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一附院住院楼错综复杂，向来不识方向的凌醒只能埋头跟着孟安安一路乱窜。
孟安安：“星星，你千万别抬头，跟着我就行。”
“好，我知-”乖巧的凌醒，正准备开口回复。
只听旁侧的小助理接着又传来了声音。
“你现在太憔悴了，被拍到了有辱你女明星的形象。”
“何况就算你抬头，也不……认路。”
被打断不得不把要讲的话收回去，又被严令禁止抬头的凌醒：“……”
好的。
路痴没有发言权。
凌醒听话的低垂着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强忍住没有伸手去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在车上戳那一下，眼睛好像发炎了。
实在是比较需要一瓶眼药水。
“星星，前面这个病房就到了，独立病房，很安静。”
孟安安扯了扯她的衣袖，用手指给她引着方向。
因得医院里人人都戴着口罩，捂得严实的二人倒是不显得突兀。
凌醒点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
随晴做事向来比较妥帖。她很放心。
走路间，凌醒严谨地把口罩又往鼻梁上方拽了一些，防止掉脱。
“对了，护工要怎么请，安安你回头提前帮我问一下。”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跟旁边的助理开口。
“我怕到时候爸爸忙不过来。”
话里带着些微弱的气音。
孟安安在一旁点头，应了她。
骨科病房楼不算很远。
二人在说话间，就到了病房门口。
“妈，我来了——”
凌醒边喊，边推门，甚至在小助理威严的眼神下，叛逆地把头仰了起来。
抬眼就发现屋子里围着一堆人，统一的白大褂，整齐有序地排列好站着。
闻声，一致地朝她的方向看来。
刹那间安静，鸦雀无声。
剩余的话今天第二次硬生生被重新吞回嘴里。
“星星？”
“不是让你安心工作吗？没有大碍。”
凌母正侧躺在病床上，闻之，摆手招呼她过去。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杜教授，妈妈的主治医生。身后的是他的学生们。”
丁青眼里含着笑意，和平日里几乎没有差别的温和语气。
凌醒跑上前去，先上上下下地把她仔细打量了一圈。
脸色还好，看起来没有明显的不适。
这才放心地转过头来，乖巧地打招呼。
“杜教授好，学生们好，”
“啊不是，杜教授好，医生们好。”
凌醒：“……”
关键时候就嘴瓢。
想把自己这张嘴用针缝上。
耳朵不自觉有些发烫。
宽大的口罩遮着她的脸，露在外面的眼睛上挂着幅大大的框架，眼里有些红血丝在蔓延。
“小姑娘很可爱。”
为首的主治医生抬眼冲她笑了笑。
一脸真诚的夸奖。
“刚和你父母沟通过了，问题不大。”
杜静远仔细地又打量了她一圈，不知道为什么，脸上还带着些看起来略显欣慰的笑容。
凌醒原地点点头，没敢应声。
天然的医生威严作用下，即使对方满脸笑意，也无法真正在这庄重的场合里开心起来。
“这周主要是一些术前检查，如果身体各项功能适宜的话，病人手术定在下周一。”站在队列末端的男医生站出来补充，戴着副透明眼镜，手上拿着病历单。
他胸前挂着名牌，姓张，叫张林。
“小沈不在？”
杜静远突然开口，这话问的也有些没首没尾。
连默默不作声的凌醒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医生今早被您勒令回去休息了。”
眼镜医生在这骤然凝滞的气氛中快速接上话，语气里带着些不自觉的维护。
杜静远点了点头，表示想起来了。
他那持续一周都在连轴转、机器似的学生，一大早被他赶出了医院。
接着，张林又把目光转向病床边的凌醒。
温声解释。
“具体你妈妈现在的状况以及手术中的注意事项之后都会有沈医生和您沟通。”
凌醒木讷地点点头。
一旁的丁青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示意她安心。
“虽然我年龄大了，技术还可以。”
杜教授拿着上午查出来的那些报告，察觉到她有些紧张，开口细声安抚。
又大致跟凌醒说了一下这次的手术原理。
“具体的等小沈回来，让他和你讲清楚。”
凌醒：“……”
小沈。
未见其人，屡闻其名。
一个时刻被挂在嘴边的，杜教授的得意门生。
“好了，我们接着查房，病人需要静养。”
杜静远又开口。
言简意赅，宣告着会见结束。
很快，一群医生便呼啦啦转身跟着为首的教授出去，进了其它病房。
……
凌醒长叹了口气，取下脸上的口罩，递给了旁边的孟安安。
接着弯下身子，扑进凌母的怀里。
“你还疼不疼了，妈妈。”
丁青有些意外，自从她高中毕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毫无顾忌地跟自己撒娇了。
不禁有些久违。
“不疼了。”
丁青弯着唇角笑得温柔：“昨天晚上一不舒服，我和你爸就跑来医院了，放心吧。”
旁边的凌父也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水：“你妈这是老毛病。”
凌志安告诉她，凌母之前也有过疼的症状，不过不严重，也就没当回事。
昨天晚上是突发的疼，疼的有些受不住，就让司机连夜给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来的很及时。”
