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两人都有点失眠。
徐楝实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锁骨,刚才那个吻燃烧过的地方。
她闭上眼睛还是他的影像。灯光亮起来的时候,在他脸上落下分层的阴影,他眼睛里的神色忽然让她无法猜透。
而在黑暗里的那个片刻,她脑子里的想法居然是顺其自然,完全没有丝毫反抗地顺从了他的引诱。
这种感觉让她不安,好像坠入深井一样没有尽头。她手里没有井绳,她无法控制自己的下坠。
客厅的薛秀宇也睡不着。
他浑身燥热,脑子里画面频闪。他拉高被子,把身体缩进被子里,但无济于事。
无奈,他戴上耳机听音乐,试图放空。
次日早晨两个人无精打采地见面:“早上好。”
“早上好。”
很默契的,谁都没有问晚上睡得怎么样。
“今天我做的鸡蛋盐有点放多了。”薛秀宇提醒道。
徐楝实尝了一口:“还好。”
他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鸡蛋,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昨天说感觉有人跟踪,以后怎么办?”
她回答得迅速,似乎是昨天晚上就已经思考好了的答案:“我会搬家。”
“准备搬到哪里?”
“你家旁边。”
薛秀宇手里的筷子僵了僵,眸光动了动:“什么?”
“你家附近有什么空的房子吗?最好是同一栋楼的。”徐楝实昨天晚上考虑了很多。
“地段不是很好,房子也……”
“没关系。”
“你一次次搬家不方便,我搬过来吧。”
“反正我又不需要上班,搬到哪里都随便。”
薛秀宇知道她做的决定难以轻易改变,于是关于搬家的讨论到此为止。
收拾碗筷的时候,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狭窄的过道里,薛秀宇堵着不肯移动,她也没办法走动。
“稍微让一下。”
他不说话,身形岿然不动地挡在她面前。
“看看时间,你不想上班了?”徐楝实威胁道。
薛秀宇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你有话想对我说吗?”他补充道:“因为你让我坦诚一点,所以我照做了,我现在想知道你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她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一下,笑了笑:“那你真是听话。”
他带着笑意认下来了:“我在努力改了。”
她默然片刻。
“我有点害怕。”
薛秀宇以为是她被人跟踪的不安感,便试探着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安抚地道:“没事的,我也可以一直住在你这里。”
徐楝实摇了摇头:“不是害怕那个。”
“我害怕过度依赖你。”
去年她和他还在一起时,她觉得那种程度的依赖是可以解释的。因为他是她的学习搭子,又碰巧住在她家对门,所以稍微依赖一点没关系。
至少,她是被动的——她可以这样为自己开脱。
但现在,因为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感到不安全,深思熟虑后的念头居然是搬到他附近,这让她感到了无力。
她感到无法保护自己,需要他的保护,这让她有一种无奈的羞耻感。
“我希望我是独立的,不需要任何人,但我做不到,我有点难过,感觉被性别绑架了。”她表情轻松地耸了耸肩:“现在可以让开了吧?”
他的心里忽然被揪得紧紧的,刺痛了一下。他想说什么,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喉结滚动之下把话咽了回去。
等她走开一段路,薛秀宇忽然开口叫住她:“不是这样的。”
徐楝实停下脚步,却没转过头看他。
他悄悄深呼吸了一下,声音低沉而笃定地道:“徐楝实,如果我是女性,你也会来找我的,我们会住在一起。”
她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假设?但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你不是被性别绑架了,是因为你信任我,在这个城市里,你最信任的人是我。”薛秀宇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不确定的轻微颤动,垂在身侧的手也紧握成了拳头。
说完,他懊恼地捂住脸:太不要脸了,居然说出这么自恋的话。
她的头脑空白了一瞬,随后低下头笑起来。
徐楝实在这个城市里有不少朋友,男性朋友,女性朋友,但她都和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她的朋友们需要帮忙的时候,她会量力而行尽力而为,但在她自己需要帮忙的时候,她却从来没有找过朋友。
她不希望麻烦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弱点透露给他们。
“你这么一说,我更害怕了。”她笑着说。
“为什么?”薛秀宇有点发懵。
她把他推出门外:“你快点去上班,不想被扣工资就赶紧走。”
他离开后,徐楝实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开起投影仪。
屋里所有窗帘都拉上了,昏暗如夜,投影仪开启后在墙上投射出变幻的光影。
她出神地看着自己投屏的一部电影,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她估计薛秀宇正在地铁上,就给他发消息:
【徐楝实】:在这个城市里,我为什么会最信任你?
【薛秀宇】:因为你喜欢我……
后面的省略号显得他有点底气不足。
【徐楝实】:虽然我没有挚友,但挚友和爱人比起来呢?我会更信任谁?
【薛秀宇】:大概一样吧。
她发了一个凶巴巴的表情。
【徐楝实】:你胡说。
【薛秀宇】:我有一个挚友,但我更信任你,不过你的话,我猜你可能会公正对待吧。
她忽然发现,他不愧是他。
薛秀宇从小就是一个高情商的男生,只要他想,他可以和身边所有人搞好关系。当然,他会因为自己的心情而故意去搞砸某些关系,比如故意和她冷战。
他对人际关系的理解,或许比她更透彻。
她笑起来,继续打字问他。
【徐楝实】:那挚友和爱人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薛秀宇】:……昨天晚上。
她一怔。
【薛秀宇】:……如果是挚友,不会出现昨天晚上那种情况。
她的耳朵有点发烫,迅速敲下一行字。
【徐楝实】:你到站了吗?我不打扰你了。
看不见薛秀宇的表情的话,她会感觉他在和她的对话中过于游刃有余,让她有点不爽。
她不知道的是,挤在地铁里的薛秀宇也是红着耳朵打字的。
【薛秀宇】:好。
到站后,薛秀宇还报复性质地多回了一句。
【薛秀宇】:你刚才为什么要逃掉?
【徐楝实】:我哪里逃掉了?
【薛秀宇】:我刚才说起昨天晚上的时候,你迅速转移话题了。
【徐楝实】:我没有。
【薛秀宇】:你有。
徐楝实盯着手机屏幕上“你有”两个明晃晃指控她罪行的大字。
他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你到了吗?”
“你刚才就是逃掉了。”电话那头,薛秀宇执着地指控着她。
“我没有。”她坚持道。
“你有。”他也坚持。
仿佛小学生吵架的对话再次出现。
她找理由找得飞快:“我只是不想让你在地铁里那么多人的情况下和我聊私密的话题。”
“不是这样的。”他斩钉截铁。
她挑起眉毛:“你今天和我杠上了?”
薛秀宇声音小了一点,却还是坚持道:“因为我不想被你定义为挚友,所以我一定要让你承认。”
“我承认什么?”
“你装傻。”
她索性摆烂:“我没有装傻,我本来就不会经营人际关系。”
薛秀宇无奈,躲到车站无人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耳际红成一片,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话:“承认你对我有欲望,所以我们不是挚友,我们是爱人。”
徐楝实那个坏人——非要他说得这么直白吗?
电话这头,徐楝实的房间里很安静,她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一声声击打着鼓膜。
“好吧,我承认。”她语气刻意压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