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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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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了顺平的翟府门前,翟山遥先下了车,我彼时坐在车中,待到她说了一声“到了。”我方才下了车。

那是与庆城的元府很是相似的一座府邸——至少从风格上来说。门前有人接应,向里府传递了翟山遥回来的消息。

我这才知道,她离开大徵已经一年,换言之,她进入大端也有一年了。她身为大徵国师翟青玄的女儿,潜入大端一年竟也无人察觉,毫发无伤。

我并没有当下就见到翟青玄,而是在翟山遥的安排下,在一处别苑住下。顺平与商州相聚并不算远,气候也相似,故而我倒没有丝毫地不适应——反而,生出了一丝心安,那心安说不上是因为周遭的布置陈列与大端寻常人家类似,还是因为我找到了一生中要做的事情,或者兼而有之。

在大徵半个月之后,翟山遥邀我一道出门。她着人送来一套大徵寻常人家的男子常穿的衣裳,等我换好后,便一道去往顺平最热闹的街市。

她仍旧是用白色的面纱遮住了半边的脸,她的脸如此之美,或许遮住才能免去诸多的麻烦。顺平的街市并不比大端的街市差,最为寻常的日子,也是人潮如织。

我们并行着,并没有说话。直到在街市的一角,看到了她——姑娘看起来约摸十五六岁,跪在地上,所着衣衫褴褛,脸上沾着厚厚的灰尘,已看不清原本的肤色。

翟山遥走上前去,看到了破烂的木板上,歪歪扭扭的几行字。姑娘染了病,卖身治病实属迫不得已,然而她形容稍差一些,富贵人家就算是买一个侍女,也先着容貌姣好的来,故而这姑娘一直跪在街边,也无人问津。

她把姑娘扶了起来,问姑娘的名字。那姑娘摇头不答。又问姑娘患了何病,家中可还有人,姑娘亦是摇头不答。

“想来,是个不会说话的。”

翟山遥望了望我问,“让她跟着你吧。”她言及我一个人初到大徵,生活起居多有不便,如今让她跟我做个侍女,倒是可以助我料理诸多问题。

我应允了。

翟山遥为她取了名字,唤作“芫芜”,又请人为姑娘治了病,约摸半个月余,姑娘到了别苑。她带着黑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从此在别苑之中,她便成了我最亲近的人。

而后的半个月,我都在别苑中读书,偶尔,我会想起尚在大端时的很多事,那些时刻还会出现在我的梦中,醒来时却只剩下无限的怅惘,而后那些怅惘变成了无限的仇恨。

进入大徵整整一个月后,一个寻常的傍晚,别苑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芫芜开了门,递来了一封信。

是翟青玄。他要见我。

见面的地点,是顺平城外静心湖中央的一处亭子。他退去了左右,只留他和我二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穿着一身玄黑,年纪与我父亲相仿,眼睛深邃不可见底,鬓角丝丝雪色,大约是操劳所致。

“尘儿,”他第一次唤我,竟和父亲唤我一致,“复仇之路,千凶万险,如若不愿,可不要勉强。”

“我有准备。”我道,我亦知道,我有准备,我也没有后路。

“那山遥会助你。”他将茶杯递与我,“若你愿意,可称我一声义父,我待你定会像待山遥山迩一般,若你不愿,称我一声叔父,也可以。”他这样说着,我倒也并不全然相信,这些年的际遇,也由不得我全然相信。

“不必了,翟将军。”我拒绝了他的提议。我心里始终知道,即便是我身处大徵,于大端而言,我是丧家之犬,庸将之后,是要被刻在大徵国耻之上的人,但,我只是为了复仇,不为别的——我不会效法翟青玄背叛自己的国家,更不会“认贼作父”。

