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杉木林里光线果然很好，夕阳光透过笔直的杉树间隙斜照进来，恍如仙境。

太阳下山的时候，两人才走出植物园。

“冬天的时候我们再来看，杉林会变成赭红色。”徐楝实说。

“说好了的。”薛秀宇伸出手：“拉勾。”

她吃惊：“这种事情都要拉勾吗？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守信用？”

“我就是想拉勾而已。”他笑。

“随你。”她也笑起来。

手指勾在一起，轻轻晃了晃。

他顺势牵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包裹在手掌心里。

“规则。”她提醒。

“这七天话语权在我这里，我说牵手是对的。”他用规则反过来制裁她。

她察觉到这个家伙在某些方面的成长：“几个月不见，好像变坏了。”

薛秀宇：“我本来就不是好孩子，上学的时候就这样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徐楝实抓住他话里的把柄：“小时候在我面前很乖的样子都是装的。”

他点头：“因为不能被你发现我是那样的人。”

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线索，追问：“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在我面前很乖的样子也是装的？”

他的眼神飘了飘，犹豫了一下：“我说实话，你会生气吗？”

她：“我刚才说了，我们要把话说开。”

两人在植物园的小径上牵着手往前走，穿过小桥的时候，停了下来。

薛秀宇没有放开她的手，也没和她对视，目光落在河面上，轻声道：“一部分是装乖，一部分是真实的。”

“我有很多坏心眼，有很多不好的想法，是不能让你知道的。”

一起吃过晚饭，告别的时候，薛秀宇送她到公寓楼下。

“下次见，话语权拥有者。”她调侃道。

他笑了：“下次见。”

她正要上楼，他却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拉住了她：“等等，我还有话。”

这里说话不方便，徐楝实把他拉到附近一家星巴克：“你说吧。”

薛秀宇别过目光：“我刚才鼓起勇气想说的，现在勇气消失了。”

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在逗她，她这才深刻认识到以前对薛秀宇的了解不够：“你真的是。”

“拉拉我的手，我就会有勇气了。”他固执地朝她伸着手索要。

店里的音乐播放得很响。

徐楝实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像才认识他一样。

她牵了牵他的手：“好了，传输完毕。”

薛秀宇悄悄窥探着她的表情，确认她没有生气后，胆子大起来，笑：“你让我把话说开，所以我不装乖了。”

她心情不错：“我还挺喜欢的。”

之前，她和薛秀宇之间的关系都是她占主导，他会很乖很乖地顺从。现在，不再乖巧的他居然让她感觉到了和恋人的互动之间拉扯的张力场，很有魅力。

薛秀宇低下眸笑，掩饰来自恋人的告白给他带来的心悸。

她喜欢啊……太好了。

薛秀宇要坦白的事是分手的契机。

他确实做了很多心理准备。

在吵杂的连锁咖啡店里，他不敢丝毫断开自己的陈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适量的声音向她坦白。

“我爸来找我借钱，说了一点难听的话，我心情不是很好，我也怕他发现你，厚颜无耻地找你借钱。”

“还有，那段时间因为爷爷说的话，我。”他停下了。

她拉住了他的手，有些不忍：“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他说，我们进城过好日子去了。”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接下去。

薛秀宇收紧的手指无力地松开，像松了一口气一样，双肩松落下来。

“爷爷以前对我很好，所以，如果在他心里我是个没出息的多余的人，连照顾老人都无法做好的废物。”

他低下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我应该就是废物。”

徐楝实一声不吭，拉起他就往咖啡店外跑。

夜风兜头兜脑地在两人身上吹过，衣服的余处鼓起小小的风包。

街景和人群飞快地往后退，夜色和灯火像海浪一样翻涌着。

不知跑了多久，她才停下来，转头看向他：“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是现在恭喜你，你已经把那些事情全都扔掉了，距离十万八千里了。”

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他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声音发紧地开口道：“嗯。”

薛秀宇想，他会一直喜欢她，就算她不再喜欢他了，他还是会喜欢她、想缠着她——就算那份喜欢不怎么健康，过分丢失自我，阴暗而潮湿——就算这样，他也还是无法抽身。因为这是他做过最好的事情了。

他站在那枚路灯下的时候，那样想。

徐楝实回到房间里，身上还带着夏日跑动蒸出的微汗，她拿了衣服去冲了个澡，坐在书桌边打开那本厚厚的双孔文件夹。

文件夹里都是零碎的纸张，用打孔器打了孔，扣在文件夹的装订圈上。

她按照旁边贴着的索引，找到了那两张已经弃置的计划书。

恋爱计划中止，所以她早就把它从毛毡板上撤了下来。

而那份“想一起做的事”计划表上，她已经划掉了好多项目。

她重新把“想一起做的事”那份计划表从文件夹里取出来，用图钉安置在毛毡板上，并用笔划掉其中一项“去植物园”，增加一项“冬天去看赭红色的水杉林”。

徐楝实有些发呆地盯着毛毡板上的计划表看。

她好像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坏家伙呢？她有点好奇了。

很久，她才重新坐回桌边，着手写下一份记录表，题目是：“我们各自做出的努力”。

【对方答应坦诚，我也重新给了对方机会。】

*

次日傍晚，日光拖长的阴影落在街道上。

徐楝实去阳台吹风的时候往楼下看，却和那个站在绿化带旁仰头看向她的青年对视了，他朝她挥手，笑得很开心。

她匆匆下楼：“你过来怎么不和我说？外面很热。”

薛秀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笑：“我今天是夜班，现在有空，我知道这个点你肯定会出来吹风的，想过来吓吓你。”

“夜班你白天就多睡会。”她责备道。

“你在担心我吗？”他心情很好。

她：“照顾好自己，你都三十岁了。”

他不满：“你嫌我老。”

薛秀宇想去牵她的手。

她说：“规则！”

他说：“话语权！”

她用手戳住他的脸颊，在那枚小酒窝上按住：“下次别让我拿到完全话语权。”

原来他是这么恶劣的坏孩子。

“你会讨厌这样的我吗？”薛秀宇这回是小心翼翼的探询。

她：“我说讨厌呢？”

“我会改。”他真诚地答道。

她哧地笑：“不讨厌，很有趣。”

薛秀宇笑着，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一下：“那你不要轻易放过我，毕竟我那么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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