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长夜无眠。
凤楼眉头紧锁,面色不虞。
自从来到落瑜城后,凤楼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耳畔总能听到奇怪的哭声,那哭声忽远忽近,若有若无,搅得他心烦意乱。
奇怪的是别人听不到这哭声,只他一人能听到。
凤楼抬了抬手,桌案上亮起一簇火光,袅袅烟雾随之升起。
安神香的味道在室内浮动,凤楼深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心中那股挥散不去的烦闷之意。
他倚靠在塌上,微微垂眸。
来到落瑜城已经两月了,但要做的事却迟迟没有进展。
自从一千五百年前天地大变后,凤族近乎灭族,凤楼带着他的妹妹凰宁逃出凤丘,作为凤凰一族仅存的血脉,就此流落在外。
而凰宁……至今仍然是个凤凰蛋。
凤凰蛋必得在梧桐神树旁才能孵化,没有梧桐神树,凰宁就永远无法破壳而出。
偏偏凤丘上的梧桐神树在一千五百年前已全数凋敝了。
凤楼并未放弃希望,在世间行走一千五百年,终于在十多年前打听到了消息。
碧梧仙君的手中有着当今天下唯一一枚碧梧树种。
只是当时碧梧仙君寿数将尽,而道法传承断绝,为此,凤楼与他达成了一场交易。
凤楼隐瞒身份拜入碧梧仙君门下,以大弟子之名行走天下,代师收徒,找到合适的弟子传承道法。
碧梧仙君将他毕生收藏都交予了凤楼——包括那枚碧梧树种。
只是碧梧树种上被下了禁制,凤楼无法强行破解,唯恐损坏这唯一的树种。
十多年过去了,碧梧仙君已然仙逝,凤楼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传承人。
按照碧梧仙君的说法,必须得将《苍梧真经》练到极致,才能解开禁制,而要想练到极致,又有两个条件不可或缺。
其一是此人必须是苍梧灵体。
其二是在修炼《苍梧真经》之前,不得修行任何功法,度入体内的第一缕灵气,必须按照《苍梧真经》的方法运行。
但凡有一项条件不满足,那就无法将《苍梧真经》练到极致。
凤楼尝试过修炼《苍梧真经》,确如碧梧仙君所言,无论如何都无法尽善尽美。
可这样的人实在难找。
当今天下,修仙之术大行其道,即便是路边乞儿,都会练一练流传在外的《长生经》,他去哪里找没有被任何功法“污染”过的人?更遑论这人还得是万中无一的苍梧灵体。
思及此处,凤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从储物囊中取出《苍梧真经》,借着月光随意翻看了几眼,神色愈发怅然。
这《苍梧真经》确实是一等一的功法,凤楼修炼了十几年,方才咂摸出其中奥秘。
他是不指望自己能解开禁制了,还是捏着鼻子给碧梧仙君找传承人更实际。
凤楼越看越窝火,在心底把死去的碧梧仙君翻来覆去骂了个遍。
早知道这么麻烦,还定什么约定,直接抢过来就行了,现在一枚树种把自己给套的死死的,还不知道要给那老东西打多少年的工。
怒上心头的凤楼全然忘了,他根本打不过碧梧仙君。
即便是人死了,他也拿禁制没有办法。
凤楼骂累了,合上书页,隐约有了些倦意,伴随着安神香的袅袅娜娜,他终是在塌上沉沉睡去。
凤楼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数千株梧桐神树生长于凤丘之上,苍翠碧绿,遮天盖日,风一吹,梧桐树叶纷纷扬扬,有如无尽的树海泛起涟漪。
凤楼就在梧桐树下练剑,剑气如虹,引得天地灵气倒灌,夜色之下如同银河倒悬,瑰丽无比。
可就在下一个瞬间,天空如同一面出现了裂缝的镜子,无尽的流火从镜面的裂缝中倾泄而出,滔天的海水倒灌进大陆,一夕之间,整个凤丘沦为废墟。
凤楼的眼里倒映出无尽的火光,梧桐神树被天外流火尽数烧毁,族人挥着羽翅飞向天穹,每一片凤羽都燃烧着烈焰,凤楼怀中抱着一枚凤凰蛋,被族人送出了凤丘。
“……呜……”
又是那熟悉的哭声,忽远忽近,似有若无。
凤楼站在一片焦土上茫然回望,没有梧桐树,没有亲朋,唯有天空之上落下一片片燃烧的凤羽。
“……呜……”
“是谁在哭?”
天空是白茫茫的,大地是黑黢黢的,天空与大地之间,满是飘荡的火焰,没有人回答凤楼。
“……呜……”
“你在哪儿?”
凤楼循着哭声的方向奔跑,可前一秒哭声还在东,下一秒就在西侧响起,等他跑向西边时,那哭声又在北边出现。
……
一阵密集的敲门声将凤楼惊醒,凤楼猛然坐起,抬手往额上一擦,汗水顿时濡湿了手掌。
“凤公子?凤公子?”
凤楼愣了愣神,终于将思绪从梦境中挣脱。
他想起来了,今天要去落瑜城的陆府一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修行《苍梧真经》的苗子。
外头应该是陆府的人过来请他了。
凤楼应了一声。
“来了。”
陆府是落瑜城最大的势力,因此,凤楼拜托他们帮忙搜寻落瑜城内的修仙苗子,毕竟他一个人时间有限,没办法把落瑜城所有人给扫一遍。
只是凤楼的初筛要求严苛,必须得是没有修行过任何功法的人才行。
过了陆府那一关,就由凤楼亲自探明这些人的体质是否为苍梧灵体,这样一来,能给他省下了不少力气。
这两个月来,凤楼代师收徒的消息在落瑜城传得沸沸扬扬。
众人不知道凤楼的真实身份乃是凤凰一族,但他打的是碧梧仙君大弟子的名号。
碧梧仙君虽然已经仙逝,但留下的传承还是令不少人眼红,毕竟那可是仙君,人间修行的最高峰,随便从指缝里漏出点什么宝物,都足以让人受用无穷了。
虽然凤楼要求严苛,但总有人试图暗度陈仓,以求一步登天。
这十几年来,凤楼遇到了不少试图鱼目混珠的人,落瑜城想必也不会少。
凤楼冷哼了一声,就看看这落瑜城的人,是不是也把他凤楼当傻子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