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冯渊律师工作室出来，天色已晚。
灯火阑珊，熙熙攘攘，杨琪琪直奔省医院旁边的祭祀用品商店。
一位卷发大妈在柜台后面边看电视剧边勾毛衣，看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料想是单普通生意，眼皮也不抬一下地问：“要什么？冥币香烛纸元宝都有。”
杨琪琪走到柜台处，嗅到一股陈年积压的纸张味道，打了个喷嚏，问：“手机有没有？”
这年头，丧葬产品发展得非常全面。
除了可以烧冥币之外，还可以烧纸衣服、纸电脑、纸超市、纸童男童女。
早先，这些东西还比较精致，设计成立体的纸物件，尽量还原到1：1的尺寸比例。但是到现在，就很偷懒了，简简单单地把十多张图片印在一张大纸上，凑合凑合意思得了。
卷发大妈听女生说只要纸手机，放下了毛衣针，眼睛却还瞟着电视剧。
她随手从柜台里翻出一张纸，道：“这个卖得很好，东西很全。”
杨琪琪拿过一看，报纸一样大的纸，上面印了西瓜、苹果、葡萄、香肠、酒，还有一只……大哥大，摇头道:“大哥大不行的，我只要智能手机。”
卷发大妈觉得挺稀奇，给电视剧按了个暂停，扭过身去，蹲下来在一个箱子里翻找。
好半天后，才拿出一只薄薄纸盒：大概只有三个硬币摞起来那么厚，正面怕人不知道似的大喇喇印着iPhoneXS，反面一个模模糊糊的苹果标。
她道：“你只要买这个吗？五个一块钱，扫微信二维码吧。”说完继续勾毛衣。
杨琪琪接过可怜巴巴的纸盒，劣质的颜色蹭到了指腹上。她眼睛一亮：“对，就要这种的，你还有多少？我全要了。”
卷发大妈毛衣针一抖：……还是个大买主。
大买主杨琪琪显然不止步于此，一句句抛出来，斩钉截铁的。
“帝都你这边有分店吗。”
“还知道别的祭祀用品店都在哪吗？”
“印刷厂也行，可不可以带我去？”
“只要是智能手机，我都收了，给你提成。”
卷发大妈：？？？地下要这么多手机干嘛？5G通信技术试用研讨会吗？
杨琪琪和卷发大妈从省医院旁祭祀用品店出来，叫了个货运卡车，一家店一家店地搬货。
到了孟氏旅馆门口，司机花了半小时才把大小箱子抬下来，瞧了一眼写着“拆”字的小楼，跟杨琪琪反复确认没送错地方，才带着卷发大妈一起嘀嘀咕咕地开车走了。
他们是凡人，自然看不到挂着营业牌子的孟氏旅馆。
也自然看不到被鬼塞得鬼山鬼海的小巷——岂止是这条小巷，连三条街之外都被挤满，电压不稳路灯频闪。
每个鬼粉丝都很狂躁，眼睛里燃起复仇火苗。
“秦思思！有脸说怀我老公孩子！有脸打官司！”
“我老公那么善良，希望工程的钱也想吞！”
“秦思思你有胆现在死掉，有胆现在来见我！”
应尤是正在员工陪伴下对鬼粉丝一一致意，见杨琪琪来了，赶紧迎了过来。
“今天开门大吉，还有，我粉丝这边打算组织一个全国游行，让全鬼都支持你，和秦思思作战。”
老板娘看着高高低低矮矮胖胖瘦瘦的鬼，摇了摇头：“没用的，它们再游行，阳间也看不到啊？”
应尤是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怎么办？”
她看了眼方才卸下来的堆成山的大纸箱，唤了一声杜梦拾：“后厨还在研究旅馆私酿吗？多余的酒精有没有？”
杜梦拾取出酒精来，杨琪琪说不够，干脆去附近加油站买了桶汽油。
老板娘微眯着眼，指挥员工把酒精和汽油一股脑浇到上百只箱子上，又掏出一只打火机摁开，甩手一抛：
夜色里霎时火焰冲天，火车站前街小巷一片红光。
摇曳的火光里，女生的黑色裙裾被热气顶起，被烟雾勾勒，整个人好似涅槃。
她用澈碧的眼睛看向鬼山鬼海：“微博都会玩吗？”
熙熙攘攘鬼们的手上，逐渐出现一只一只的智能手机。
三公里开外，接了莫名其妙大单的十多家印刷厂都在赶工印制小盒子。
*
八点多，秦思思吃完晚饭，又补了酸奶水果，抱着一只小靠枕，依偎胡嘉手臂看电视。
手机铃响起来，秦思思看了眼，是自己的经纪人。
她懒洋洋地接通电话，对面吼出声：“思思，今晚公关团队集体加班，方才微博炸了，支持孟琪琪的粉丝轰然出动了，我们搞不定了！你这边稳住，先别发言。”
秦思思捻了只樱桃，不太着急的样子：“孟琪琪？今天白天不是一直没动静么？那也不要紧吧。她一个普通人，没有公关团队也没有粉丝，就算临时买僵尸粉，那压下去不也分分钟么？”
经纪人喊她别着急挂电话：“你不明白，你先去微博看看。”
胡嘉在旁边听了全部对话，已经打开手机了。
他点开微博，直按热门微博，对着首屏惊得合不拢嘴。