凌志安看女儿一脸焦灼，想了想又开口补充。
凌醒：“肯定很疼的。”
“这样侧躺着行吗，要不要把床平放下来？”
她垂着眼睑，眉间一片忧虑。
刚才只顾着放空了。
该问医生的话刚才一句也没问出来。
“安安，你知道医生办公室在哪吗，我还是再去咨询一下。”
“星星，还是我去吧。”
孟安安接过她手里的茶杯。
刚才一路走来，她瞧见有好几个人，都目不转睛地在盯着星星看。就算是戴着口罩，终究是频繁出现在大银幕上的人，气质使然，被认出来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深夜出现在医院的女明星，总归不会有太正向的话题出来。
“没关系，我去。”
凌醒回绝了她。
总不能连为人子女这件事，都找人代劳。
“星星……”旁边的凌母和凌父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
“哪位是病人家属，去一下沈医生办公室。”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接着一个女护士探头进来，对着病房喊，“去一个就行。”
凌醒：“好的，就来。”
凌醒朝房间内的三人点点头，递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
接着她接过助理手中的口罩，严严实实的给自己戴上，朝门口护士的方向走去。
小护士看了她一眼，引领着她往走廊边缘的方向走。
“你是病人女儿是吧，”小护士想了想，还是开口。
“沈医生就是杜主任的学生。他主要负责你妈妈的住院事项以及后续的一些治疗，也会全程参与这次手术。”
凌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护士又告诉她，本来今天沈医生是休息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整天都还待在医院里。说不定就是要接新病人的缘故。
凌醒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她。
“他技术很好的，后续有什么问题你直接和他沟通就行。”
只听小护士又小声地补充解释，耳根有些泛红。
凌醒：“……”
沈医生……
应该是个技术不错的，帅哥。
凌醒想到这，心情有些放松。
“好的，辛苦你们。”
“不辛苦，不辛苦。我想多问一句，”
小护士转过头来，盯着埋在口罩下的她的脸，突然转了话题，还有些欲言又止。
“你……你是不是……”
她长抒了一口气，想要鼓励自己问出来。
凌醒：“我是。”
“但是能保密吗？”
凌醒摘下耳朵一边的口罩绳子，大大方方的给她看了两眼，之后又戴上。
“毕竟我妈妈需要静养。”
只见她眉眼微微上挑，眼角的泪痣跟着动了一下，伸手做出一个“嘘”的动作。
《天堂杀手》里一模一样的姿势！
真人凌醒，如假包换。
“我就知道……没问题的凌妹……”
“我刚听他们说有点像……我是你的粉丝……我会保密的……我会好好照顾阿姨……”
眼前的人耳根更红了，语无伦次的点起头来。
还挺可爱。
“好的，先谢谢你。”凌醒答得很真诚。
“前面就是沈医生办公室，你你……你进去吧凌妹，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小护士一晚上接受了两次美颜暴击。
还没有回过神来，语气都显得有些机械。
“那下次见。”
冲她微笑着摆了摆手，凌醒敲门。
在一声中气十足的“进来”之后抬脚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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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一下沈医生。”
话落，她抬眸望去。
刚迈进办公室的凌醒脚步猛地一顿。背脊不自觉有些僵直。
……
果然是能在娱乐圈叱咤风云的金牌经纪人。
眼光毒辣，又一语中的。
……
此时，背对着她的那人还没有注意到她，倒是对面戴眼镜的医生抬眼看来。
张林，凌醒记得他的名字。
只见他踢了下自己正对面的坐的笔直的医生的脚。
“沈医生，漂亮小家属来了。”
凌醒：“……”
是真当她不存在吗。
只是对面的人毫无反应，握着笔还在纸上写写画画。
室内一阵安静。
过了好大一会，背对着她坐的那人才终于舍得转过身来。
无可避免，四目相对。
凌醒就站在原地。
嘴巴藏在口罩下，无意识地深深吸进一口气，镜片上就随之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混沌朦胧。
余光可见，不远处坐着的那人，也严严实实地戴着口罩，只露了一双完整的眼睛出来。
细长的眼形，漆黑的眸子，右眼的眼线边缘镶着一颗泪痣。
隐约可见的还有口罩尚未遮住的一截狭长高耸的鼻梁骨。
比起年少时的青涩，如今他坐在那里，整个人的气质都多了一些成熟。
他穿着白大褂，胸牌上贴着名字和照片，一手拿着笔压在面前的病例上，另一手顺手搭着，袖口挽起，露出一截黑色的手绳和结实的小臂。
指尖泛白。
微妙的安静过后，凌醒突然意识到她到这来的目的。
她是来找沈医生的。
教授口中的，小护士口中的，大概……也是晴姐口中的，沈医生。
只不过出乎预料，眼前的这个好像就是沈医生，然后她认识。
未见其人，履闻其名。
但是她认识对方不能代表对方也认识她。
……
