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来。”周缘视线中的脸从模糊慢慢清晰。

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游客休息室的沙发上。

眼前一大两小六只眼睛正齐齐注视着她。

周缘坐了起来，头还有点晕，何方来伸手扶住了她，递给她一个陶瓷保温杯，吸管已经插好了。

周缘接过来喝了一口。

“低血糖，中暑，还去玩海盗船，周缘可真有你的。”何方来冷冷地说。

周缘没吭声，早知道是这样她也绝对不会去的啊，她闷闷地喝了一大口水。

杯子里好像是饮料，有清冽酸甜的青柠味，还能吸到像果冻一样的东西，咬开后有淡淡的草本味道。

“是菊花冻，”见周缘嚼得认真，何方来开口说道：“菊花茶加吉利丁片做成的，降降你的火气。”

“哦。” 周缘又喝了一口。

“对了，你怎么过来了？”

“是我叫方来哥哥来的。”周滢甜甜地接话，摇了摇手腕上的电话手表。

“怕你不陪我们玩，我和哥哥就打电话问了方来哥哥有没有时间。”周滢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小手拧着粉色裙子的蕾丝边，刚刚是她坚持要去玩海盗船，没想到反把姐姐玩倒了。

周缘一记眼刀甩向周琮，肯定是这个小子的主意，当时看见他拉着周滢在滑梯那悄悄地密谋什么的时候，周缘就应该警觉起来。

“那你们怎么有何方来手机号的？”

何方来笑了一声，周琮推了下眼镜，“那天在楼下送何叔……哥哥的时候周滢留的，你好像在接电话。”

好吧，周缘狠狠地又喝了口青柠菊花冻。反思自己是不是神经太大条了，双胞胎居然能在她眼皮底下和何方来私交甚秘？

“这位家长，您感觉怎么样了？”是那个见了好几回的工作人员。

周缘点了点头，“我没事了，给您添麻烦了。”

工作人员扶了扶帽子，“应该的。外面太热您等下还是在这多休息会儿吧，”他看了眼何方来说：“让孩子爸爸带小朋友去玩吧。”

“咕咚”一下，一块菊花冻直接从吸管里溜进了周缘喉咙，她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几声。

何方来嘴角带着笑倾身过来拍了拍她的背，“别那么激动，慢点喝。”

又转头跟工作人员说：“谢谢你，我们准备去别的地方玩了。”

周缘抬头，从咳出的两眼泪花中看到周滢周琮欢呼一声，拎起各自的水壶就往休息室门口跑。

何方来还给他们买了水壶，他是不是太细心了点，周缘瞥了他一眼。

一路开车到了石舫区的WM商场。

商场一楼有一大半的面积都是一个餐玩一体的儿童乐园。周滢兴奋地走在前面，“南杭的WM商场也有这个乐园，爸爸带我和哥哥去玩过！”

周琮明显也有点喜悦的神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片堆满飞机模型和乐高的区域。

何方来走过来，拉着周缘径直往餐厅方向走。

“哎你干嘛呀？”

“先吃饭。如果你不想在商场也晕倒一次，那我就放开你。”

“……”

商量好吃什么后，何方来带着周琮去点餐，周缘和周滢坐在后面的餐桌等他们。

餐桌附近有好几排书架，周滢是坐不住的性子，凳子还没坐热她就跑去了书架旁，商场人多，周缘不放心也跟了去。

周滢拿了本自然百科的书翻着看，忽然她抬头叫了声，“姐姐。”

“怎么了？”

“你是不是就是学这个的。”她小手指着书上的字，“认识天气”。

周缘笑了，“差不多吧。”

她俯身翻着看了几页，虽然是儿童读物，但内容还是挺规范的。

“大伯伯说你特别厉害。”周滢倚着书架说。

周缘翻书的手用力捏住了书页。

“大伯伯说你特别优秀，在做很有意义的事，”周滢边想边说，“还说你学的东西以后能帮助很多人，还能保护我们的地球。”

周缘难以想象这是周衡说的话。她很少在家里聊起学校的事，一方面是无需他们操心，还有就是周缘觉得乏善可陈。

她从来没有想过周衡在默默地了解着她，甚至在别人面前这样夸她。

周缘抿了抿唇，轻声跟周滢说：“我没大伯伯说的那么优秀。”

周滢趴在树上看的津津有味，估计没听见周缘的话。

两人看了一会儿，突然旁边站了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把抓住周滢手里的书，硬声说道：“我要看这个。”蛮横的脸上肥肉直颤。

