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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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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二十年春,蜀地久违的迎来了一场甘霖。

春耕正当时,农户们喜极而泣,皆携了全家老少一块儿下地插秧,田间满是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之景。

一名十六岁左右的男子亦挽了裤脚,正准备下到田地里帮忙时,被他父亲喝止了。

“你的手岂是用来干这些粗活的?赶紧上去!”

刘屿去岁被太医院相中,考试通过后便被封为了博士,不日便要入京述职。

他族中世代为农,偶然间出了这么个医者,还被太医院录用了,即便只是个等级最为微末的博士,也足以让他成了族中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因此,家里人为照顾他看诊切脉的手,家中的农活从不让他插手。

看着年迈的父亲佝偻着身子在田间忙活的身影,刘屿心中十分不忍。

他指了指旁边一位粗布褐衣、发髻微散的女子,不满道:“姜姐姐的手还是要用来作妆的呢。为何您允许她帮忙,却要将我赶上来?”

老父亲显然没料到他有此一说,“你”了半天也憋不出个所以然来,脸色涨得通红。

姜芙理解刘父。

巴蜀一代旱灾频发,当地的农户近两年来几乎颗粒无收,还是靠着她的救济才能勉强度日,不至于饿死。刘屿一家便是受了她恩惠的人之一,因此刘父对她几乎马首是瞻。近几日刘父腰不好,她便提出要来田地里帮忙。

当然,姜芙也不是圣人。上了年纪的农户,腰都没几个好的,她是看在刘屿为姜固治腿疾的份上才来还恩的。

姜固的腿伤乃顽疾,不是一两日便能医好的。刘屿不愧是被太医院看中的人,姜固按着他的法子服药调理,不出两月疼痛便缓解了不少,夜里几乎没有不能安眠的时候了。

她知道刘屿不舍年迈的父亲成日在田间忙碌,也知道家里人不肯让他插手,便主动提出顶了他的位置来帮忙。刘父起初尚有些犹豫,在她的一再坚持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刘屿的一番诘问她也不知该如何反驳,然而多年来从商的经验也让她胡言乱语的本事增长了不少。

姜芙将秧苗插稳,起身对刘屿胡诌道:“咱俩可不同。我从小便跟着母亲学描妆,尔来已有十载。单凭这数年以来的经验,便是缺了根指头也不会如何。你学医还不过五年,实操更是仅有三载。若是农活干多了,诊脉时万一手抖,给年逾古稀的老妪诊出喜脉来可就不好了。”

她话音刚落,周边几位农户家的男子皆笑出了声,刘屿更是被气得满面通红。

看着他羞愤的模样,姜芙不禁摇了摇头。

到底是少年心性,即便是句打趣的玩笑话也要计较个输赢。

刘屿放下裤脚,不满地反驳道:“此次入京我就是要随师父去为一位侯府的老夫人诊病。那老夫人的头疾可不一般呐。我是不是庸医,届时便见分晓。”

姜芙听言眼皮一跳,不由追问道:“哪家侯府的老夫人?”

嘉宁帝封赏过的侯爵共有五人,或许跟她的祖母并无关系…

可刘屿接下来的话却给她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忠渝侯府的唐老夫人,说出来你也不认识。”

姜芙听言停下了手里的活,问他:“这位唐老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跟你说了你不认识吗?”

被姜芙怼了一番后,刘屿显得有些不耐烦。在触及到父亲警告的目光后,还是耐心地给了她答案:“是风涎之症。那位老夫人本就上了年纪,此番又患上风涎之症,已是药石枉然,我跟师父前去问诊也只不过是帮她多延缓些日子罢了。”

听到此处,姜芙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明明已是初春时节,她却只觉得全身冰冷得刺骨。

刘屿见她半天不出声,又一脸失神的模样,还以为她被唬住了,忙宽慰道:“风涎之症虽是绝症,但患上的人却寥寥无几。姜姐姐你还年轻,对此不用太过担忧。”

姜芙并未接他的话,只问道:“你们预备何时动身?”

虽不明白她为何关心这个,刘屿却还是将启程的日期如实告诉了她:“待我师父给蜀国公看完病,我们明日便启程了。”

姜芙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道:“此去建安,你们可否一同捎上我?”

“啊?”

*

到了草长莺飞的春日,建安城郊外的人流便开始络绎不绝起来。

许多未尚未婚配的闺秀们皆趁此机会携了心仪的男子出来踏春。放眼望去,几乎全是男男女女成双入对的身影。

当年钟令姝便是怀着这样的憧憬来找自己作妆的吧?

姜芙放下轿帘,忆起过往的事,不禁哑然失笑。

她如今已年满十八,离开建安也不过两载,却已经有了物是人非之感。

“秀姐儿,你看什么呢?”刘屿见她放下轿帘后仍盯着窗外出神,不由问道。

当日在蜀地得知祖母病重的噩耗后,姜芙当即便向刘家父子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并恳请刘屿带她入京见祖母最后一面。

两年前她是死遁出来的,是以“唐珺”这个身份便不能再用了,而“姜芙”的名字知晓的人也不少。恰巧刘屿家里还有个妹妹叫刘秀,刘父便做主让她顶了秀姐儿的名号来。

当然,这事儿他们对刘屿的师父熊太医却未曾提及,只说她是照顾刘屿起居的家里人。

她一回家便把要去建安探望祖母的事对姜父姜母说了,二人沉默了很久,却并未出言阻止,只让她注意安全。

临走前,丹娘瞥了一眼她随身带着的象牙梳,别有所指道:“苗苗,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了情投意合的人,也得让他先到家里来提亲,知道吗?”

