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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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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翟青玄在少时的一段缘分,成为了朝野上下攻击他最有力的罪证。因着祖父那一代在朝中积攒下的善缘,虽然父亲此时已然是众矢之的,我仍旧得以得旧人的帮扶,获得一个探监的机会。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大端的天牢。在我年少时,我是北境元大将军的小公子,受人尊敬,前途无限,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与天牢——这个关押着端朝“罪大恶极”“穷途末路”的人的地方,联系起来。

穿过无比昏暗的长道,一阵阵潮湿的、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我顾不得多,只得一直低下头,三步并两步地跟着狱卒快走至父亲的牢房前。

不知是经过了打点,还是本来就是这样。父亲所在的牢房左右空空如也,原本羁押的死刑犯已于日前处决,这样我得以近距离地和他说话。

父亲彼时正背对着牢门坐着,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昏暗的阴影中,牢房里小小的方形的窗口洒进来一些光,有一些照在他半边的脸上。

“有人来看你了。”我不敢唤一声“父亲”,好在狱卒懂事,提醒了父亲。

他缓缓地回过头来,很快认出了我。

“你娘还好吗?辞盈还好吗?”我只得应声,一切皆答“好。”

“不要在庆城呆下去了,去青州吧,带上你娘和辞盈。”他言辞恳切却又不由分说,想必已经做了决定。

“父亲……”

“要快。”借着那半扇光,我看到他,纵容下狱一月,却仿佛已经苍老了许多——我说不出来,他是在正恭兄长死在大徵狱中时骤然苍老的,还是这以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的时间里忽然老去的。

他扬起头,片刻,又转过脸看着我,那眼神里,有如我幼时常在北境的夜晚看到的最亮的星辰一般的光。

“好。”我应下来。

“我们一走,父亲是不是就坐实了……”我没忍心将剩下的那四个字说出口,我知道他一身为国,“通敌叛国”四个字,是他断然不能接受的,也是整个元家都不能承受的。

“我没有。”他说,“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但……时至今日,我自己也知道,我不可能清清白白地走出这深牢大狱了。我有没有罪,和我有没有做过,并无干系。”我大约听懂了父亲的言外之意,督查院审问的这些日子,父亲应该明白,泱泱大国吃了败仗,总得有人对此负责——如果不是父亲,难道得是新帝吗?

“走吧,只要我一日不认罪,他们……倒也不能真的把我怎么样。”父亲又重复了一遍。

“父亲,是尘儿无能。”说不清心中究竟是委屈还是愤怒,那时的我低下头,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想要为父亲讨一个公道,但我无法。尚且在朝中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为父亲说话,他们不能忤逆民意,当然他们最不能忤逆的,是新帝。饶是我一个个登门拜访,也只换来了无数个闭门羹。

他静静地望着我,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尘儿,我今日总想起十九岁那年,我在北境。呵,当时我以为不可能在北境看到他,他应当在庆城才对,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他。无论是从庆城还是从蓟水,去大徵最近的路都不是经过商州,而且商州地势复杂,他经过商州,应当是来和我告别。”

“那父亲后悔吗?”

“后悔什么?”父亲很是惊讶。他当时或许在想,我问的究竟是他和翟青玄年少时的这一段故交,还是当年未能在他离开大端时留住他。

没有等到我回答,他也没有回答。“好好活着,照顾好你娘,和妹妹。”

我从狱中回到家中的路上,远远就看到母亲在路口等我。自父亲入狱以来,我们一家谨小慎微,几乎从不出门,除了畏惧众人的眼光,更多的还是怕很多无心之举,为别有用心之人给父亲罗织罪名提供把柄。

仅仅月余,母亲就已经消瘦了一圈。比起兄长战死之时,更要明显。我加快脚步赶向门口,握住母亲的手,一并进了门。

我向母亲复述了父亲的话——他已然抱了必死的决心,为今之计,能够想到的也只能是能护住我们的周全。母亲并没有什么表情,她听完之后也只是起身说了一句,“叫你妹妹,用晚饭吧。”

现在想来,母亲那时的沉静,和多年前兄长的死讯传来时,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她出身名门,自幼受到的教育,纵然是天塌下来时,也只能生生抗住。

那天夜里,她房中的灯彻夜未熄。第二天一早,她将我叫至房中,将一封信和一些银钱衣物交给了我。“去青州,金银墟,找到不崖师傅,他会带你们去找你外公。”

母亲并未打算离开庆城——无论父亲最终会不会获罪,她都要留在庆城与他一起。“我十五岁那年,你爹到青州,要带我走,那时候他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下我,死生契阔,我们说好了的。”她这样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你父亲无罪,上天有眼,总能还他清白,我在这儿守着他出来,再去青州找你们。”

或者是自己尚存一丝希望,或者是为了宽慰我和辞盈,又或者是为了让我们乖乖听话,离开庆城,她方才那样说着前后矛盾的话。我当即理解了她其中的深意,收下了母亲所准备的一切,正欲出门之时,母亲叫住了我。

“尘儿,照顾好妹妹。”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兴和元年的秋天,我带着妹妹一道踏上了去青州的路——辞盈年方十岁,对家中发生的一切,并不全然知晓,我只得骗她,我们要去青州寻找归隐多年的外公,在青州的冬天,可以看到比商州还要大的雪。

兴和元年的冬天,我的父亲元煜拒绝承认“里通外国”的罪名,最终被以丧师辱国的罪名诛杀在皇宫门外十五里的“见青天”——那里,是大端所有罪大恶极的人被处以极刑的地方。诛杀的告示贴满了所有的驿站、道口和集市,母亲心中郁结不忿,高呼着“枉杀忠良,难见青天”撞死在“见青天”的行刑台上。

父亲生前写就的几篇诗文,亦被拿出,他们挖空了心思,从那寥寥的感慨戎马人生的诗文中,解读出了别样的意味,不多时后,那些诗文亦被悉数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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