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说了许久,待到日落时分才将容婉清送走,苏玖才悻悻而归,捧着没看完的《寒病论》继续翻来读着。
连着又清净许多日,因着要看书,一直没得闲空去看其他的杂书。
只在二十六这日到容府送容婉清出嫁。
陆离似乎也很忙,早出晚归,有时很晚才回来甚至于那时苏玖已经睡熟,晨起在苏玖没醒时便出了府。
只有极少的几天会回来陪她吃晚膳,苏玖知晓他定是有朝堂之事要忙,也不会扰他。
时不时还会体贴的说几句关怀的话,让将军休息好,吃得好,睡得好。
这日,苏玖悠悠转醒,抬手揉了揉还没睁开的眼睛,红色纱帐隔绝屋外的天光,微风穿过开着的窗子拂过薄纱,轻轻浮动着。
苏玖习惯般摸了摸一旁微凉的床榻,方才睁开眼睛。
又走了啊。
她坐起来,身子软趴趴的还想躺回去,忽然一只手将那纱帘拂开卷到一边。
没了红色纱帘的隔绝,这边更亮了些。
陆离坐在塌边,瞧着她眼里尚存的困倦,轻声问道:“还睡么?”
男人的声音响在耳边,苏玖猛然惊醒,他怎么还没走?
她以为是秋云过来喊她,昨日和秋云说好要把她喊起来。
苏玖缓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慢悠悠道:“不睡了。”
她掀开被褥,丝绸里衣的袖口顺着手臂滑下,露出莹白细腻的一截,坐直身子,如瀑青丝散落搭在纤薄后背,柔柔地问道:“你今日不忙的吗?”
刚醒的声音软糯糯的,不由让人觉着是在撒娇。
陆离听来觉着可能是怪他好些日子没陪着她,他将手放在她后脑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柔软顺滑的长发。
“这段时日是有些忙……”
他稍顿了下,想着过了这段时日恐怕还是不能陪她。
陆离俯身拿过案几上一盏清茶抵到苏玖唇边,苏玖顺势喝了口。
听着他小心道:“若是觉着无趣,便可去街上逛一逛,或是到苏府,出门的时候让虎子陪护着你,近来汴京不太安生。”
苏玖听着蓦然抬起头,同陆离对视,“是因为西梁王要来汴京了么?”
陆离揽过她肩头拢在怀里,下颌抵着她发顶,左手捉过她散落的一缕秀发在手心里,只有将她抱在怀里才会安心,只怕不知哪一天便要离开了。
“嗯。”
“那……”
“阿玖。”
“嗯?”苏玖疑惑,想转头,奈何被他手臂箍着动弹不得。
只听得他轻轻的一声叹息。
“无事。”
“明日宫里有晚宴,去吗?”
苏玖方才想起前几日收到的几封请帖里,其中有一则是宫里送来的帖子,相邀于四月廿九在华容殿内。
“宫内的宴邀可以不去么?”
“可以。”陆离答道。
他轻轻松开固着她的手,待他离开些。
苏玖继续问道:“那你去吗?”
“去。”
苏玖笑意盈盈:“那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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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时辰。
苏玖着一身淡紫色流云暗纹宫装,绣梨花百褶裙,发髻挽起,钗上镶金翡翠蝴蝶簪。
想着晚上并不能看得清脸,只涂了红艳的口脂,她本身肤色白皙无一瑕疵,画上柳叶眉,不染粉脂的脸多了许多端庄。
照着铜镜,她满意地点点头。
今日没见着将军,出了月栖阁,便见着虎子在门外候着。
“夫人,将军在宫里等您。”
“好。”
心里暗想他还是很忙,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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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宫门,踩着轿凳下马车。
红色宫墙上点着排排壁灯,烛火照亮整条路,一同前往华容殿的夫人小姐和公子大都在此时将车驻足在此处,现下是个不早不晚的时辰。
一时间,素日里宁静的地方变得热闹万分。
因着是皇宫,鲜少有人敢大声讲话,只端着矜贵的架子赶往殿内。
跟在几位夫人身后,苏玖一直没说话,秋云在一旁忍了许久。
与那几位身着宫服的夫人走得越来越近,也逐渐听清她们的低语。
前面说得还好些,只话着家常,说道她们各自府里的琐碎事,或是埋怨几句不痛快的话。
深蓝色锦袍的夫人突然提起:“几年了都没办过这样盛大的宫宴,往年都是皇后每年开春办一场赏花宴,大大小小的宴会都是我们这些喜欢聚一起的在自个府里邀些女眷。”
不知几人中谁又提起,“这次会见到陆将军夫人吗?”
苏玖闻言,打起精神来,又走近了些,说她的,必须得听一听。
一人不耐道:“哟,自打上次她的及笄礼,去了的都说容貌倾城,后来我们一个个的请帖往将军府送去,她有去过谁府里吗?”
