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张嘴就来啊。”关洛筠笑得眼睛眯眯，“让我想想，刃应欢，是这个名字吧？”

秋娘绷紧了身体，突来的状况令她不知所措，而将天绛重心下压，握紧斧头，做足了战斗姿态。

关洛筠朝她们摆摆手，“别紧张。”

与她们两明显的敌对不同，刃应欢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甚至明晃晃松了口气，关洛筠问道，“你是一点也不担心？”

“不担心啊。”刃应欢连声音都恢复回自己原本的声线，“你都把人支开了，应该没打算上报。”

将天绛跟秋娘听他这话也安心了几分，关洛筠没否认，而是反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不问。”刃应欢昂了昂脑袋，似在享受阳光沐浴，“你贪欲过旺，必有所图。”

“贪欲？”关洛筠对他的说法感觉有些意思，“倒也没错。”

“那你不问我图什么？”

“贪嗔痴怨，你唯有贪念。”刃应欢抬起五指，除了大拇指流动的天地之气，其余四指分别萦绕着紫贪、赤嗔、黑痴、蓝怨，“你不生嗔恨，一直清醒，分是非，不沦于痴，心扉闭，遇事无怨。”

“我很惊讶，这样的心念该是道修，但你居然是个魔修。”刃应欢上下打量关洛筠，“魔修过去讲究控制贪嗔痴怨，形成外乎天地之气以外的气，如今则是一根筋的将贪嗔痴怨放纵放大，不去控制，任由自己沉沦化身为魔。”

“但你除了贪，什么都没有。”

关洛筠盯着刃应欢食指上的紫贪若有所思，“若这样说，那你四念可控，不更该是道修？”

“那当然不同了。”刃应欢毫不避讳，“我四毒念皆有，你四毒念唯有一贪。”

关洛筠在魔族呆了很久，他见过沉沦于欲望的人、每日只知寻欢作乐的人，也见过以此为耻，并不愿意面对自身情绪的人。

魔族中最特别的当属魔尊周清晚，一切念想对她而言都无所谓，她热衷于开发别人丑陋的一面，一步步引导，一步步带领，将整个魔族带到如今这般境界，忘却自我，沉沦欲念，而她对此乐此不疲。

最开始，关洛筠就是因为觉得周清晚有趣才留下来的。

可时间久了，他不像周清晚那样，看着别人扭曲丑陋时可以感受到快乐，关洛筠只是单纯喜欢惊喜，或者说是意外，而周清晚已经给不了他新鲜感了。

关注到他们这帮人也算偶然，云雾集市的初见，刃应欢就像水一样，你总觉得你抓到他了，可他却会从人指缝悄然流出去，即便他当时叫张老锤跟莫为雪继续，也没能让刃应欢阴沟翻船。

但似乎是有些缘分，他们竟被关洛庭那帮忠心耿耿的狗逮捕回来。

历代魔尊都想试试那传闻中的神魂互换之术，可从初代魔尊之后，根本没有人培养出来满足条件的人，好在殷落弦的出现，怪在刃应欢的出现。

关洛筠意味深长看了刃应欢一眼，“你倒是挺奇怪的。”

四毒念深入一念便已极其考验自控力，毒念的使用与道法不同，往往带着拖人下地狱般的吸引力，引诱修魔之人被欲所控，那沾染一点就不得了的情绪，却乖乖在刃应欢指尖化作力量为他所用。

当真是奇怪。

没等关洛筠细想，店里的几人不知旁听了多久，此时也走到后院。

三人站着，从身形便可判断出性别有误，仔细想想，方才他进来时，他们所有人都是坐着的，看来也知道身高会露馅。

“你想要什么。”郭九久财大气粗，直截了当道，“我跟他的想法不同，人只要有欲望就是好事，有想要的，就可以谈价钱。”

殷落弦的状况并不稳定，如果可以，郭九久想尽快离开「魔川暗流」，只要离开这里，到外面无论是去找谁，对殷落弦而言，都是好的。

将天绛本来觉得以郭九久九转阴阳果的身份，无论是钱或者是天地灵物，都不在话下。所以无论关洛筠的“贪欲”为何，郭九久应该都能满足他，可她瞥见刃应欢在一旁轻微摇了摇头，直觉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关洛筠调笑道，“价钱？”

“对，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找来。”

“呃。”殷落弦忽然捂住胳膊单膝跪下，郭九久连忙去扶，却在碰到她胳膊的瞬间被烫得松开了手，郭九久立马不管不顾又要去扶，殷落弦推开他的手，掀开袖子。

郭九久张了张嘴，“这是…”

