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门口的黑衣保镖们还勤勤恳恳地守着,个个精神抖擞的。
其中一个黑衣男老远看见丁暮云,热心地冲她打了声招呼,丁暮云复职以后表现得异常积极,大清早地就推着个小车过来。
小车上罩着层白布,微微隆起,底下似乎有不少东西。
赵管家立刻迎了上去,“丁医生,您回来了?”
丁暮云单调地嗯了声。
赵管家倒也没多说什么,跟在她身后,一直送她进去,自己没进。
目不转睛地,似乎在看些什么。
关了门,她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出来吧。”
“……”
白布下的人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的。
嗯哼?
丁暮云掀开。
靠,他居然睡着了。
他居然睡得着。
杜春树其实觉不算多,甚至可以算少,每天有效的睡眠时间可能就才五、六个小时,质量差不少,还短。
不过,他现在这样,可真不像睡得不好的。
杜春树的睡相很好,皮肤白白的,睫毛也很长,五官色彩分明,每一处都浓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睡着的时候像个充满敌意的婴儿。
眉头紧蹙,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一副防御样儿。
丁暮云拽着他的围巾往外抽,围巾收缩,勒成一个细小的圈。
他的脖子有够细的。
某人咳了两声,睁开了眼,眼睛里倒映出她的模样,五官蜷成不耐烦,“你干嘛啊,要勒死我啊。”
“不这样你醒得来?”丁暮云拉开病床上的被子,搀扶着他,慢吞吞地走过去,“你怎么睡得着的,我都快紧张死了。”
杜春树切了声,“至于吗?你没说过谎?”
丁暮云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没。
她从小到大还真没怎么说过谎。
“说谎不是什么好事儿。”丁暮云说,“你也少说点。”
这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了。
杜春树最讨厌说教,她又不是他的谁,教育他干嘛。
毛病。
不过意外的,杜春树没反驳她,反而乖乖地“嗯”了声。
杜春树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丁暮云看上去单薄,但力气很大,刚开始打了个绊子,立刻又站直了。
杜春树笑了笑,“你力气还挺大,练过?”
丁暮云点点头,“小时候和我妈扛过猪。”
“……”
杜春树稍做休息,马上又迎来下一波检查。
今天要抽两管血,不打点滴,但要做个脑部CT。
“睡会吧。”丁暮云摸了摸他的额头,“一会还有很多检查。”
没有发热,腿上的伤口应该没感染。
丁暮云的手抽到一半,又被拽了回去。
身子失去重心,她整个身子突然倾倒在他的上空。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公分,他的热气喷洒在她的鼻尖,她刷地一下就脸红了。
同时,她也更具体地看到杜春树的眼。
精致,漂亮,妩媚,冷漠里藏着一丝柔软。
这样的一双眼。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其中一个人,心跳非常乱。
毫无章法的。
杜春树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是身体里浸润的味道。
他喉结轻轻滚动,向下滑去。
丁暮云一惊,使了点劲,从他身上抽离开。
杜春树坐了起来,尴尬地咳了两声。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
窗外的鸟趴在透明的玻璃上,阳光肆无忌惮地照亮杜春树的半边身子。他一半白,一半黑,情绪很分明。
杜春树摸着滴血的耳垂,不自然地问:“你要走了?”
“……嗯。”
“去干嘛?”
“整理下资料。”
“哦那不重要。”杜春树说,“留下来,给我讲故事。”
“?”丁暮云快要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了,“你多大了?”
杜春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昨晚为了你,一晚没睡诶!”
“你不得好好补偿补偿我?”
“……”
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丁暮云心里不爽地冲撞着,真想像动漫里的人物抓住男主的衣领,狠狠地摇晃他,把他脑汁给摇匀了。
臭小子。
不过现实是,她怂兮兮地拉了条板凳,坐到他的身边。
丁暮云怨气深重:“听什么故事。”
“随便。”
“丑小鸭的故事?”
“听过了,换一个。”
“美人鱼的故事?”
