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轻触到的是鼻尖，林藏樾停了一下，觉得这片黑暗实在碍事。指腹慢慢从寒昭烬的下巴滑到唇角，而后从他微微启开的嘴唇摩挲而过。她循着指尖的触觉继续靠近，直到双唇离寒昭烬只剩分毫之间的距离，像是随时要印下一个的亲吻。
“寒昭烬。”林藏樾突然叫他的名字。
气息太近了，寒昭烬甚至觉得林藏樾说话时柔软的唇瓣已经若即若离地扫过了自己的。他被卡在棺材板和林藏樾之间浑身动弹不得，甚至开始怀疑被下蛊诀本就不止林藏樾一人，否则自己为何分明已经被逼到慌乱的尽头，却还不想办法拒绝或躲开？
“你现在想起我了么？”
寒昭烬鸦睫一动。
虽然林藏樾可能对解影峰前夜记得不大真切，但当晚一口见青山都没喝的寒昭烬却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句问自己有没有记起她的话，分明就是那晚她曾经问过的原话！
“林姑姑。”寒昭烬几百年来头回尝到如此忐忑不安的滋味。
“嗯？”林藏樾从鼻息间轻疑一声。
寒昭烬觉得自己被这一声挠得从头皮到腿肚子全麻了，当即丢盔卸甲脱口认罪：“我，我那天不是故意亲你的，对不起。”
“啊？”林藏樾瞠目结舌。
看林藏樾好半天噎得说不出话，寒昭烬更慌了：“姑姑，我……”
他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林藏樾本来捏在他下巴上的手极快抚握住他的脖颈，不费什么力气便把寒昭烬拉得更近，然后用柔软温热的嘴唇淹没了他无措又苍白的话语。
先是如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的试探，林藏樾感受到寒昭烬瞬间的惊诧慢慢化为沉醉后，主动加深了这个亲吻。她不甚熟练地用微凉的舌尖撬开寒昭烬的齿关，用笨拙却温柔十足的诚意换来一场唇舌交缠的缱绻。
交叠的呼吸变得粗重，寒昭烬护在林藏樾后脑的手忽然加了几分力气，他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应林藏樾的亲吻。周遭的水声安静下来，寒昭烬的亲吻变得带上侵略的意味，他把林藏樾抱得很紧，但揽在她腰间的手仍不敢唐突松开攥紧的手指。
黑棺似乎在往极深的水底滑去，这个亲吻持续得比想象中的更久，久到让林藏樾觉得自己的大脑马上要因为缺氧宕机，而寒昭烬像是感觉到了她的些微不适，摒起错乱的呼吸松开按住她后脑的手，放开那双被自己难以自控地吻到有些红肿的嘴唇。
“好了，”林藏樾喘匀呼吸，手抚过寒昭烬的脸，又轻轻回吻一下，随后笑道，“我们现在扯平了。”
寒昭烬的桃花眸循着林藏樾的气息注视她，绑缚在他身上的铁链再次绞紧，仿佛要勒断他的筋脉，可纵然眼前一片黑暗，血肉如被钝刀凌迟，他还是没能舍得移开目光。
林藏樾又唤了一声：“陛下。”
“嗯。”
“你还会忘了我么？”
寒昭烬的心突然很疼。
“忘了也没关系。”林藏樾把头埋进寒昭烬的怀里，听着他一声声的心跳，梦呓般道，“我会治好你的，无论是寻遍世间奇药，还是要入魔界劫负苍山千魂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不好。寒昭烬心中一惊，像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方才的缠绵太过忘情，以至于那个种在林藏樾心脉间，蛊惑她以身入险的神诀到现在才被记起。他此刻后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并理解了为什么林藏樾身边的人都极力阻拦他靠近。
寒昭烬冷静下来，慢慢松开护在林藏樾腰间的手，从掌心悄悄将神息渡入。
林藏樾后背一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她也惊住片刻，而后猛地直起身子——
“嘭！”
她忘了自己还在棺木中，脑袋结结实实地撞了上棺材板。
“嘶——！”林藏樾疼得倒抽冷气，咬牙切齿道，“这缺德神诀到底是哪个崽种下的？！”
寒昭烬下意识把手重新放回她的脑袋上，轻轻画圈揉了几下，又忽然停住，犹豫片刻后收回了手：“姑姑，我又冒犯了。”
林藏樾郁闷，好不容易八字有点撇下去的意思，又因为这神诀把人吓跑了。
寒昭烬心里的退堂鼓林藏樾听得一清二楚：“今日出了问冥阁后……”
“今日出了问冥阁后。”林藏樾截住他的话，“我会与白泽圣神、司野阎王一起找拔出蛊诀的法子。”
她堂堂一个掌轮回司的冥神孟婆，还能被这缺德蛊诀拿捏了么？
“嗯。”寒昭烬的声音有些发闷。
“寒昭烬。”林藏樾打断他的失落，坚定极了，“我不气你在解影峰前夜的唐突冒犯不是因为我醉酒失忆，方才主动吻你不是受蛊诀所惑，这段时日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去见你，也不是因为闲着没事或者写话本把脑子写坏了。”