殷落弦的手臂上，如同被铁锁束缚，黑色的脉络攀在手臂上，而且并非普通纹路，而是仿若具有生命力，轻微的在跳动，殷落弦知道，那是她心跳的节奏。

关洛筠饶有兴致跟着蹲下，“玄水纹。”

“你有办法？”郭九久声音上扬，带着期盼。

只见关洛筠耸耸肩，“很遗憾，我没办法。”

“玄水自魔族创建以来就在魔族被供奉着，传闻玄水会入侵所接触的躯体，蚕□□神，以霸道的四毒入侵经脉，或许魔尊当时将她丢入玄水牢是抱着玄水能否将她改为阴息的心思吧，毕竟玄水会与□□融为一体，无论是谁都沦为被玄水驱使的行尸走肉，这倒确实是完美的躯体，甚至因为神魂被蚕食尽了，还能减少抵抗，更加适合神魂互换之术。”关洛筠盯着玄水纹感叹，“至于这种表象，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不像是在蚕食殷落弦的神魂，却仍在与她的躯体在融合，甚至像是因为她所属阳息，与玄水对冲，玄水才委曲求全，沉浮在表里之间。

也是个怪人。

关洛筠能看出的事情，郭九久自然也是知道，但这股能量始终潜伏在殷落弦体内，令他不安。

“那你有办法送我们离开吗？”

“现在比较难。”

“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魔川暗流」易守难攻，一部分原因是，这里比较封闭。”

“围绕这里的暗流中蕴含四毒气，能轻易使普通人中毒身亡，至于其他道修则会被打乱体内原有的气的流动，导致修炼大乱。暗流仅在每月解开两次得以进出，那时候，像秋娘这般的老板、想出去玩玩的家伙，都会一涌而出。”

“魔尊是个胆大傲慢的人，她不会因为没抓到你们，就改变出入时间，所以你们只要熬到暗流开放就能趁乱混出去。”

几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秋娘。

秋娘伸了伸手，“这可得加钱。”

“好说好说。”

“没有友情价嘛。”刃应欢撇嘴。

莫知遥以为刃应欢跟秋娘关系不错，也附和道，“就是，一般都亲友打五折。”

秋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现在就雇人把你打骨折。”

莫知遥自知自己是这里最弱的，缩了缩身子，但环顾一周确信他们势力占优势后挺了挺胸膛，“我们人多势众！”

秋娘晃了晃钱袋子朝将天绛问道，“妹妹，接雇佣吗？”

“当然！”将天绛眼睛都亮了一些，她以后若想行走江湖，钱不可少，她甚至拍胸脯保证，“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莫知遥难以置信，扭头看向刃应欢。

谁知刃应欢更是凑到秋娘面前耍起无赖，“买一送一，你雇她也得雇我。”

忽然多了个分钱的将天绛非常不满，“凭什么！”

刃应欢顿了顿就换上了方才用过的女音，摆出一副欲哭无泪的神色，“相公，你怎么能抛弃我？”

这本该是令人动容的可怜模样，可刃应欢女装看起来妖艳懒散，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只让人觉得是挑逗。

将天绛被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我才不会找你这样的！”

“我有什么不好？你说出来，我改啊。”

“哪里都不好——！”

刃应欢了然道，“看来是心疼我，舍不得我改，喜欢我的全部是吧。”

将天绛愤声咆哮，“滚啊——！”

关洛筠在旁看着这场闹剧，其他几人似乎都已见怪不怪，刃应欢似乎格外喜欢逗将天绛，将天绛也只有面对刃应欢时会被情绪左右。

但被情绪左右的，似乎不止将天绛一个？

关洛筠扫了一眼刃应欢的手，指尖的四毒之气没有被他展露出来，所以无从得知刃应欢如今的波动，关洛筠心中划过一丝惋惜。

“各位，时候不早，关某就先走了。”

“嗯？那下次见的时候……”刃应欢给关洛筠留了话口。

关洛筠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抿平的唇角也高高扬起，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什么好内容，“三次，我抓到你们第三次的时候，就是你们再次见到魔尊的时候。”

他目光慢慢转为空无，身影也渐渐淡去，“所以，就麻烦各位努力的扮演老鼠吧。”

将天绛不屑撇开脑袋，“嘁，连本体都不敢出现的胆小鬼还敢骂我们。”

“就是，有我这么美的老鼠吗。”刃应欢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怎么说，也该是漂亮的小猫咪之类的吧。”

莫知遥嫌弃的发出一声作呕声，“呕。”

那种软绵绵的生物？

上古祸斗不太满意的环起胸，“小猫咪有什么好看的，没眼光。”

“确实，还得是黑毛小狗更可爱。”

将天绛昂了昂下巴，显然也算认可。

到底在自豪什么啊喂，莫知遥暗自腹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