什么情况？？半个小时前，三条热门还是秦思思的哀伤三连发，结果现在前10条都是力捧孟琪琪？？？
“八一八绿茶婊秦思思，支持我们正义勇敢善良的孟琪琪。”是条秦思思黑历史长图。
“粉秦思思的人不配粉应尤是，孟琪琪粉丝劝你善良。”是粉丝踩秦思思的精彩言论长图。
“孟琪琪是谁？传言说是五星连锁酒店女老板，和应尤是出生入死的关系！”这条没什么内容，只有些无凭无据的粉丝猜测。
……
这都什么什么和什么？
胡嘉点开评论，每一条都有条理有逻辑，有深度有内涵……可惜全是支持孟琪琪的。
其实，也可能会有人支持秦思思……但是都被PO主迅速删掉了。
再打开秦思思的微博，全线沦陷。
一直到秦思思2001年学生时代发布的微博那里，都有观光团：“嘀，打卡围观不给孩子积德的孕妈”。
胡嘉越刷微博，脸越垮，最后垮如土灰。
秦思思问：“怎么了？孟琪琪那边没事吧。”
胡嘉摇摇头：“你公关和粉丝团队多少人？”
秦思思手指比了个4：“……公关团队40人吧，今晚都在加班。粉丝不到2千万，怎么了？”
胡嘉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慌过：“你那2千万粉丝里得有5000僵尸粉吧，而且也不见得都上线帮你做话题。以我对新媒体了解，对面粉丝团队，起码有……”
他竖了只手指，也比了个4。
秦思思皱眉头：“400？4000？这么多人？”
胡嘉：“半分钟前4千万，我预计今晚能破6千万了，还在涨。”
深吸了一口气后，胡嘉难以置信地望着天花板：“思思，几年前的‘帝吧出征寸草不生’你了解吗？现在情况跟那次差不多。”
秦思思眼睛猝然大睁，一双手碰翻满盘子樱桃，滴溜溜的红果子滚了一地：“什么？你说什么？”
秦思思团队经常在买热搜上热门，故而和微博负责人关系还不错。
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公关在做什么了，自己亲自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胡嘉为了避嫌，也只是在旁边听着。
秦思思慌乱道：“老杨，微博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孟琪琪突然使了什么幺蛾子？？？”
老杨声音很是疲惫：“秦思思女士，今晚8点大批用户突然上线和注册微博。刚才系统又快崩溃了，这边程序正在抓紧调试，不能一天内崩溃两次。”
秦思思：“……突然上线突然注册？！这不是僵尸粉么？快点帮我看看吧，拦截IP，然后截图给我做证据，我要反击一波。”
几分钟后，老杨又主动打电话过来，秦思思赶忙按了接听和公放。
那边声音低哑：“这次很奇怪。秦思思女士。”
秦思思和胡嘉深吸一口气，不安地注视对方双眼。
老杨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有大概7千万账号，我们竟然查不到IP。”
他叹了一口气，很是不解：“而且大部分的微博账号，明明主人已逝，有的死于几个月前，有的死于几年前，页面评论里长年累月的蜡烛和亲友怀念。”
秦思思和胡嘉：……？？？
老杨：“我们现在正在排查账号泄露和IP屏蔽的问题，先不说了。”
电话被嘟嘟挂断。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低头掏出手机开刷。
一个新ID被顶上热搜，“孟琪琪”，还没有官方申V，粉丝已经7千万。
里面只有一张自拍。
女生皓首长发，乌黑发丝在夜色中狂舞，身后是摇曳火海，连天烟雾似战火在烧。
她仍带着黑色口罩，眼睛涂了一个分外邪魅的烟熏，但掩饰不出嚣张轻狂的眼神。
配了一句话：“大家好，我来迟了。”
秦思思点开这句话下的评论，居然包含不少备受瞩目的大V，他们齐齐刷屏：
“不站队，但是只有我一个觉得这很酷吗。”
“不站队，但是只有我一个觉得这很酷吗。”
“不站队，但是只有我一个觉得这很酷吗。”
“不站队，但是只有我一个觉得这很酷吗。”
……
作者有话要说：孟琪琪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双手在嘴边比了个喇叭：
我要收藏嘤嘤嘤
我要收藏嘤嘤嘤
我不要你们站队，但我想替作者要个收藏^0^。
咩咩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