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傅宁珞现在作为大理寺官员，应该帮大理寺验尸，但她试探过李大人的意思，李大人表示仵作已经验明周冒死于自断经脉，无需再剖验。

本朝仵作极少见剖验，毕竟死者为大，能全乎的走，就不要毁坏遗体了。

傅宁珞只能悄悄带着小池子去验。

为什么是悄悄呢，因为毁尸也是有罪的，被人抓住要打板子的。

李松泉派去查送吕玄直医书妇人摔下山崖一事，衙差们已经回来回禀消息，说，帮忙救治妇人的大夫和帮忙埋葬妇人的棺材铺老板都失踪了，只查探到妇人的埋葬之地，挖开坟墓之后确实有一妇人，但不知是不是此人。

她一直惦记着周冒堂审时的奇怪面色，周冒死前还说了那样的话，平安客栈的小二也说他似乎信道，身上还有沉香味，那本《百病集》也有沉香味。

傅宁珞怀疑周冒可能误信了那些神鬼故事，想要看看周冒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一整日她身后都跟了几个小尾巴，即便她回家，也有人在她家门外盯梢，傅宁珞知道自己去大理寺打听周冒尸体的事被人注意到了，所以源宗裕和韦涧素派人盯着她，想要看她对人家尸体做什么。

傅宁珞权当不知，这些人也是头铁，还没吃够教训，真当她傅宁珞是好惹的吗。

也不知她捣鼓了什么，日头西落时，她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带着小池子出门了。

“师父，不是去乱葬岗验尸吗？怎么来街上了？”小池子往后看了看，出城的方向是往后啊，怎么往东市的方向走了。

“等会儿，师父弄个不在场证明。” 傅宁珞从家里拿了一个梨当饭后水果，边走边啃，因为惩罚期还没过，身上又没钱，一连两日她都在吃馒头，吃得脸色泛青，了无生趣。

“啊？”小池子发现听不懂他师父的话。

傅宁珞也没多解释，带着小池子往前走，两人什么也没干，就从街这头走到那头，看些小玩意，也不买。

茶楼上，源江婉带着丫鬟品茶，看到楼下一大一小一个少女一个小少年走过，只看摊面上的东西，不买，不由鄙夷，傅宁珞被罚的事在官员后宅传遍了，也都知道她一顿饭把自己钱吃光了的事，此刻一穷二白，家里人也不敢给她钱让她买好吃的。

源江婉看不上傅宁珞的做派，一来京城就闹出这么大动静，被她爹当着皇帝的面罚了，她还敢蹭吃蹭喝，去一趟公主府就跟穷亲戚上门似的，又吃又拿，连公主府鸡汤都不放过。

因为这些作为，傅宁珞在王公贵族后宅中成了一个大笑话。

看傅宁珞两人走得不见人影了，源江婉才收回视线，和对面侍奉的丫鬟抱怨：“哥哥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去干嘛了，情愿带楚姐姐去也不带我，没良心的，重色轻妹，回头再也不给他绣荷包了。”

对面温婉的小丫鬟忙劝慰：“公子定是有事去做，韦大人也一起呢，说不定是怕有危险，才不放心您一起去的。”

源江婉手心撑着脸颊，望向楼下的街道，轻轻叹息：“早知道我也学武了，这样哥哥就没有理由只带楚姐姐不带我了。”

小丫鬟轻笑，眼珠儿一转，道：“您若是想学武，不如请卢公子来京城玩，让他教您。”

源江婉脸颊飞快浮现出一片霞云，手指搅着手帕，含羞扭捏说：“景生哥哥不喜官场，不愿来京城，卢大人让韦大哥给他写了那么多信，他都没松口。”

“不如您亲自写了信给卢公子，您不是还专门绣了一方五彩祥云手帕想给卢公子么，正好一起送去。”

“那，那便一起送吧。”

傅宁珞不知道自己臭师兄又被人惦记了，逛了一圈后，在城门关闭之前，带着小池子乔装出城了。

此刻天已漆黑，到了树林外，小池子一个人拿着工具袋坐着等，也不知道自己师父去干嘛了，大约过了两刻钟，傅宁珞才来接他。

看到她身后举着火把的人，小池子吃惊，“松泉大哥，你怎么也在？”

李松泉看了一眼傅宁珞，望天道：“你师父说你怕鬼，让我给你驱鬼。”

小池子瞪圆眼，他怎么不知道松泉大哥还会驱鬼？这不是道士的活吗？

不管他信不信，反正李松泉坚持说自己是来驱鬼的。

三人举着火把进了树林，到了乱葬岗，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周冒尸体，他躺在浅浅的土坑里，胸口以上都露在外面，下半身却好好的被泥土掩埋。

小池子见了生气道：“肯定是大理寺的人没好好埋，太过分了，人死了都不埋好。”

