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转回身时,盛传发脖子上明晃晃地架着两道冷冽的白光。
见着这胁迫阵势,柳绥识时务地朝后退步,憷得远远隐了身。
盛传发疏忽大意,只身前来,一番胁迫,转了弱势,暗暗后悔,可面色不改。
他看了看那少年,又远远望了一回唯唯诺诺的柳绥,旁观似的冷冷笑道:“柳随风,你们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少年接话重复道。
他肩膀悠悠斜靠着门框,慢条斯理掸了掸袖上的灰尘,边又代替并未真正理解那几位“大人物”口中“清算”意味的柳绥答道:
“石原说,今年年初从博州下来的船队,少了好几十箱东西……”
盛传发忖出不对:“所以?”
“所以差人去清水帮里问了问消息。”
连珂眼神定定地落在盛传发身上,漫不经心地讲述道,“清水帮的回复是,他们不曾见过箱子,更不曾听过这桩事。石原听说如此,想着双方合作了这些年,不愿为些小事伤了彼此间的交情,他便‘忍气吞声’,退步讲和了。”
连珂顿了顿,缓歇了一口气。
听着复述的柳绥,表情不由得轻松下来。无事的人,远远寻了一把椅子,后背清闲地靠着椅背,佯佯翘腿。
“……于是,这事便‘和和气气’地掩下来,不了了之了。”
连珂轻轻叹息,斜在门框上的黑影顿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又慢慢立直身道,“可不想,两个月后又丢了一艘船,再到七月,又出了一桩事,”
“七月……?”
柳绥听罢已知的两则故事,眼中终于有了一些意外,事不关己的人一下子从椅背上直楞起来。盛传发目中清明,表情绷紧。
“是,七月。”
少年薄面上冷漠地难得有了一丝表情,“这件事,隐蔽的很,柳老板应当没听说吧。”
柳绥点点头,一脸郑重。
连珂详细道:“那一趟掌事的,唤作田代,说七月某日晚间,他们的人进了船坞里头,离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少了几人,”
“一派胡言!”
盛传发被激的忍不住驳斥: “这个地方,他们的人进出自由,来的时候有多少人,走的时候便有多少人!腿长在他们身上,无缘无故怎么少了人,那是他们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哼!你们别不是觉得我在这里碍事,想一脚踹了我换人,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寻衅,故意栽赃陷害!”
“是不是栽赃寻衅,盛老板,我不清楚。”
盛传发挣扎的,脖上剐了一道红色刀痕,连珂事不关己,继续平声述道,“可田代是这样说的,石原也是这般信了。他们认定船丢了,那便是丢在你这里了;他们认定少了人,那么人就是从你这里走失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认也得认!”
少年不理,眸光蓦地撇向安坐在椅子上的人,“这几桩事,清水帮都知会过了。”
柳绥脸倏的一紧。
既然知会过,清水帮到底是个什么处理态度?连珂没提,柳绥不得而知。但他敢肯定,走失了人,不过是发难盛传发的借口罢了,说白了,石原还是膈应前头那两件事。
柳绥从石原那里听说过,盛传发身上有个见不得人的小毛病,无论谁船上的东西,他都敢偷摸些货下来。
石原说,盛传发混在码头顺摸惯了,这是从小养成的老习惯,改不了。
据说,盛传发肚子一饿就犯病,那十几个货箱肯定又是饿得一时技痒,使了什么手脚酿下的祸端,不料却被发现通报给了石原。
看这巷子里的人铁定是要换的!
柳绥笃定着。
而石原心中怕是早有了替代人选,纪同知与河道监也是得了消息,顺水推舟发了狠话,让他出面清算……
所以,这替代的人会是谁……?
柳绥咂摸着下巴,整个人带着几分乐观,算计地又靠了回去。
可他不知,无论是年初,还是两个月后,又或者是之后的七月初,三场事都与盛传发无关,这些不过是石原惯用的栽赃手段罢了。而且,连盛传发那偷摸的毛病,也是石原蓄谋已久污蔑来的。
少年停顿片刻,又平静道:“还有一事,时间隔得久远,也不知二位记不记得。我在岸上,几日前偶然间听到一些风声,这里只是递一递消息,提醒二位一句。至于后边讲的话,是真是假,信或是不信,全由着二位自己的主张。”
他道:“前些时候,同知在秘密清理山道上的人,平了好几处山头。差役们大手大脚,马虎惯了,虽漏放了好些人,却从抓住的几个山匪口中审出了一桩旧事。”
“什么事?!”
莫名其妙的事,一件一件多了起来,柳绥摸不着头脑,但意识到严重,后背直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