接着那紫襟绿袍的夫人又补充道:“害,也不是非得她来,就看这次皇后宴请她来不来。”
“真不知仗着什么这样傲慢无礼,她祖母苏老太太做事那样圆润周到,怎么孙女儿是这样……”
说话间便到了华容殿外,殿内灯火通明,金砖玉石铺砌的墙面,紫柱金梁,绿瓦廊桥,无不显露出此殿的奢靡华贵,据说是先帝特寻名匠修建,耗时三年,虽不大但处处精致。
此处的宫墙都与别处不同,雕了不同花纹的窗子,进出的太监宫女有序整齐。
众人沉迷在这奢华宫殿里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般沉寂。
“高夫人来了。”
苏玖听得是祖母的声音,踮脚向前面看,奈何前面几人站在一起。
紫襟绿袍的夫人走上前去,双手握住苏老太太的手,亲热道:“老夫人来得这样早,怎么不进去候着?”
老太太见着后面的苏玖,像她挥了挥手,苏玖绕过她们走到老太太身旁。
“在等我孙女儿,还没见过吧。”
说罢拉着苏玖的手向高夫人道:“我们家阿玖,此月初方才成亲嫁与陆将军。”
苏玖浅浅一笑,端庄大气的行了个礼,恭敬道:“高夫人安好。”
高夫人立即变了脸色,方才的满目笑容僵在脸上。
还有方才一同说话的几个夫人,都瞪大眼睛拿着帕子半捂住脸,一边埋怨着是谁先提起的,一边懊恼自己话多。
她……一直跟在她们后面?
她们方才说的话又听到了多少,若是她听到了再同苏老太太说一说,再和陆将军吹吹枕边风。
她是惹不起的啊。
但多年的狐狸总能打圆场,赔笑道:“小姑娘长得真标志,小脸水灵灵的像水蜜桃似的。”
这话不是她胡说,殿内烛灯的光照出来,打在苏玖脸色,确实美若天仙,那些见过她的人说得没错。
深蓝色锦袍的夫人上前一步,“头一次见着陆夫人,打眼里就喜欢,这样好的姑娘,知礼数又懂事谁不喜欢。”
苏玖面上仍挂着浅笑,嘴角微微弯起,微微颔首道:“夫人谬赞了。”
让人挑不出错儿的一句话,场面一时让人不知如何进行下去。
“各位夫人小姐,娘娘已备好宴席,请随奴才前往正殿。”一名小太监出来缓了一时的氛围。
苏玖陪同在祖母身旁一同踏进了华容殿。
她极少参与宴会,即便有也是在小时陪同在祖母身边,这一点和她母亲很像,不喜和不相熟的人打交道。
华容殿内比在宫墙外看到的还要奢靡繁贵,紫檀木匾额上刻着镂金的三个大字,石柱上雕着双龙戏珠的样式,一草一木无不彰显着“高贵”二字。
纵使见多了珍稀物件的世家夫人,也不由得为此感叹。
女眷已悉数被引到了位子上,苏玖坐在祖母旁边的位子上,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待看到容婉清所在位置时,便心里有了打算。
待宾客满座时,圣上和皇后驾临,简要说了些话。
宴席很快开始,隔着珠帘看不见对面男眷之席。
苏玖浅尝了一口香味飘逸的桃花酒,正要拿起筷箸,便听得一道唤她的声音。
“陆夫人。”
在此宴上可以被唤为陆夫人的也只苏玖一个。
苏玖侧头,是一旁席座的年轻女子,年岁和她差不多,长得小家碧玉,仪态端庄。
只见她端起酒盏,朝她笑道:“我敬你一杯。”
苏玖不认得她,但认得她身后的长宁侯府的宁夫人王氏,便是她及笄那日未见着她便诋毁她的人。
想来这位就是她女儿宁霜儿,只是不知为何要无故敬酒。
她来者不拒,端起酒盏以示碰杯,以袖口遮脸,一饮而尽。
桃花酒酿的甘甜慢慢地回笼,越品越甜,淡雅幽香,不愧是宫里酿的好酒。
放下酒盏,宁霜儿面上挂着笑意,又继而同她讲话:“不知陆夫人近来过得可好。”
苏玖莞尔一笑,“那必然很好。”
不知宁霜儿为何这样问,但嫁入将军府后过得很是舒坦,将军对她有求必应,她只需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人管束。
“往后不见得会好。”
即便乐竹管弦之声响在大殿上,她这样一声清脆的话苏玖听得极其清楚,但她过不过的好与旁人无关,也不能由别人指手画脚,只默默转过头,不与她争辩,若是争辩下去,恐会落入圈套,何苦呢?
忽而管弦之声停下,歌女退出殿内。
浑厚有力的嗓音响起:“此宴一为相聚一堂,二为西梁王接风洗尘。”
“西梁王千里迢迢赶来汴京,想来路途艰辛,是以宴请,歌舞相奏。”
作者有话要说:那几个在背后说阿玖的夫人应该会在半夜垂死梦中惊坐起,说一句“我真该死啊”,那么乖巧知礼数又漂亮的姑娘,怎么说的下去的啊QAQ
还有私设众多!
在努力重新学习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