“听过了,换一个。”
“……”
那你特喵还说随便。
丁暮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杜春树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怕她跑了,主动放低要求,“这次真随便了,你随便选一个讲吧。”
丁暮云低下头,想了会,终于想出些故事。
“从前有个小女孩,在一个冬天,一个小镇里出生了。”
“她一出生就很黄,产婆说是黄疸,要去市里照灯,家人没钱,所以小孩一直到上学时还黄的像些……不能说的东西。”
“班上的人经常笑她,笑她是个土包子,不漂亮,背又驼,她就开始拼命学习,外貌是比不上别人,或许能在成绩上追上来点。后来她成绩好了起来,班上讨厌她的人也越来越少,连老师都开始喜欢她。”
杜春树嗤了声,“那这老师还挺废物。”
“倒也没必要这么说,人都有慕强心理吧……反正这个小女孩保持着学习上不败的记录一直升到了一个很好的私人高中。”
“私人高中里成绩好的小孩学费全免,成绩不好的,一年可能要交上十万,小女孩班上非富即贵,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他们不再像小学里的同学那么好糊弄,毕竟原先的同学都是一个镇的,贫富差距也没那么大。”
“可在这个班上,只有她和他们有差距。”
“他们拿着笔、橡皮擦,砸到她的背上,理由是,这是对新同学的一种欢迎方式。”
“小女孩无话可说,默默忍受着可笑的玩笑,换来的,却是更严重的欺凌。”
“他们把她的作业丢进垃圾桶,把她的校服画得乱七八糟,拖地的水撒在她的鞋上,最后全是以不小心为由,了结一切。”
“傻逼一群。”杜春树攥紧了被子,“是我被这么欺负,早揍回去了。”
“是啊。”丁暮云的脸色沉了下来,“当时也有个同学这么告诉她。”
手机响了响,提醒她十分钟后的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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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啪”地一声,两边降落下彩色的礼炮纸。
“欢迎回来!丁医生!”小礼从旁边冲过来,激动地抱住了她。
小礼是她之前带的一个实习医生,现在转正了,有不少自己的病人,遇到不会处理的点也经常来请教丁暮云,丁暮云倾囊相授,会的一定教,不会的也要到处搜集资料给她。
成长的每一步路上,如果再多些温暖和帮助,或许会减少很多麻烦吧。
至少她当年求学的时候是这样。
丁暮云忙不迭地说:“谢谢。”
何风与从后边涌上,捧出一束橙褐色的香槟玫瑰。
“欢迎回家。”何风与乐呵呵地。
丁暮云抱过玫瑰花,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有那么几个真情实感的朋友的。
不像高中那时候,只有一个林洄。
小礼笑嘻嘻地,“丁医生,告诉你两个好消息哦。”
“什么好消息?”丁暮云挑了挑眉,把玫瑰花放下,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书桌。
书桌上没起灰尘,一切如初。
似乎之前有人精心整理过。
“第一个。”小礼竖起食指,“去伍斯大学学习的名单已经确定啦,就是我、你、何风与还有邱医生。”
小礼竖起中指,“第二个,纪委已经全部查清了,您从进医院第一天开始,就没收过红包。”
何风与点点头,“老巫婆还被开除了。”
“真是恶人有恶报,叫她成天狐假虎威的,终于遭报应了吧。”
小礼补充,“对对对,丁医生你知道吗?医院还查出老巫婆之前收过不少医生的贿赂呢。”
“这下可有得查咯。”
奉华医院纪律森严,之前几乎没怎么传出过“送礼”的新闻,医院处罚确实重,但还是抵不住人的贪欲。
老巫婆他们的工资确实不算高,活也不少。不过相对外外面医院的待遇,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她都这把年龄了,居然还想着这些。
也该受。
小礼吞了吞唾沫:“她受处罚可不要紧,关键是连累到她女儿。”
“她女儿还在美国念大学,一年少说也要三十多万呢。他们全家最挣钱的就是老巫婆了,老巫婆她男的听说是在咱们医院开救护车的,一年挣的还没她多。”
提到留学,何风与可有话说了,“在纽约那边?三十万少了,起码得五十万。”
小礼打趣儿到:“哎哟,您以为谁都和您一样……”
何风与和小礼开始斗嘴,倒也不是真吵架,只是朋友间的互损。
老巫婆家里的事儿,丁暮云是第一次听说。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她岂不是很惨?
害到她的家人可不是丁暮云的本意,她只是想要老巫婆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收收脾气,向她曾经错怪的人道歉罢了。
丁暮云打破他们之间的争吵,长睫垂下淡淡的阴影:“医院处罚得这么重?”
小礼不以为然,“对啊。奉华一向如此。”
“铁面无私得很。”
“……好吧。”
何风与接到通电话,好像是刘兆东找他有事,他抬了抬手,打着电话往外走了出去。
丁暮云也开始正式复工,开始整理新的病历和原先的资料。
她的专业书籍极多,且大多是外文书籍,又厚又沉,一大本,举起来能砸死个人。小礼现在也没事,帮着她一起整理。
丁暮云站在椅子上,向上推进新买的几本书。
放到第五层,第二本书时,她发现底下压了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印了个白色的云,背面用铅笔浅浅地写了点什么,但因为没用力,压根看不清。
她举起明信片,对着阳光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门路来。
“小礼。”丁暮云回头,“之前有谁进过我的办公室吗?”
“emmm,我好像不知道耶……诶,对了。”小礼似乎想起了什么,“杜家那个小少爷来过。”
丁暮云一惊,“他来干嘛?”
小礼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就说他有东西落这儿了。”
“好吧。”
这个卡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会是他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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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材料出来了,刘兆东打电话叫丁暮云去他办公室取一下。
丁暮云把笔挂在白大褂上面的口袋,拉开门往外过去。
到刘兆东的办公室需要经过3207,走到3205时,她听到了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脚步声密而紧,3207门口围了许多人。
杜春树的那批保镖她认识,里面混迹的有他们,同时又有更多高大的黑衣男。
他们分成两排,表情肃穆,一字站开。
光洁的地板倒映出黑色的身影,路过的病人们纷纷绕道而行。
病房的门紧紧关闭,里头飘出难闻的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