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仁赐来得很是时候。

季之瑶嘱咐林流，“照顾好她。”

随后，季之瑶把保命的银骨天机伞交给了林流，传音：一会我拦住他们，你打开这把伞，还有十五通孔明锁，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林流不会传音，只能告诉她：“好。”

季之瑶微微颔首，取下背后的清霄剑。

徐仁赐见她们要走，释放出朱火追了上去。林流惊恐地打开银骨天机伞，朱火化为火蛇转了个弯躲过银骨天机伞的防御。

望穿侧身，火蛇撞偏向林流的脸。火毒在她的脸上蔓延，使得她整个脸都被火烧毁了容。

季之瑶抬起清霄剑指向徐仁赐，周身的清霄雷腾地暴起。

徐仁赐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天阳令，往后退了半步。

三百年前浮生剑尊化为虚魇，魔气荡平整个清霄门，如此可怖的力量在清霄剑面前却犹如蝼蚁，仅仅一剑，再怎么难缠的魔气都在瞬间瓦解。

清霄剑的威名，恐怕整个九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哪怕那柄剑如今并未出鞘。

“清霄公主，你莫不是忘了，你此行的重任。”徐仁赐威胁她，“干涉我朝政事，可对周国没有任何好处。朕想，清霄公主不会天真到认为这是个人举动，无关朝政吧？”

“那你想要如何？”季之瑶借着谈话的机会先稳住徐仁赐，好为林清眠她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让开。”徐仁赐沉声说，“朕可以既往不咎，议和一事也或许能有转圜的余地，清霄公主好好考量考量。”

季之瑶皱着眉头，仿似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徐仁赐等的不耐烦了，吩咐一些人悄悄去郊外的林子里找。

季之瑶见状，开口吸引去徐仁赐的注意力：“我可以让开——不过，皇帝要先答应，我要一场正式的会谈。”

“好。”徐仁赐回得痛快。

季之瑶握紧了清霄剑，默默让开了路。

一群人扎进郊外的林子里开启了地毯式的搜索，季之瑶在城门下思索了片刻，从另一头悄悄出了城，没让任何人发现。

望穿带着她们躲进了一处村庄上面的山洞里，林流的灵力不够支撑十五通孔明锁再运作下去，还是望穿接过了十五通孔明锁，源源不断往里面注入灵力。

徐情思的储物灵器里有不少丹药，在望穿的指示下，林流给她们上了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靠着岩壁坐了下来。

脸上火辣辣地疼，火毒开始发作，林流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望穿的眼泪有疗伤的效果，她用爪子扒了下自己的眼皮，挤出了滴眼泪。

可惜，面对狠辣的火毒，望穿的眼泪能起到的效果甚微，不过多少缓和了疼痛。

天快黑了，那些人还在林子里找她们。

林流问：“他们为什么要找公主？”

望穿沉思了会儿，说：“怀璧其罪。”

林流支起腿，头枕在臂弯里，“可公主也是皇家中人。”

“从黎问谋反开始，她和她的子嗣，都已经不再算皇家中人了。”望穿道。

“那公主往后该如何才好？”林流是真心担忧她往后的事。

“天下之大，她自有去处。”望穿揣着手，尾巴围着林清眠，“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在小红的帮助下，林清眠比郁茶早一些醒来了，她倚着望穿支起身子。

山洞口出现一个身影，是季之瑶找了过来。她缓了缓呼吸，道：“师姐怎么样了？”

林清眠闷哼一声，还没力气回答她，望穿这时说：“她醒了。”

林流：“那些人还在外面吗？”

“还在。”季之瑶快步走到林清眠身边，先确定了她的状况。

彼时，许久找不到人的徐仁赐正在大发雷霆。

“一群废物！这么几个大活人都找不到，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徐仁赐的情绪又开始失控了，底下一群士兵和大臣全都保持缄默，跪在地上任皇帝责骂。

徐仁赐转了转手腕上的天阳令，冷淡命令他们：“都滚！朕就不信，把这林子烧了还能找不到她们！”

所有人闻言都灰溜溜地跑了，朱火的威力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尤其是天阳令召出来的朱火，十分特殊，粹有烈毒。一旦被朱火烧到，朱火的火毒会如同跗骨之蛆般难缠，使之皮肤溃烂，火烧的剧痛始终如影随形，直至死亡。

徐仁赐目光阴沉，手腕上的天阳令发出一道刺目的红光。

天降朱火，似流星璀璨。

那夜，啻京的郊外烧起了一场巨大的火。

修士耳聪目明，是而林流听见了有人在尖叫。

啻京的郊外，有不少村庄，而漫天的朱火，只在一瞬间将她们全都烧毁了。

林清眠醒过来，看到这场火，心中动摇：“我出去将十五通孔明锁给他。”

“不可以！”季之瑶阻止她，“今日他能用一场朱火烧掉啻京郊外，他日得了十五通孔明锁，他的修为更上一层楼，那这场朱火可就要降到周国国土头上了。”

林清眠皱了皱眉，季之瑶紧张地解释：“我不是说他们的命就不重要……”

“我知道。”林清眠温和地拍了拍季之瑶的手背，“你是周国的朝臣，为周国着想是应该的。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明白了，黎问为什么要如此执着。”

林流转头望向林清眠，“公主。”

“怎么了？”林清眠愕然，“你的脸怎么回事？怎么染上火毒的？”

“我没事，适才望穿用眼泪替我疗过伤，已然好多了。”林流摇摇头，转而问，“这场火能停下来吗？”

“……我不知道。”

朱火是永不熄灭之火，只有碧江城的云水能熄灭。

而碧江城的云水只有一个玉净瓶那么点，更何况，远水救不了近火。除非徐仁赐将朱火收回，否则这场火就会一直烧下去。

无妄之灾最容易聚生怨气，死在这场火中的怨鬼源源不断地出现，漂浮在朱火的上空。

为什么？

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在啻京多年，就不知道郊外有许多居民么？

就因为他的怒火，而要这么多人葬身火海。

还是说，在他看来，这些百姓的命就不重要了。

这样视人命如草芥、滥杀无辜之人，怎么配当一个皇帝？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流开始思考。

她想到黎问，那个温和的长辈，那个替她开灵，鼓励欣赏她的前辈。

想到登天火树之下，绚烂夺目的烟火中，黎问对徐仁赐的一声声质问。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看不见。

林流现在不明白，但她总有一日会求得一个答案。

林流攥紧了拳头，说：“公主，我想要熄灭这场火。”

“……像皇后那样。”

“熄灭这场火。”

林清眠侧首，深深地注视着林流。

女孩的脸颊被朱火烧烂，狰狞可怖。可是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漂亮。

黎问是对的。

明啻百万里之大，绝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求变。

她并非孤军奋战，她还有后来者。

或许黎问并不是因为要死了而急不可待地实行她的百年计划，而是想要死的更有意义一些，所以忽然改变了计划，选择了孤注一掷。

她死的时候，有很多人在看着。

黎问应当是想用自己的死唤醒众人，警醒众人。

万幸的是，她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