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深渊中,那只手仿佛一把捏住了陈青谷的生命线,好似只要他轻轻一扯,这具身体就成了断了线的风筝。
刹时,陈青谷理智崩溃,变貌失色,惊惧大号。赶紧一抖肩,往一旁缩,结果自己把自己给绊倒,摔在地上。
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陈青谷就听见一道极其美妙的声音,有如天籁。
“师弟!”
陈青谷恍然回头,是师兄!
顷刻间,多种情绪如决堤之水,飞瀑而下。若是他再小上几岁,定然是要哇哇大哭。
周执生哪知道自己就碰了一下师弟的肩,就把人吓成这样。弯下身将其扶起来,温声道:“没事吧?”
陈青谷二十年一直生活在现世中,信奉科学,哪见过啥妖魔鬼怪。一时半会,惊恐之感不散。
他一把抱住周执生,把头埋进大师兄肩窝,像受了委屈的小团子,“我怕。”
周执生刚刚感受到了妖气,寻着过来却看见了师弟。他摸着陈青谷的头,轻声安慰道:“不怕,我在呢。”
周执生的话像是一道温水,泠泠地浇灌在陈青谷的心头,褪了所有浊渍。
等陈青谷寻求够安全感后,探出头,正对着的就是那条黑巷。而那朵洛阳红正躺在巷口。
果然,苦璞不是人。
如此一想,背后一凉,惊恐再次如洪水猛兽扑面而来,陈青谷将周执生锁得更紧,前额靠在周执生肩上,深呼吸几次,压下所有情绪。
这许是这二十年来,最为失态的一次。
“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啊。”陈青谷也不明白自己在这个时候问出这种蠢问题。许是他觉得,自己该是成了周执生的累赘,心生愧疚。
“为何你会这般想?”
陈青谷现在觉得大师兄说什么都好听,给人一种无比的安全感。
“我被妖怪吓着了。”陈青谷都没有察觉出来,自己说出这话时,有多像个小孩,还带着那么一点倔,一字一句都像是小拳头捶在周执生胸口。
周执生轻轻拍了拍师弟的后背,
“我都没找到妖怪,而你却找到了,这还算是没用?”
“不一样。而且师兄你安慰人的理由也太牵强了。”陈青谷带着些小气音。
周执生一听,竟有些想笑。
时间渐短,月银中空。最后,陈青谷终于舍得把自己从周执生身上扯下来。
周执生提议道:“那我们先回客栈?”
陈青谷点点头。
四周黑洞洞的,陈青谷有些后怕,他去抓着周执生的手腕,但害怕大师兄嘲讽他胆小,就把头偏向一遍,还死鸭子嘴硬,“太黑了,我看不见。”
话毕,周执生另一只手握上陈青谷的手腕,似要拿开他的手。
陈青谷顿时心里一委屈,怎么,拉都不让拉啊!
但周执生只是把陈青谷的手,从他手腕移到手中。温热的手将陈青谷盈盈一握,一股子暖流蹿进陈青谷心海,合带着一习暖风熏人醉。
周执生拉着陈青谷的手,在黑暗中走过。
陈青谷觉着,只要和大师兄在一起,似乎哪都会有光亮。
一路上,周执生没问,也没去看陈青谷的狼狈模样。陈青谷也愣呆呆地被牵着走。
没有声音,却不尴尬。
近旁是一家酒肆,醇厚的酒香被揉碎了掺在夜里,时淡时浓。陈青谷被这酒气一熏,竟觉着有些醉人。
而回到客栈后,周执生才发现师弟脸上挂了彩。霎时,神情一冷,眉头微低,手指轻抚上陈青谷的脸,“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陈青谷被周执生这么一问,才想起自己被人揍了,而自己当时为了博得琼瑜的同情,也就没有疗伤。他挠了挠头道:“啊,就是一富家公子欺男霸女……”
欺男!!!
还未待陈青谷说完,就见周执生两眼带着怒气,“他欺负你了?”
陈青谷一顿,大师兄这话!我怎么感觉他好像误会什么了!
见自家师弟未说话,周执生还真以为那富家公子对陈青谷做了什么!当场就提剑要破门而出。
“诶诶,我已经把他给揍了。”陈青谷拉住周执生这匹野马,生怕自家大师兄真跑去再打一架。这大师兄出手,定是血溅当场。
“我一个人打了五个呢!要不是出了一点小意外,才不会成这样呢!”陈青谷登时就神气起来了,伸了伸脖子,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绩,“他们都被我打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见师弟说的眉飞色舞,周执生神色也缓和了,配合道,“嗯嗯,师弟真厉害!”