傅宁珞赞同似的点点头。

三人把露出一半的尸体挖出来抬到一边，傅宁珞举着火把指导小池子剖尸，李松泉则帮着做记录。

“下刀的时候记得一定要稳，控制住力道，刀口不用开的太大。”

小池子乖乖照做，一刀切开了尸体的肚子，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幸好三人都带了棉布口罩，虽然挡不住所有气味，但总比什么都不遮挡的好。

小池子带着手套把尸体肚子里的肝脏都掏出来检查，李松泉看都不往那边看，虽然他是一个大男人，但还是接受不了把一个人开膛破肚的画面。

傅宁珞也有点受不了，毕竟这是个人，不是猪。

而且这还只是她和小池子剖的第二具尸体，傅宁珞干呕了一下，小池子一边憋住气，一边往外掏五脏，才掏出来，他就受不了了，“师父师父，我受不了了。”

“那你去吐一会儿吧，走远点吐，我也恶心。”

小池子丢下刀，把五脏放在白纱布上，跑远吐了。

傅宁珞也走远了点，取下棉口罩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可身上还是有一股腐臭味。

“姑娘，咱以后别干这样的事了成不？”李松泉想吐吐不出来，胃里面翻江倒海的难受，他情愿杀人，也不情愿看杀猪一样的剖尸。

傅宁珞沉重的点头：“以后让小池子一个人干，我们站远一点。”

刚吐完回来的小池子哇一声哭出来了，他不怕尸体，也爱验尸，但他不喜欢剖尸，味道太大了。

缓过劲后，小池子接着验，傅宁珞憋着气蹲下身，把火把凑近了一点，好让徒弟看的更清楚。

小池子一边干呕一边翻看，过了一会儿，他惊喜道：“师父，周冒中过毒！肝脏和肺腑都是青黑色，中毒很深了。”

傅宁珞低头仔细去瞧：“这么严重的情况，一般活不过一年了，难怪他要自绝筋脉。以他的伤势加上中毒，不可能逃出大牢，等查出真相，他就要被砍头。”

一个迷信鬼神的人，很忌讳砍头，对他们来说，保持肉身的完整很重要，毕竟生死人肉白骨，也没说过砍头还能接回去的，神话故事里，通常被砍头的都难以活过来，活过来也可能变成傻子。

小池子不关心周冒怎么想的，他比较关心这是什么毒。

傅宁珞哪里知道那么多，她是懂一点医术，但限于活人把脉，懂点草药方子，至于具体什么毒什么症状，死后如何显示等，她是分辨不出来的。

傅宁珞不知道，也不肯乖乖说不知，装作威严说：“这个就作为你的作业，回去后好好查清楚是什么毒。”

小池子点点头，验出成果了，他有了兴致，忍着恶心和胆战，小池子割了一点肝脏用油纸包好，然后把五脏六腑都塞回去，再进行缝合。

第二次给人尸缝合，技术有点不到家，手还直发抖，缝的七扭八扭的。

好在穿上衣服后，一点看不出尸体是被动过的。

帮周冒重新穿戴好，抬进坑里，小池子和李松泉开始掩埋泥土，傅宁珞制止了他们将泥土大片往周冒头上推去的动作：“不用完全埋上，就按照原本被挖开的样子稍稍掩埋就可以了，你们可别说漏嘴了，损尸罪可是要吃板子的。”

小池子本来还想把尸体埋好点，听到这话也不敢多埋了。

弄好后，三人乘着夜色回城，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傅宁珞借力李松泉飞上城墙，甩了一个绳勾上去，借着绳子，三人翻过城墙，再避开巡逻的队伍跑回了家。

洗漱干净后，三人躺在软乎乎暖和和的床上呼呼大睡。

而此时，距离乱葬岗约莫是几里开外的地方，韦涧素、源宗裕和楚芸坐在地洞里烤火。

“滴答……滴答……”

三人齐齐抬头看向洞口方向，可惜洞口被遮住了，火堆的火光有限，只能看见黑黢黢一边，不见天光。

“可能下小雨了。”源宗裕底下头不在意说。

楚芸则支着耳朵听了半晌：“那东西好像真的走了。”

源宗裕肯定道：“肯定已经走了，那东西想把我们关在这里自生自灭。”

他现在已经不愿称呼白衣女为人了，也不想直接叫女鬼，这种情况下，叫女鬼只会让他更害怕。

楚芸问：“现在怎么办？”

韦涧素道：“这人把洞口封住，应该不会再做什么，等天亮再想办法吧。”

“你还说她是人，”源宗裕不满，那样的怎么可能是人，好友就是固执，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可那是子没见过鬼神啊。

要说他们也是倒霉，本来是来跟踪傅宁珞的，想要看看她找尸体做什么，可没想到傅宁珞没找到，碰见邪门事了。

时间到回到半个时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