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没有声音再响起,好似从没有其它人来过。
西莉亚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人,他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沉睡在巨大的晶体中,双手自然下垂,宽大的斗篷包裹全身,在袖口繁复的装饰花边中只露出一点指尖。
那头长发停滞在了被封印前最后一刻的样子上,一点碎发遮住了他的眼角,那双锋利的独特眼睛合上后,这时候倒乖巧的像一个听话的玩偶。
她脸上的神情一点点淡去,唯有眼中的火焰越燃越亮,她扶正自己头上的花环,有点害羞似的抿着一点笑,动作优雅的把一缕散发别到耳后,目光则时时刻刻描摹着赵宣的身形。
空无一物的身后这时出现一个由水组成的模糊的女人身影,形态沉稳端庄,气势也别有不同。
她安静的看着西莉亚小心翼翼的走近,试探的伸出手轻轻去触碰晶体冰冷的表面,脸上浮现出一种脆弱的平和满足。
“你想要就带回去,但不要想着打开,他是女巫之子,我封印不了他多久。”
女人似告诫般的说道。
“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就这样……”
西莉亚露出一个迷蒙的笑。
……
五年之后。
一个王国中正在举办他们王子的成年礼。
奢华的晚宴之上,这场盛大典礼的主人公法格纳王子却怒气冲冲的破门而入,径直走向高台之上的国王王后。
国王见势,立刻果断暂停仪式,令卫兵护送晚宴上的客人离开。
“父王!您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我还有一个哥哥!”
国王沉下脸:“谁告诉你的?”
王后眼中也泛起悲伤,但还是微笑着上前解释道:“法格纳,你确实有一个哥哥,但那个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死去了。”
“不,母亲。”已经足够沉稳的法格纳理智道:“那个孩子并没有立刻死去,他只是被您的丈夫、我敬爱的父王送出了王宫!”
“什么?!”王后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身边的国王。
国王不敢与自己妻子痛苦怀疑的眼神对视,只是严肃的看向一直成长的令自己极为满意的儿子:“不论是谁告诉你的,孩子,你太轻信他人了,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储应有的品质!”
而金发的王子只是执着道:“您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那是不是证明我可以确认这个传闻确实就是事实?”
国王注视着法格纳脸上坚持的表情,沉默片刻后,“……是。我亲手将那个孩子送出了王宫,但是,那孩子是灾厄,他只会带来灾难。”
“这是谁告诉您的?”
“是来自泉水森林的仙女,在那孩子还没降生的时候,泉水夫人就为我带来了那个预言,我……”
“国王!你亲手杀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已是满脸泪痕的王后打断他。“我从没对你说过,我曾经是一个女巫。若不是爱上了你,我不会脱离家族来到这里,但即使脱离了家族,我没想到,那些水妖还是找了过来,她们都是一群疯子!”
“你竟然相信了那个可恶的女人的话。”王后捂着脸痛哭。
“母亲……”法格纳难过的伸出手去拥抱她。
向来爱护他的王后却推开了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陌生,“法格纳,你也是我的孩子,但你更像你的父亲,看到你,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双手沾满献血的刽子手。”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哥哥早就告诫过我,我却一次也没有听从过他,我要回去,去请求哥哥的原谅,那已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只是普通人的两个人无法劝得住一位意志坚决的女巫。
空旷的大殿中,法格纳换下华贵的礼服,带上武器,“父王……,母亲不会再原谅你了,我也不会,即使您只是轻信了他人。我也将要离开,去寻找被您送走的那个孩子,我从未谋面的兄长,也许他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活着,我要去寻找他。”
……
虚幻的记忆中。
一声鹰唳,然后是战士的厮杀、武器的碰撞,和战马的嘶鸣。
他看到了一个生有一双银瞳的婴儿被人高举在高台之上,神情狰狞,身体呈现出要将其摔死的动作。
之后仍是同一个人,坐在王座之上,神情疲惫的支着头,身边站着一位看不清面目的年轻女人。
接着那个银瞳的婴儿被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接手,进入一个房子,又从后门被送出来再进入又一个陌生的房子。
不断地辗转流浪中,最后那个孩子消失在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
曾在最开始中出现过的那个中年人再次出现。
他手持一柄去鞘的钢剑,面对一群跪伏在他脚下的人,剑尖有红色的血迹蔓延。
背后高大的王座之后,帷幕的阴影中隐约露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从这片大陆出现之时就已经存在的地下灵脉在他身下不远处流淌,他静静的沉默着细细倾听它们的声音。
那个孩子的去向就不必说了,再这样一片广袤的大陆上,战争到处都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而这时候他看到了这些。
在这大地的灵脉中看到了这孩子的过去。
或者说是“找回”了他此身的过去。
还有一些顺带的意外发现,关于故事中最后出场的魔王。
他的意识渗透到最深处,那里一团团黑气像创伤一样附着在灵脉之上,给其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那是万物所有负面情绪的集合,被灵脉吸收后,无法被转化,也无法被消磨,如同附骨之疽。
而所谓的魔王,就是这些负面力量在灵脉的滋养下诞生的意识,代表着世界暗的那一面。随着他的出世,大陆上的灵脉会慢慢消减,神秘因子也会变得稀少,直到世上再也没有神话,而传说也将只是传说。
他慢慢探过去,靠近。
那黑色的力量进入身体冰冷而刺骨,完全是灵脉的反面。
……
他的时间被停在了五年前那一刻。
他被封印在巨大的水晶中,被放置在清水湖最深的湖底,五年如一日,他仍旧还是那副沉睡一样的状态。
眼前只有透过一层层湖水艰难照入一点灰色的阳光,偶尔还能听到泉水仙子们的歌声和嬉戏笑声。
熟悉的歌声越来越近。
纤细的太阳花茎拢在少女的双手中捧在胸前,她的歌声恰如最高的树梢上最骄纵的那只云雀。
只有在每一年那唯一的一天正午时分,太阳正对着清水湖的时刻,阳光才能够直射进最深的湖底,照在赵宣的身上。
而西莉亚便在此刻踏着那阳光而来,被她的身影分割的光斑细碎的散在赵宣脸上。
“……我冷漠的恋人……你要这样一动也不动的躺到何时?”
“……黑衣的渡鸦到来……而你的脸上还残留着红润的血色……”
“……垂怜我……请看看我……让我再看一眼那双被你残酷藏起的珍宝……”
金黄色的花瓣掉落在这巨大的琥珀的一角。
西莉亚揪着花瓣的手指忽然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她表情痛苦的伸出那只颤抖的手去触摸赵宣的眼睛,却被透明的厚重封印挡住。
“啊啊啊啊啊——”
她嘶声尖叫起来,痛苦万分的想要解掉这可恶的封印,最后一丝理智又总在最后关头阻止她自己的动作。
她还是不敢,她永远忘不掉那最后一刻那双眼中的无动于衷。
仿佛那是一个对她这些年无论如何也只能是无用功的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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