陈青谷蹙起小眉头:怎么感觉有被讽刺到。
周执生拿出一瓶伤药,打算亲手给陈青谷涂药。
陈青谷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了,我自己来就好。”
“那师弟可看得见自己伤处在哪?”
周执生一句话就怼死了陈青谷,好像是哦,有点道理。
诶,等等。我会治疗术啊!
可等陈青谷想起这茬时,已经任由周执生抹药。药膏冰冰凉凉,涂在脸上滑滑的,周执生的手指明明划在脸上,可陈青谷却觉着划在了他心间,弄得他心扉痒。好似柳絮纷飞,在心间铺了一层又一层。
周执生的脸在陈青谷眼前放大几倍,其一丝不苟的神情全落入他眼底,一时竟看痴了。
陈青谷不禁想:这剧情就和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谁写的剧情啊!这样安排会显得很突兀的好不好!
谁能接受明明刚刚还在尸林血池如今却一脚刹到隔壁桃花源的飞跃跨度!
陈青谷炽热的目光打在周执生脸上,以星火燎原之势使其染上一层薄红,好似落日浅浅余晖散落人间。
周执生涂好药后,立刻收了手,一时间药瓶子都没拿稳。他慌里慌张地随便翻出一句话,“师弟为何不用术法对付那些人?”
戳到心窝子的陈青谷,简洁道:“不会。”
周执生有些迷惑,“可是,即是不会术法,师弟也可以仅凭灵力压制他们。”
陈青谷:“……忘了。”
周执生:……
璞玉楼内。
琼瑜悄摸摸地准备回到自己房间。刚走到廊中,就闻一道沉音:“怎么?知道回来了?”
她立刻笑意满满,转身凑到琮玦身边,讨好道:“我就是想去见见他而已,而且哥哥又没有阻止我嘛。”
琮玦划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啊。”
“哥哥,我今天还看到苦璞了。”琼瑜亲昵地抱上琮玦的手臂,好奇道:“你是不是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啊。”
“小孩子家家,少管大人的事。”
“哼,我才不是小孩。”
这日,南明峰上,池熙居外。
池渊于两树间织罗了一张藤蔓吊床,他悠悠躺在上面,日光温和得好似羽绒般,点点柔光透过交叠的叶间,倾泻在他的身上。
几朵花被法术催生出来,恰到好处的长在藤蔓上,鲜花馥郁的香气幽幽开散。一切都美好极了。
洛然在一旁练完了池渊教于他的剑法,靠近了些。“师尊,你不担心青谷师兄吗?”
“嗯?”池渊动了动身,仍是闭着眼享受着早日的宁和。“青谷好歹也是金丹初期,总不能随随便便就被欺负了。”
“可……师兄除了炼丹,连基本的防御攻击术法都不会……而且御物之术也不会。”
“什么!!!”池渊垂死病中惊坐起,深陷的眼眶里眸子锃亮,“怎么会连基本的都不会!”
“额……师兄之前不是失忆了嘛……后来也没去学……”洛然双手提着剑柄,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像极了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他正想说,他可以下山保护师兄。可池渊没了骨头似的,又一头栽了下去,“不必担心,你大师兄在,无碍,无碍。”
“可……我还是担心……”洛然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池渊侧着身,一手撑着头,一副美人躺姿态,瞧着小徒弟忸怩的样子。“阿然如此担心,莫不是对你青谷师兄有非分之想。”
洛然一听,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一愣一愣的。
池渊见状,以为真有啥苗头,紧忙半起身,好言相劝:“你和你青谷师兄虽无亲缘关系,但是可比亲兄弟还亲。为师可要告诉你,师兄弟之间是注定没有可能的。
你想想,若你师兄知道整日勾肩搭背的师弟竟然对他想入非非,他可能会这辈子都要躲你躲的远远的。与其以后暗自神伤,不如趁着现在中毒未深,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池渊一张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急的洛然快要原地打转,但却处于礼节,不知该如何打搅池渊叭叭。
“师尊……师尊……我只是……想下山……没有喜欢……”
一个没字钻进池渊耳朵里,这才关上了他嘴上的阀。他清了清嗓音,嘴上又开了另一个安慰的阀。
“嗯,这才对嘛!老话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虽然你不能喜欢你青谷师兄,但是你可以另择佳偶嘛!当然,也不能打你大师兄的主意!”
洛然:……
随即,池渊从吊床上跳了下来,摸了一把洛然头上的毛,“走吧,师尊带你下山。”
洛然惊喜,噌的一抬头,两眼放出的光闪到了池渊的眼,“真的?”
“嗯。走吧。”池渊急忙移开眼,扬了扬袖,闲庭信步走了。
洛然在原地一愣,紧接着轻轻跃着跟上了师尊,像极了池渊身后一晃一晃的小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