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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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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秋日的午后,没来由得起了一阵风,吹得人直睁不开眼睛。方才尚是日光甚好,这会儿又忽然阴云密布起来,云影殿的园子里,宫女翠玉望着这天,又看了看园子中的九重葛,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这几日天都好好的,想着这一园子的九重葛就要开花了,这会子天又不好了……你瞧这刚打的花苞,万一被吹折了,陛下又要降罪了……”

一旁的玉蝶连忙做出了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翠玉看懂了她的意思,也便不再说了。“快去找一些毡布来,把这架子撑起来,希望能躲过这场雨吧。”

风没有要停的意思,翠玉和玉蝶唤来了园子内尚在当差的宫人,一起撑起了竹架子,几个宫人爬到高处,要把毡布覆在架子上。宫人刚刚覆好没多久,一场大雨骤然降落。

玉蝶让其他宫人回去继续忙,自己则坐在廊下陪着翠玉,一道守着这半个园子的九重葛。

“陛下对娘娘真是情深义重宠爱有加,只是苦了我们这些干活的。”翠玉抬眼望着这头顶的九重葛,又见四下无人,雨声渐大,一张嘴又说了起来。

玉蝶年纪稍长一些,说话做事更加沉稳。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娘娘喜欢九重葛,据说陛下尚且还是太子,在外州游历,在湘秀泉边第一次见到娘娘,娘娘的篮子里就放满了九重葛。后来从商州回来,又回到庆城,就请匠人从娘娘老家移了许多九重葛过来。”

“陛下对咱们娘娘真的是无可挑剔,吃的用的哪样都是最好的。就说咱们娘娘只是生了个公主,荣宠都比那几个皇子好了不知多少倍。”翠玉接着说,“还有那楼,花了那么多银钱,虽然我还未进去过,据其它的宫人说,里面可气派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才能跟过去。说到这,她脸上一片欣羡。

玉蝶静静地听她说着,自瑾妃娘娘入宫,她便一直跟在近前伺候,这些年的荣宠她都看在眼里,但那些蜚语流言她也听在耳里,云影殿中的娘娘的喜与哀,饶是矫饰得再好,她也能猜得到几分。

“玉蝶姐姐,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翠玉拽了拽玉蝶的裙袖,说到。

“没什么,公主今日还过来吗?”玉蝶忽然问起。她心下知道,这些年,只有湘灵公主在的时候,娘娘才是真正开心的。

“许是不过来了吧,今日礼书院上课,不知道要到几时。若是过来的话,玉秋要过来报信了。”

这一日,皇帝因为忙于朝政并没有到云影殿来,公主在礼书院散学时已然晚了,亦没有来。雨下了一整夜,翠玉夜里起了几次仔细查看着,生怕架子塌下来压坏了这些花儿。

皇帝不来的日子,瑾妃会退去身边守夜的宫女。夜里,她缓缓从榻上起身,走到窗户边坐下,撑起窗子,望着漆黑的雨夜中一点点闪烁的烛光而出神。

她久居深宫,对于宫外的流言蜚语其实并不常常听到,每一年生辰前去善因寺祈福,已经是她难得的外出的机会。但饶是如此,这深宫的院墙再高,“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大端的祸害”“罪人”那些词汇仍然像是风一般难以遮掩,虽然轻的像是一片落叶,但却实实在在扎在她的身上,让她痛苦不堪,辗转难眠。

“妾出身微贱,受不起陛下如此的恩泽,能够常奉陛下左右,已是妾的福分。”四年前,皇帝初初继位,要为她建造一座楼宇的消息从前朝传到了后宫。她本平民出身,素来节俭,对这些东西所求无多,她第一次走进福宁殿,这样向自己的枕边人说到。

那个人脸上的表情她至今记得,帝王的震怒掩盖在夫妻的温软情话之中,很快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敢去触碰皇帝的逆鳞,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需要承受这样的盛情美意,她不能不识抬举。

如若,如若不是四年前的那一天,她去寻四处玩耍的湘灵,在拙园外听到了那一段对话。

“陛下已经寻得木命之人常伴左右,只要如约在五年内将楼宇按照要求建造好,取长明灯供奉神祇,加上神师为陛下亲拟的修炼之法,陛下一定能够龙寿永年。”是陌生的声音在说话。