姜芙被她戳中心事,脸颊羞得通红,却只佯装不知道:“阿娘,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姜固也跟着附和:“是呀,苗苗才将将满十八,婚事还早着呢。”

丹娘笑了笑,并未正面回应二人,只望着姜芙认真道:“苗苗,只要那个人是适合你的人,不管他是谁,爹娘都无所谓的。你明白吗?”

这话说的,她肯定察觉到了...

也是,她毕竟是她娘,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姜芙心中一动,眼泪几乎要喷涌而出。姜固见状忙安慰道:“哎哎哎,你们娘俩怎么回事?阿芙还未出嫁呢,便是连个心仪的人都没有,怎么搞得跟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姜芙不语,丹娘却嗔了他一句:“你个傻汉子,什么都不懂。”

姜固不服气,跟丹娘犟了起来,两人就这样吵吵闹闹地入了房。

第二日天还未亮,姜芙便跟着刘屿走了。

今日是抵达建安的日子,她觉着窗外天光正好,便掀起轿帘看了会儿外间的风景。

刘屿一会儿问她在看什么,一会儿又问她要不要尝尝建安城时兴的糕点,委实吵闹的很。

他并非呱噪之人,姜芙知晓他现在这般也是怕自己太过悲伤,才会想着法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思及此,她不由心头一暖,遂回道:“不过是想欣赏下建安城郊外的风景罢了。熊老师跟兄长要是饿了,一会儿进城后我们便寻个馆子先用膳吧。”

刘屿点点头,转而问起了旁边的熊太医:“师父,您想吃点什么?”

熊太医已逾耳顺之年,对吃穿方面并没有那么在乎,闻言也只随意回道:“吃食方面你们年轻人做主便是,老夫一会儿还要回太医院。”

入了城后,熊太医急匆匆赶往了太医院,姜芙便跟刘屿提议去聚缘轩用膳。

聚缘轩这家小饭馆是姜芙特地挑选的。换做从前,她若要外出用膳,定不会来此处,只因来这里的都是些好事的食客。来这里的客人很少是被菜品吸引的,他们大都奔着高门大户的八卦而来。

若是能从此处探得一些侯府的消息就好了,姜芙心怀侥幸地想着。

聚缘轩最近的热门话题都和恭王府的姬妾们争宠相关。姜芙晚膳都用完了一半也未听到一星半点儿有关忠渝侯府的消息,可其中一个话题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说话的是一个马面长相的男人,四十岁上下,他边啃着卤鸡翅边对对面的朋友八卦道:“你知道吗?崔贵妃又要替靖王选妃了?”

姜芙听言不禁有些惊讶:都两年了,靖王竟还未成亲吗?

马面男对侧的胡须男啧了一声,摇头道:“是吗?这靖王可真是…明明身为亲王,却接连被女子逃婚,莫不是他身上有什么隐疾吧?”

马面男听言“扑哧”一笑,目光中满是鄙夷:“亲王又如何,那方面不中用怎会有娘子喜欢?此次选妃怕是又要黄了。”

胡须男听言却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积极的一直是贵妃娘娘,靖王于此并不上心,好像是因为那位去世的唐姑娘吧。”

马面男一听来了兴趣: “怎么说?”

胡须男道:“据说靖王一直十分中意那位忠渝侯家的小姐。我还听说,他后背长了许多奇丑无比的斑块,为免吓到那位唐姑娘,他还忍痛让人在后背纹了一只麒麟样的刺青,以覆盖原先丑陋的斑痕。”

马面男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光想着那画面便觉得肉疼,“后来呢?”

胡须男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唐小姐过世,他又忍着痛将后背的刺青洗了。洗完后,他却因为太过悲伤而没及时换药,以致伤口反复化脓感染,直至今日都未好全。对于他的婚事,崔贵妃也劝过他多次,他却屡次以忘不掉唐姑娘为由不肯婚娶。”

马面男听言摇了摇头,关注点却转移到了别处:“这刺青师的技艺委实太差了。”

“是啊。”

听到这里,姜芙不得不佩服起这两位的想象力。

靖王这种人,绝不会因为任何一种情感动摇。他要是不肯婚娶,肯定有别的理由,而她只不过是一张挡箭牌罢了。

况且,她为他洗刺青那日,还曾反复叮嘱过他要勤换药的,他却依旧放任伤口腐烂。

这人真狠啊。

罢了,反正她人都“死”了,他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姜芙无意知晓靖王这样做的目的,见饭馆内始终没人谈及忠渝侯府的事,便预备结账走人。

临走前,她从门口客人的闲谈中听到了一个消息:唐瑾要尚公主了,下月便是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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