寒昭烬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不由自主往后贴住棺材。
林藏樾心一横，字字如系千钧：“我喜欢你。”
“或许是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过我，或许是你笨到用炼狱挫魂换为我的生辰贺一束血蔷薇，或许是你这人实在嘴硬心软得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的语气中竟然夹杂起一丝无奈，苦笑道，“又或许都不是，我就是喜欢你罢了。”
说完这句话后，林藏樾等了很久，却只听到寒昭烬意味不明的紊乱呼吸。黑暗仿佛凝固成有形的巨石，一点一点压在林藏樾的心上，让她从一开始的成竹于胸，慢慢变得不确定起来。
沉重的默然让棺材外的水声变得格外清晰。
难不成自己先前都是自作多情，会错了寒昭烬的意思？林藏樾有马上劈开棺材的冲动，无论外面有什么凶险，总好过继续直面这场尴尬。可她转念一想，不对啊，如果寒昭烬不喜欢自己，那他之前又守夜又酒后乱……内啥的，是疯了么？
林藏樾不会了。
就在她心中天人交战互殴到鼻青脸肿的时候，寒昭烬终于开口说话：“林藏樾。”
“在呢！”林藏樾马上答道。
“我……”
“呃呃呃呃啊——！”
这是寒昭烬今晚第不知多少回说不完整句话了，这次打断他的是骤然加速的水流和被湖水推着加速向前的黑棺。
林藏樾的情绪也一并被搁置，因为黑棺开始飞快地向前冲去，整个棺材在旋转疾行，不时来几个急转弯，她被晃得头昏目涨，一时出现了自己在坐过山车的错觉。而寒昭烬手臂紧紧环在她的脊背和后脑，把她固定在自己怀中，挡去大半颠簸磕撞。
林藏樾张开手臂回抱住了他，在天翻地覆间偷偷绽开一点笑意。
好像就算他不回答……自己也有些明白了他的心意。
黑棺还在飞速冲撞前行，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间。终于在把棺中人晃得五脏六腑移了三遍位置的时候，棺身被用力抛向空中，而后重重落在一块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后，棺材盖直接弹飞出去，总算肯向在棺中闷了半夜的两人露出星宿稀疏的夜穹。
垫在林藏樾身下的寒昭烬感到自己浑身骨头全被摔散了，痛得发出一声长叹。林藏樾赶忙挪开僵麻的自己，从棺材里面爬了出来。
黑棺把他们送到了一个方圆不足十丈的孤岛之上，周围不知是湖是海，在暗夜里翻滚着惊浪，潮涌声一阵盖过一阵。
孤岛正中黑幢幢地矗立一座高而瘦的楼阁木塔，塔门紧闭，风幽幽吹过，一旁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鬼火绿莹莹地围成一团，浮动着映亮“问冥阁”三字门匾。面对此情此景，林藏樾很想为问冥阁唱一段《人生路》做BGM。
又要勇闯鬼屋了。她面露为难，无语到脑子酸疼。
地府就不能多些敞敞亮亮的地方么？要不都去参考一下笑迎八方客喜解四面财的描骨坊？
寒昭烬也从黑棺里站起身，理好衣衫走到林藏樾身后：“子时一刻，司命阎王为你开问冥阁的时辰有些凶。”
林藏樾绝望：“我入阁后可能会被吓到跪着走一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反正不管查不查命卷，我前世都是造了大孽障的人。”
然后她又摇摇头：“不行，我要找出那个替我承担业果的恩人。”
寒昭烬：“找到此人，然后呢？前世尘封不可追，即便你神力倾世，但你的性命，你的功德，你的轮回，早就还不回去了。”
“总要做些什么。”林藏樾望着问冥阁青色的窄门，“若真的无用无关，天道又怎会送我来地府做孟婆？”
寒昭烬再难反驳，借着月光看林藏樾一身雪色战衫的清瘦背影，原本想劝她三思的话到了嘴边又折回，最后道：“我在问冥阁外等你。”
林藏樾回过头，对上寒昭烬的眼睛，坦荡道：“我刚才在黑棺中说，我喜欢你。”
“我知道。”寒昭烬垂了片刻的眼帘，又重新看向林藏樾，重复道，“我在阁外等你。”
“说好了。”林藏樾疏朗展颜，如明媚春风携着百川入海，万物新生，鱼跃鹰翔。
问冥阁在林藏樾站在门前的一刻自行打开，寒昭烬目送门内黑黢黢的暗色把雪影吞没，而后缓缓关上。他静默地站在原地，桃花眸一刻不离问冥阁窄高的塔身，鬼帝神息在问冥阁周围布满，是某种不出声便令人闻风丧胆的威压。
忽然，熟悉的童音从他身后传来：“陛下，你还真是痴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寒小狗绕圈十周：我老婆亲我了我老婆亲我了我老婆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