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的言外之意是，非我威胁，实是你自己造作出来的麻烦。

人负手一旁，平白无故的，你偏要动手，人敏捷一躲，你巴掌挥的用力过度，一下扑空，反栽了跟头。

从始至终，这问题都在打人的一方，但打人的不知自省，却回头诬赖着他人的错。可再诬赖，他人也解决不了，你自己的巴掌让自己栽了跟头，磕碎的牙血只能自己承受咽下！

江月明弯了弯笑，礼貌又很有分寸感地将“自作孽不可活！”的话，闭合在嘴里没讲出来。

他目光炯炯，轻声感叹道：“你们啊，把自己看得太重，太自以为是，始终没有弄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石原语气咄咄，依旧不服气，“御史尽管说来，在下洗耳恭听！”

江月明声音一肃，毫不客气道：“齐，地大物博，古往今来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缺你这一家的买卖！”

他手一抬，指着阴哲嗣道：“就着方才的话，实打实地说句底细话。他所谓的那些粗滥的，只要对内六部各司职要劳碌勤便一些，狠心管上一管，严格查抓一番，这之后……”

江月明一笑。

那些极劣行径，雷厉风行，罚的力度够了，真正打到筋骨上，到了以儆效尤的地步。商贾们一个个揣的都是七窍玲珑心，见了真格，嗅着血味风向，懂得分寸，没了糊弄，卖出来的东西自然而然也就变好了，合规矩了。

万事开头难。

内部商贾们管的上了正道，走过最艰难的部分，新的开局，将予外的惠策放松贴于内里，七窍玲珑们俏点子层出不穷，端上桌的不仅是色香味俱全，动动脑瓜，风味价格反是更加地道合宜了。外商退出不做的羹汤，光是这内里的，怕是就能占去万万缺口。

内，是先立了百业的框架大规矩，而后宽惠。

至于海外撤出，屋子里头趁着机会打扫清理一番，重新定好规矩。看似危，实则机遇也。而最关键的是，屋内迅速清理后，能不能做出适宜 转变……转危为安，自力更生促成新机遇……

所谓参差不齐，好或者是不好，不过是管或是不管，有没有人敢管？言管？行管？执行力度几何？何处松管，何处严管，严松是否倒置？是持之以恒，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避而不谈，抓小放大，拈轻怕重的敷衍，还是真的勇掰强恶手腕？……归根结底是上头的朝廷有多大的决心真正管，畏不畏难？以及决定长痛还是短痛，将州府们管到什么程度的问题罢了。

有些东西，从来不是比不得，而是为不为！

为之，万事可解。

目下，江月明主张内治转变，内部自强。

他想着他那位梁师兄十年前提的二十一策，开始未雨绸缪海商抽身后的长远布局，边又思索目下众多余人，闲散无地，朝廷要如何调整策略让众人凭借现有手艺，维继基本生计……

……艰难时刻，合理宽大，灵活柔性，真正的让实利于民。

万不可为表面好看，让有袄之民，严寒穿夏衣，刑苛重罚弱者，肆意灭着人间烟火，刻薄民众里子饿的冻的没了生计活路。州府们少一些纪奎这类胡乱作为，“为难”作为，“糊弄”作为，想当然的空口作为，趋寡“利”而亲“富”的损穷作为……

说白了，人生于世，种种不公，此天然也。

而齐要以朝廷的“善为”“法令”维序，调和民间之均之平，缩小不公，延展出民的内生力，此人为也！

朝堂出策布法，策法是否适宜，这朝能否人定胜天，为的反馈不在堂，而在市井阡陌众生。

一叶知秋，见微知著。

律令中，常年被忽视当作一纸空文的劳者之益，售者之责……这类微小，是继续无暇顾及，还是真正正视去付诸实践？一判一罚，是实是虚，是畏是为？关乎自己，民耳聪目明，听言观行，心中秤杆自有衡量决定。

林林总总，待调整的事务太多，江月明忖度一时，抬眼看了看石原。

至于这些海商，既豪言了断，撕了脸皮，做了初一，那齐对等加大反制到十五，也是合乎情理，没什么手软……

江月明表情淡定的甚至有些轻松道：

“何况此处断了，还有他处递补进来续上。你断了，仅仅只是你断了你自己的手脚而已，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你们这些海商，谁愿意走便走，谁愿意来便来，我们不强求！来来去去这么多家，总有老实本分的海商留下来替代，愿意赚这银子的！

“无论将来如何，我齐现下依旧是大客大户，互惠互利，是买选择卖，价廉物优，比较着买！齐对外一向主张欢迎的态度，虽不会因着你们这些海外商贾的身份，额外临时加设一些苛刻奇怪的门槛故意为难。但你得明白，要在这里做长久买卖，必得先情愿守着我这个地界上的基本规矩法令，尊重我这个地界上的人，才是惠利相当！这种欢迎，断不是买的跪着卖的，求着你卖，上赶着把银子奉出来利给你，生怕你不卖东西，低声下气哭求着你留下来拿的！”

那可就太贱了！

江月明眼中锐利，对于石原这类专挑着河中间拆桥，蓄意推人下水的，等齐缓着，脚下立定，那些自行退出的东西再想着挤进来分羹，到时什么门槛，就不好说了。以后路还长，不急，一步一步的来。

而眼下，里头的规矩可能慢慢的要立起来了……

江月明不着痕迹地扫过方才同石原唱着双簧的阴哲嗣，一字一字沉重告诫道：“我可不做这种丢人现眼的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