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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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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三年的冬天,父亲离开蓟水之后不久,翟青玄拿着父亲典当玉佩换得的二十两白银,动身前往庆城。那时的他,意气奋发,怀揣着对于考取功名的憧憬,风餐露宿月余,在那一年的年末,到达了庆城。

他只身去往士林馆,递上了蓟水衙门出具的学子名帖,与一众学子参加了二月的初筛,并顺利进入了礼部试。

礼部试在三月进行,结束之后,他在庆城等了一个月——直到四月放榜时,他名落孙山。此时的银两早已不够,如果不是在皇帝“面考”,钦定了新科三甲之后,他意兴阑珊地和其它落榜学子一起看过三甲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红袍走过庆城最热闹的街市,接受老百姓们的赞许和喝彩,他或许只道是自己力有不及,这大端人才济济,能人辈出,自己终究是一介乡野莽夫,如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罢了——直到,他听到了那个对话。

“听说没,新科的榜眼柳博新,是柳相的儿子。”

“我还听说,柳博新策论写的极好,从边防军务,到内政经济,字字珠玑针针见血,皇上极为赏识,咱们皇上贤明果决又内政修明,以柳博新的才能,纵然是拔得新科状元也不在话下,不过要让天下学子不废以科举为国效力之志,故而只得‘屈尊’得了个榜眼了。”

“皇上圣明。”

“柳相真乃我等学子之楷模。治家有方,柳博新青出于蓝,柳家一门父子二人今后同为大端效力,此乃佳话。”

“柳博新的那篇策论,能否借来一阅?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翟青玄那时从未想过,自己在礼部试时的文章,早已被移花接木,变成了别人的文章。当他在士林馆中看到了那篇《思治》,除了笔迹不是自己的之外,与自己所书,一字不差,他那时有如五雷轰顶,癔症般地,颤抖着双手,问到:“这是柳博新的策论?”

“当然,还能有假?”学子中不乏朝中打点过的,誊写这样一篇皇帝亲口称赞的策论,并不是什么难事。

“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士林馆中的学子,起先还过问两句,后来便只道他是不能及第而发了癫,这样的人以往也并不少见。

翟青玄用光了盘缠,仍然在士林馆不走,其它学子均已收拾东西准备回乡,只有他仍然迟迟不动。管事的前来问,他亦是不吃不喝,喃喃自语,“弄错了,弄错了,那是我写的。”

“你要非说是你写的,便去礼部问吧!”管事的为了打发他,这么说了一句。

翟青玄像是得了什么救命稻草,起身便要去礼部,却在去的道上,被人带走了。

他被带到了一处庭院,但是直到离开庭院,他都没有真的见过屏风后面的人。那人先是丢了许多银两给他,打发他回到蓟水,可保下半生衣食无忧,他拒绝了。

他未取分文,但那一刻他已经确信,一直以来他所想的,并非是自己的妄念,他触到的,是一个事实。

“我要面圣,我要告御状。”

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冷笑,“圣上,你能见得到圣上?”

翟青玄的确没有办法见到圣上——他是一介平民,在庆城更无一枝半桠可傍。他忽然哑了口。

“我只想要个公平!”

“公平?公平于你这样一个平民百姓,有何关系?”那人吹了吹杯中的茶,仿佛翟青玄心中的一场海啸。

“大端难道没有律法吗?”

“年轻人,就让我来告诉你。律法,只是用来约束你这样的人的,它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枷锁和镣铐,对于制定律法的人而言,只是工具而已。你与柳相,孰轻孰重?皇上在朝堂已经下谕,柳相一门家学深厚,是朝野上下的榜样。你,若是执意和圣谕过不去,那就是蚍蜉撼树了。”

杯中的茶叶浮浮沉沉,如同那一刻翟青玄的心思,经历了命运之中最大的一场地震。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被带出的庭院,又是怎么被丢到的庆城门外。而后的他拖着孱弱的病体,走上了回家的路。

可能,在他离开大端之前,他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策论如何竟成了柳博新的策论,除了柳怀瑾,权倾朝野的柳相,皇帝的宠臣,任谁还能有如此手眼通天的本事?

他那时孤直狷介,断然不肯接受“那人”给来的银钱,倘若接受了,就好比在心中,自己已经将那篇《策论》和自己全部的前途卖给了柳博新一般。

翟青玄离开庆城的那一年,是我的外公辞去礼部官职的那一年。外公那时深感官场黑暗,不愿再在朝中,污了心性,便索性辞了官职回到青州归隐——想来,归隐也并非全部因为外公个人的心思,其中也免不了几分保全家人的意味。

在后来的史书中,嘉兴四年的礼部试,平静的和历史上任何一次一样。柳博新文采卓然,见识独到,一举成为当年的榜眼,成就了一段家学渊源的佳话。

翟青玄回到蓟水后不久,他的母亲便病逝了。因为家中极贫,丧事极为潦草。那时的他站在了人生的谷底,再度进京已然不可能了,他再也不可能参加礼部试,因为他不能进入朝中成为柳氏父子的政敌——他似乎只能留在蓟水,留在这个地方,无人问津寂寂无名地活着。

但他并不甘心。

很快,他意识到,有人跟随他,一路从庆城来到了蓟水。

宇文珈持。

嘉兴四年的冬天,翟青玄接受了宇文珈持的提议——他们要一起动身去荆水北岸,距离蓟水一千七百里外的顺平——大徵的国都。

临行前,翟青玄向宇文珈持借了一百两白银,赎回了我的父亲元煜典当的玉佩,而后,他向她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去商州,见一见他的老朋友。

那一年,翟青玄在北境商州,将军府外见到了我的父亲——他并没有前去和他相认,而是远远地见了他,便和宇文珈持离开了。

而我的父亲,只是隐隐地在人群中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欲寻时,那个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次日,翟青玄和宇文珈持,登越耕山,涉荆水,进入了大徵。此后的四十年,他在大徵搅弄风云,再未踏足过大端半步,一直到他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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