周滢吓得往周缘怀里缩了缩。

这是碰见熊孩子了，周缘心想。她按住书，正色道：“我们还没看完，你等一会儿。”

熊孩子就是不松手，拽着书无理取闹，“我就要现在看，给我。”

周滢也想看，她拉着书的另一边也没松手。

周缘眯眼看着熊孩子，用力一猛拉，把书拉了出来，顺手合上往周滢怀里一塞，“接着看，看完再放回去。”

周滢点了点头，抱紧怀里的书。

熊孩子愣了，反应过来后哇的一声开始哭喊，一时间声音震彻屋顶。一个穿着高跟鞋的中年女性噔噔噔跑了过来，熊孩子一把抱住女人开始闹。

女人也不问事情原委，直接对周缘指指点点，“你有没有素质，一个大人欺负小孩。”

好家伙，果然熊孩子不是凭空长出来的，这还有熊家长呢。深知跟这类人讲不了道理，周缘深吸了口气大声回怼：“你还吆喝上了！就你孩子是孩子吗？凭什么欺负我孩子！”

她说完低头看了眼周滢，周滢本就委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女人一看开始耍赖，“谁欺负你女儿了，别不讲理，谁看见了？”

周缘沉着脸色，往旁边一指，“他看见了，还有他，还有他！”被指到的小朋友像是被她的语气吓住了，但都诚实地点了点头。

“小孩子的话不可信，说不定都是骗人的。”女人又开始耍赖。

周缘冷笑了一声，厉声说道：“所以你是说，我们大家的小孩都是骗子吗？！”

周围的家长一听也来了气，不断有指责女人的声音传来。

熊孩子还闹个不停，女人一急，走了过来，伸手往周缘肩头打过去。

周缘迅速往旁边一躲，没有被她打到。扭头一看，原来女人的手腕被人牢牢抓住举了起来。

是何方来。

他站在女人面前，阴沉的脸色凝视着她，声音不算大，但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保安，把这位女士和她的孩子请出去。”

说完把女人的手腕甩开。

女人身后不知何时来了好几个保安，他们用胳膊围成围栏，把女人和熊孩子往乐园入口处推。

“凭什么推我们，我要投诉！”女人大声吆喝着。

“凭你触犯了乐园入场规则，危害到其他孩子和家长的安全。”何方来冷笑着说了句。

有家长也出声应和：“就是，出来玩莫名其妙被打是什么道理。”

没等女人反驳，保安把她迅速推出了乐园。

终于风平浪静，何方来转头看了眼周缘，她正蹲着给周滢擦眼泪，一边笑着哄她。白皙的脸上因为刚刚的争吵洇出红晕。

当时他在取餐处听到争吵声，本来没在意，但在人群夹缝里他看见周缘瘦弱的身子把周滢挡在身后，正面和熊孩子的家长在对峙。

那个熊孩子家长如果撒起泼来，以周缘的身板真不一定能顶得住。但她还是声音清晰洪亮，面容毫无惧色，一定要为小孩子出一口气。他扔下餐盘拨开人群快步走来。

“走吧，去吃饭了。”见她已经安抚好周滢，何方来走到周缘身旁朝她伸出手。

周缘迟疑了一下，扶住他的手站了起来，何方来握住她的手臂，他隐隐约约地觉得周缘在轻轻颤抖。

刚吃上饭，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鞠着躬站在桌旁跟何方来说：“真是抱歉何总，惊扰到您夫人和孩子了。是我失职。”

周缘和小朋友一愣，面面相觑。

何方来把苹果派放到周缘面前，边给她切出小块边说：“安保人员训练不到位，场面缺乏秩序维护，环境状况保持的也一般，你确实失职，明天让你们经理来找我。”

“何总……”西装男还想说点什么，但何方来并没有继续理他的意思。

都说望·月刚继任不久的少主生性散漫，怎么他碰见的这位如此眼里容不得沙子，西装男摇了摇头愁眉苦脸地走了。

*

回到家，周衡已经下班回来了，正在客厅坐着喝茶。余珊在厨房忙活，两个小朋友一溜烟地冲进厨房找余珊了。

周缘想起下午周滢跟她说的话，她走到周衡身旁说：“爸……”欲言又止。

周衡却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端起茶杯淡淡地嗯了一声。

周缘有些怅然地回了房间歪倒在床上。

“叮”手机来了新消息。

周缘抓起看了一下，是封新邮件，发信人孟禹均。

【请提前来校报到。】

周缘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