“那也好。尘儿,我如今见你,容貌间与你父亲当年颇为相像。我亦知,你乃名门之后,自然对我这一生的选择不能理解。但是,百年前,七王乱国,后不断征伐,最终致天下分大徵、大端、大越、南清、北华五国,百年来虽偶有争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内里早已暗涌无垠。”他目光并不看我,而是看向远山的方向,而后继续说到:“五国各自为政,但根基本是一家。即便是穷尽自身之力,也难现百年前一统之时的盛景。唯有联合,建立万世之基业,才能重新盛世,福泽万代。”

有一瞬间,我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心生了些许的震动。是因为嘉兴四年的科考,柳氏父子窃取了本属于他的功名,他才跟着宇文珈持来到大徵的?他是为了报复吗?还是——还是他本来胸中就有这样的梦想,才一路背负母国百姓的骂名,走到今天这个至高之处?

“你口中所说之国,和大徵一样,立国将将百年。若国是一家之国,你们元家效忠的,乃是庆城皇室之中,储姓一家。若国是天下人之国,我等要捍卫的,不过是要让天下百姓乐业安居,如此而已。”

“大端先帝在时,百姓尚且能够吃饱饭、穿暖衣,但他不能选择更好的人来接替他管理国家,扶植了平庸的儿子上位,大端的百姓,日子恐并不好过了。”

“父死子继,本就是天经地义。”那一刻,我忽然心里生出了想要辩驳的冲动,可说出口便又觉得荒唐无比,我说的这些,在他讲的那些面前,并不能让人信服。

他抬起双眸,认真地看了看我。“当真?你也是这样认为吗?”或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他这一问,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后来不再说话。我只得端起手中的茶杯,轻轻品了一口——炉中之火隐隐绰绰,在这无尽寒冷的顺平的雪后,尽力地维持着壶中茶汤的一点余温。

一个月后,我在翟府深处的一座小楼之中,看到了宋岐,他出身大端晋州宋氏,祖父是享誉大端的大儒宋之尧。他被幽禁在翟府之中,夜夜与琴声为伴——翟山遥经常带我去看望他,她让我学习他生活的习惯,讲话的语气,与此同时,别苑之中,我的案头,翟山遥送来了厚厚的一本册子。

那本册子里,记载了宋岐所有的身家背景,以及,大端前朝与后宫,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官员,妃嫔,皇子皇女的信息。

宋岐因何被捕,又因何被幽禁在小楼之上,我起先并不知晓。但他的琴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个中是说不尽的儿女情长的心思,而每当翟山遥与我一道前去看他之时,他的目光从未有片刻从翟山遥的身上挪开过。

我那时大约已经明白,能让他甘愿在小楼之中苟全的,正是翟山遥。英雄难过美人关,才子也难过。

但他到底是个可怜人,因为翟山遥看他的眼神,与看其他人的眼神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她鲜少摘下自己的面纱,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是无尽的怜悯与慈悲。掩盖在这如水般的怜悯和慈悲下的,是蓬勃生长的野望。

从小楼回来之后,对着镜子,我仔细看了看自己——我这副身子与宋岐类似,从后面看竟像是同一个人。而我的脸,也将在翟山遥的雕刻下,长成与宋岐类似的样子。

这一年的冬天,翟山遥约我在静心湖中间的亭子看雪。那日的雪十分大,甚至要大过北境商州。我们在那里静静地坐了一天,那一天她并未带着面纱,我望着她的眼神,感受到周身仿若有清泉流淌过去。

素日的相处,我自然知道于她而言,我不过是一枚棋子,但当她的手抚摸我的脸时,我有一瞬的恍惚,这漫天的白雪,让时间都停住。

“像的。”她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甫一开始,我以为她说的是我和宋岐。而在多年后我重返大徵,第一次踏进她的闺中之时,我才知道,她的那句“像的”,说的到底是谁。

也究竟是谁,让一向自持的她,在那个雪天,用化不开的眼神,凝望着我,伸出了纤纤玉手,轻轻抚摸过我的每一寸轮廓。

来到大徵的第一年,忽然有那么片刻,我的心生出了卑劣的庆幸,庆幸在人生的绝境之时,遇到了这朵美得让人甘愿任其攻城略地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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