“快去传柳博新来。”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那时的瑾妃感受到了巨大的幻灭。“木命之人”,她听过一些,早在她未进宫之前,民间就兴起了一支神教,想必,自己就是那教义之中符合修炼要求的“木命之人”。多少年她只道伴君如伴虎,小心翼翼侍奉御前,但命运已比宫中多少女子要好些,但那一刻,她小心遮掩,自我欺骗的话,全部溃散在了耳边。

那天她并没有再去找湘灵,而是静静回了云影殿,而后的四年之中,她再也没有问过关于那座楼的一星半点。

天快要亮的时候,园子中传来一声巨响,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宫人们从各个方向往同一个地方跑过去。借着昏黄的天光,她看到了塌了一地的架子,和被压倒的九重葛。她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复杂的微笑,像是绝望,又像是嘲笑。

她回头望向这雕梁画柱的云影殿,忽然觉得这不过是一座精心修饰过的笼子,而自己,甚至比那些冷宫别苑中的妃嫔们还要可怜。

02.

云州缴寇首战的捷报传来之时,距离瑾妃的生辰已经很近了——柳博新领着吏部的人没日没休的游走在青州、浅水、东陵的富贾之中,竟然真的以赈灾的名义筹措到了钱款,给听风楼续了命。

歇息的时间,廊下的学子们各自有各自的事情。湘灵,一面吃着点心,一面和玉秋说话,请她回去云影殿,告诉母妃今晚散学后一道用膳。郭骏嘉倒是实诚,坐在案前仍在琢磨着刚刚堂上讲过的内容。

衍站在园中,双臂垂着,背对着这廊下发生的一切。我望着他的背影,他此时不过十六岁,身材清瘦,是个十足的少年儿郎。

我走过去,他闻声才侧过脸来。

“先生。” 他唤了我一声,算是问候。

“嗯。”我知晓无需我多问,他这副样子,确是有话要说。

“您方才说,‘民亦劳止,汔可小安’。这些都是劝诫君王的话。”

“正是。”

“那您觉得,耗费民脂民膏,甚至不惜卖官鬻爵来建造一座金屋以作藏娇之用,君德不成,民何以安?”他说着,声音甚至能听出些微地颤抖。他言及的“卖官鬻爵”应当说的是柳博新牵着吏部一道去富商巨贾中筹集赈灾款之事。他是当今皇帝所有儿子中最为出色的,就算是尚且未到上朝参政的年纪,自然也会有人将前朝的许多事说与他听。

我回头望了望身后这些皇子女们,一派祥和安宁,全然没有察觉到此处衍和我的对谈。

“慎言。”我提醒他。

“我知先生并非贪图安逸之辈,先生是名儒之后,学识更是高出我许多。先生平日虽不多言语,但我知先生一定心怀报国之志,一定也不会对这桩桩件件的荒唐事无动于衷。”他的手指着不远处,那座正在赶工的高楼。

“殿下慎言。”我伸手按下了他的手指,再次提醒他。

“自兴和元年战败赔款以来,国库空虚日久,老百姓急于休养生息,云州茶寇刚刚肃清,东陵尚有水患肆虐,如今内廷奢靡一日不减,劳民伤财何日休!”

“东宫虽空悬,但陛下仍如日中天。殿下少年意气,心怀家国百姓固然是大端之幸,但莫要忘了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允许他人触碰龙之逆鳞,是亲生儿子也不行。”我淡淡地说。

他义愤填膺的脸上神色忽然暗了下来,一双眼睛望着我。

“你可记得太祖皇帝的妹妹?”

“是前朝的皇后。”他说。

“正是了。七王乱国之时,太祖皇帝登基创立了大端,而后先帝,圣上,均不得迎娶达官显贵之女,你可知为何?”

“以防外戚专政。”他答。

“是故,你的母亲从妃娘娘,湘灵的母亲瑾妃娘娘,还有复的母亲,子雅的母亲,都是平民出身。瑾妃娘娘盛宠在身,母家也仍未获封一官半爵,你应当知晓,圣上心中对于此事的忌惮。你无母家可以依傍,尚有半年才能到前朝参政之年纪,一切不可操之过急,需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学生明白。”衍听毕,向我行了一个谢师礼。

“回去吧。”我道。

我的心,并没有因为这一腔热血般的对话而重新温热起来,我望着他的背影,耳边是学生们嬉闹的声音,只觉得无限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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