气氛太诡异了。
凌醒觉得自己还是必须得说点什么。
是不是要淡定地说一声：请问您是沈医生吗？
即使他面前的胸牌时刻提醒着她，只要她不瞎，他就是。
但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
盯着他陌生的眼神，凌醒心里有些清醒了。
他也许根本没认出她来。
那，不如就，装作没认出来吧。
毕竟人人都戴着口罩，互不认得很正常。
有一次，她连安安都没认出来。
她若无其事转开目光，视线落到一旁的医生身上，尽量平复语气：“请问哪位是沈医生？”
“这位就是。”眼镜医生指了指对面看起来很漠然的人，再次踢了踢他的脚。
凌醒：“……”
再踢就脏了。
凌醒看了眼他干净的白球鞋，轻轻把视线移上去。
“沈医生，关于我妈妈的病情，我想咨询你一下。”
“病人女儿？”
“是。”
“你妈妈病情不算严重，但是是到必须要做手术的程度了。”
“你过来一下。”
男人接连开口。
凌醒听话地往他面前挪了两步。
“张医生，你去帮我拿一下5床的病例，顺便去吃个宵夜。”
对方猝不及防地转了话题，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
眼镜医生则是一脸：我懂的。对二人狡黠的笑笑，识趣离开。
轻微的关门声传来。
“你妈妈这次是突发性的颈髓病变。目前她的身体感知除了疼痛以外，还有四肢麻木。假如不及时手术，严重的话随时有可能瘫痪。”
公事公办的语气传来。
后果前置，信息量有些大。
凌醒使劲挤了挤干涩的眼睛，没有作声。
“这是上午拍摄的CT图，”他拿起桌子上的片子，瞥了她一眼。
“中间这几根颈椎发生了错位，才导致了神经逐渐失觉。”
“我们到时候手术路径是从颈前开刀，放置支架进去做矫正。”
“手术项目主要就是颈椎前路内固定和椎间融合。”
凌醒尽量显得镇静，忍着没有开口打断他。
脑海里一片混沌，一时反应不过来。
接着，空气里一阵沉默。
“病人家属有什么要问的？”
“会有风险吗？”
凌醒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开口的瞬间，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堵。
她并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
所以今天一天她都若无其事地在片场演戏。
但是此刻在窄小的办公室待着，对面又坐着那人。
理智会变得迟钝。
“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凌醒。”
她掐了掐自己指间的软肉，安静地站在原地，索性不应声。
“怎么，真把我忘了？”
沈洛飞抬眼看她，眼眸极深。
他坐着，她站着。
双方的对峙状态瞬间回到从前。
坐着的人，总是大权在握。
“没忘。”她还是有些空白，思绪飘忽。
潜意识突然想到，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干涩的眼睛突然有些舒服了。
“这是小手术，虽然有风险但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眼前的人顿了顿，缓和语气。
“我的老师是全国最好的骨科医生之一，从业四十年。他来主刀，我当副手。术后基本一周就能出院。”
“况且你妈妈这次来治疗的很及时，那些意外情况都没有发生。我这样讲家属会觉得轻松一些吗？”
半晌，一直低垂着头的凌醒低低嗯了一声。
“能。”
她虽然迟钝，焦虑，混沌，但是能。
沈洛飞瞧着他，又悠悠开口。
“把联系方式写一下，方便之后沟通。”
凌醒：“？”
大家这拙劣的话题转移方式都是在哪学的？
一致的让她措不及防。
她木然地接过笔，又瞧着面前男人递来的手，对眼前状况的转变还是没反应过来：“联系方式？写……手上？”
“病例上不让涂抹，就写手上吧。”
凌醒攥起笔，手指握的高高的，避免与他的手掌有接触。
一行数字下来，只见沈洛飞腕上的青筋显得凸起，他收回手。
“这周术前检查的单子都会由护士拿给你们，病人暂时还不需要整日卧床休息。除了查房和检查，剩余时间都可以带她去楼下走走。”
“调整好心态。有利于医生做手术。”
想了想，还是补充。
“您放心，我妈妈心态很好的，肯定不会影响手术。”
凌醒想起向来乐观的凌母，急急忙忙地解释。
“我指的是病人家属。”
凌醒：“……”
经过这一系列的打岔，凌醒已经回神了。
回神的凌醒在心里想。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地待在同一个办公室，就算是医生和家属，也总归不太合适。
她接着整理了下表情：“那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病房了。”
沈洛飞没吱声。
凌醒倒也不觉得尴尬，捏着笔从他身旁走过。刚走了两步，又被他叫住：“我就这一支笔，怕是不能让你带走。”
凌醒：“……”
那你可真大方。
她若无其事地硬着头皮走到沈洛飞面前，把笔直直立在他的办公桌上。
“还您。”
只见对面的人嗤笑一声：“把这个拿走。”
凌醒一把接过，看也没看，没有任何反应，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你永远胜过别人》求个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