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彷徨。
青山下,一带碧水长情绕。
青碧交接处,白浪淘淘 ,上了岸的水鸭子,扁嘴嘎嘎,两两成行。
二四六七蹒跚着外八的步伐,不停摇摆着灰尾巴上残留的水渍,边又轻哒哒地,将踏出来的三角板脚印,遗落在了金色阳光铺满的乡间小路上。
小路两旁,绿枝伏绕,有花满蹊。
那绿枝上蹁跹的叶,层层交叠,微微曲卷,颜色深绿朝黑偏转。
那花开的是野菊。
有黄花蕊黄花边儿的,有黄花蕊白花边儿的,还有绿朵青苞,光秃秃暂时没花边儿的……
密密麻麻,明鲜亮丽的一片,仿若千万点星辰,灿烂了满枝丫。
俄尔,枝倾。有风袭来。
纤长的手指,点着摇坠的朵朵明花。荡拂在蓬勃中的宽蓝袖袍,熏染上细细的金黄花粉,引得那蜂舞蝶绕,嗡嗡阵阵,觅觅迢迢。
苏小楼想,若是唐妙妙在,这片明目散热的野花,肯定会被揪的一朵不剩,好好的一番欣荣美景,摧残着拿去入药。
抱怨完唐妙妙不解风情,闲手抚花,轻落,再一起。
他又想,进了京,苏良安还是安安分分守着自家那点儿小银子忙乐,不要惹人注目才好。
皱鼻,嗅着野菊的清香,斜边影子不自觉地又朝明艳的热闹堆里探了一探。
一旁提着箩筐的陆修远,拖曳地朝右连走两步,偏离了道路中央。
他提住蓝袖衣,止步,小心翼翼带了一带,不遗余力地将人领回平坦的正途。
蓝袖指尖刚碰触到的星点灿烂,渐被拉转开一段距离。
空落的手间,遥遥一片,仅供观赏,什么也挨不着。
苏小楼眉无趣地一挑。
他侧身,磨脚,继续蜿蜒步子,朝那有趣的野花踱去。
踉踉跄跄磕碜到路牙子边沿,眉目欢喜,舒缓的一阵,悄无声息地又被陆修远固执地给捎带回去,与那野花俩俩隔望的更远了。
箩筐如此反复三次,补了一晌觉的好心情,毫无保留地全被遣散完毕。苏小楼情绪浮躁,整个人变得不耐起来。
他拂手推拒,不客气地将左臂袖角坠的那只恼人而又沉重的手给打了下去,边又抬脚,逃也似的向野花丛挪去。
顺着小路,漫步二三,独赏下一段好景。
苏小楼这厢平复完心情,方才摆脱掉的陆修远,仿佛无路可走,又拥堵到他跟前挨挤。
陆修远右手伸握,将苏小楼扣住,紧攥人不放。
左手突然被缚,失去自由,苏小楼有些不服气,胡乱挣着想把手抽出,可越挣,反被陆修远攥的越牢靠。
挣扎无果,手攥的生疼,他叹了声不划算,又盯了好一会儿强行捆绑在一块的两只手,胶漆似的离弃不开,垂头认了一时命。
他看也不看人,气愤地偏转过脑袋,决定反其道行之。
那左手宽退下力气,乖顺的如同一团软棉,毫不反抗,随意人拿捏。
苏小楼原地呆怔不动,陆修远盯着耷拉下的脑袋,一笑。而后,他试探性地慢松开右手,给予对方足够的伸展空间。
但这一手冗余,凭空让苏小楼添足了信心,觉得自己的计谋开始起效。
他长睫微挑,眼角不易察觉的苦意飞升成一丝欣喜,隐隐腾绕眉梢。
屏气凝息的人,像是在重叠密麻的蛛丝间找寻出路,谨慎而又慎重。那手指不急不躁,一点一点剥离关联,时刻准备逃出掌控。
苏小楼私底下的小动作,陆修远心底了然。
他轻笑未语,放任那缠绵的五指在掌间乱挠着痒痒,领人慢抬起步子,心无旁骛地继续前行。
牢牢交结在一处的双手,纤绳似的悠悠摇动,包裹在大手其中的白细指节,却在不经意间慢慢撬动,段段松落。
苏小楼暗笑,瞟了眼利爪的主人。
卸下防备的陆修远,双目平视前方,毫无察觉。
计谋得逞,他抿嘴忍笑,借着纤绳后摇的力度,胳膊急甩,臂倏的一扬,轻轻松松彻底摆脱掉了陆修远的钳制。
干燥的风,吹过指尖湿润的皮肤,大口大口灌入袖袍。失去负重的臂膀,轻爽的一片,好不惬意!
苏小楼对手急急呼风,晾着汗。另一只手的磨茧转眼已紧密关切到腕间。
其实,在他挣开的瞬间,陆修远当即去勾那松脱的指节。可惜只触到一点,就闪地没了影,扑落成空。
眼睁睁看着那手逃出掌控,情急之下,陆修远立即丢掉箩筐,懊恼地换了左手去捉人手腕。
而苏小楼这处,浪费半天心力好容易逃脱,高兴不过片刻,再度被困。
他抬手要打,耳边突兀的一道训斥,吓得人浑身一个激灵。挥举的手立刻缩退,虚虚扶过襟摆,巧妙地将本意遮掩下。
“好好走路!”
陆修远语气极其的严肃、冷漠,唬得一群路过的鸭子,长颈交错,东西张望成一团。
一时,灰羽飘零,飞扑的翅膀,乱掉了二八的队形。
苏小楼害怕地不敢发声,灰溜溜在肺腑间辩解了一句“怎么没有好好走路!”,就咧开身,慢吞吞拉下两步。胳膊是有多远,就两点一线绷直着,离陆修远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