出来,但究竟想让她们知道什么呢?
就在段七柒感到异常困惑的时候,一旁的方处珈忽然惊叫道:“这里有一本册子。”
听到声音,段七柒立刻赶过去,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本封面发黄的册子,看起来像是账本,上面没有灵力附着的痕迹,吹掉表面的灰尘,打开,却是话本子一般的物什。
文字也是二人熟悉的文字。
通篇读下来,就是说某年某月某日,小镇上的行人突然发现了一块令牌,上面有两个不认识的字,好事者拿着令牌到处询问,最终惊动了大妖。
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令牌的事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风头过了,大家也就忘了,但不知何时起,关于令牌的消息再次传出来。
令牌名为“邝宁”,意为“毁灭”。
凡是捡到这枚令牌的世界,都将走向覆灭。
要是一开始就有人说这件事,大家恐怕还不相信,但过了这么长时间,关于令牌的消息再次传出,却是在大妖层面多次商讨的结果。
于是,一向潇洒的底层小妖第一次意识到:有生之年即将面临灭世之灾。
妖兽的寿命足够长,即便还没有踏上修行之路,也足以活到“灭世”的那一天,所以人心立刻就慌了起来。
这时候再慌又有什么用呢?
那作者在文章最后写道:“当我们知道结果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而最后一页,赫然摆着那一枚名为“邝宁”的令牌。
也许册子上的内容还是令人半信半疑,但那枚名为“邝宁”的令牌却做不得假,至少形制上是真的,而方处珈和段七柒两人也近距离观察过那枚令牌。
“这是真的?”
段七柒以灵力包裹令牌,尝试着拿到手里,这同时问出的一句话,也不知是在问令牌的真假,还是册子里说说之事的真假。
方处珈原本是以灵力触碰册子,此刻见段七柒如此大胆,不由一笑,“故事真不真就不知道了,想让我们听故事的人那一颗真心,可假不了。”
段七柒原本就要碰到令牌,此刻忽然缩了回去,“按照他们的说法,邝宁令牌意味着毁灭,那咱们捡到了,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下场?”
方处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别的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这不是一般的幻境,而是糅合时间之力了,外加莫大神通,才有此情此景。”
停顿片刻,方处珈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段七柒,趁着对方不注意,已经伸手抓住令牌,朝天上狠狠一抛——
一声清脆碰撞声响起,一人一狐同时驻足。
一块令牌从天而降,正好落在她们面前,有字的一面朝上,分明写着“邝宁”二字。
九尾狐已经跳到卫挽身后,又忍不住探出一个头悄悄观察。
卫挽则显得平静许多,整个人陆定海神针般可靠,她当然看到了令牌上的两个字,同时微微抬头,过了许久,天上都没有再掉下别的东西。
但是,她分明在那块令牌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这是小镇大街中部位置,往来的妖兽算不得多,两边的店铺里也有些妖兽,显然它们已经注意到九条尾巴的狐狸,和穿着奇异的异族,但并未受到过多关注。
“这令牌……上面好像有方道友的气息……”
九尾狐鼻子动了动,爪子勾了勾卫挽的衣襟,身子也贴了过来,鼻子动了动,“好像还有你那个师妹……段道友……”
“不错,是她们二人。”
卫挽回答的同时,向前一步,捡起令牌,这样就从内心和行动两个层面掩饰了自己的窘迫。
抚摸着令牌表面,无论是材质手感还是各个方面,与那枚为这个残破界面命名的令牌都是一致的。
可是,那枚真正的刻有“邝宁”二字的令牌,如今应该在落翎谷中,放在级别最高的宝库中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又会沾染方、段二人的气息?
只能说,此令牌非彼令牌。
“或许是她二人想告诉我们什么。”
听到卫挽的猜测,九尾狐站起来,靠在卫挽身上,伸长了脖子盯着对方手里的令牌看了又看,“会不会是时空回溯,我们都被困在里面了?”
卫挽真切感受到那种活生生的、毛茸茸的、软乎乎的触感,想要推开狐狸又不舍得,于是心跳也快了几分。
“也许吧。”
这话听起来很敷衍,卫挽很少这样说话,九尾狐忍不住仰起头望着对方的脸,“你怎么了?”
卫挽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她竟然从一张狐狸脸上看到了关切的神情,“没什么,我们去那边看看。”
往前走了半步,卫挽再次停下来,如今这狐狸挂在她身上,叫人行动不便。
“啊……不好意思……是我鲁莽了……”
九尾狐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会给对方带来困扰,于是赶紧放下,四肢着地,走到卫挽前面去,又甩动尾巴回头,“卫道友,我们走吧。”
卫挽不愧是升仙台的首席弟子,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恢复如常,“嗯。”
小镇上最大的一间酒楼就在前方,距离一人一狐还不到三丈,眨眼间就到了。
一个头上长角、一身腱子肉、身高九尺有余青绿色妖兽迎了出来,那低眉顺眼的热情样子,像极了人间的店小二。
卫挽并不擅长同这些妖兽来往,还是九尾狐发挥天性,一人一狐很快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面前的桌上摆了刚上的酒菜。
九尾狐闻着香味,鼻子动了又动,几次想要动爪子,还是忍住了。
这些妖兽不提供筷子,倒是有舀汤的勺子,狐狸不确定眼前的人类修士喜不喜欢、敢不敢吃,于是就耐心地等着。
“狐狸,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九尾狐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看着卫挽那一脸认真的表情,连声道:“好啊好啊。”
“很久以前有个书生赶夜路,不听人劝,非要露宿乱葬岗,夜里闻到就肉香,起来一看,竟然有一伙人正在附近办酒席,热闹非凡。”
“书生便要凑热闹,那些人也热情地请他入席,这一顿酒足饭饱,书生沉沉睡去,次日醒来,只觉得胃里翻涌,吐出一大滩黑泥杂草。”
“此时再看昨日赴宴之地,分明摆着祭品,不知风吹日晒多久,方有如此成色。”
说完,卫挽目光平静,面带微笑,瞧着对面的九尾狐。
九尾狐怔了许久,想起传说中银台围的模样,再看眼前的饭菜,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
卫挽强忍住笑容,招呼那只店小二妖兽过来,“我这样的人在这里,你们不觉得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