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婉用了顿非常丰盛的早饭。

当家主母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就像那份蟹黄虾饺，要是不使银子，平时可上不了她婉音阁的餐桌。

下人们最是会看人下菜碟，这尚书府里主子是不多，但在下人心里也是排了序的，要选一个可以怠慢的，那必然是她叶清婉。

叶洵早就被魏氏以要温书为理由赶了出去。

叶清姗乖巧的笑着：“姐姐今天真好看，听说玉秋姐姐手艺非常好，姐姐能借给妹妹使唤两天嘛，正好让我房里的绣烟学一学。”

叶清婉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姐姐是一日也离不了她的，不如让绣烟来婉音阁当几日差，也好偷师。”

叶清姗撅了撅嘴：“姐姐小气。”

魏氏笑了笑：“不过是一个丫头，清婉，你就送给清姗，母亲再给你挑选一个。”

又是这样，叶清婉低头，无论自己有什么，叶清姗都可以无条件的拿走。

凭什么呢，叶清婉按耐住想要掀桌子的冲动。

“娘偏心，玉秋要是给了姗儿，那得拿青青姐姐来换，不然女儿可不依。”

青青是专门给魏氏梳妆的，手艺更在玉秋之上，魏氏非常满意，自然舍不得给。

”你是姐姐，应该让着妹妹，怎么可以这样霸道。“魏氏语重心长的说，”母亲向来觉得你非常有长姐的风范，怎么到为了一个丫鬟糊涂了起来。“

叶清婉放在碗筷，冲着魏氏撅嘴，学足了叶清姗平时的模样：”娘讨厌！“

说完，转身一阵风一样离开，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母女俩。

叶清婉揉了揉小肚子，刚刚吃的有点撑，绕着园子走一圈再回去吧，正好消消食。

玉兰忍了半晌：”小姐，您怎么顶撞夫人了，万一夫人罚您？”

“反正都要挨罚，还做什么孝顺模样，别人也不稀罕。“叶清婉无所谓，她是祠堂的常客，估计她们叶家老祖宗见她都已经见烦了。

”回头你和玉秋说一下，近期少出门。“

叶清姗不舒服今天自己的妆容，想拿玉秋做筏子。

这样浅显的手段，和梦里那个妹妹差着段位呢。

*** *** ***

过了几日风平浪静的生活。

到了八月初五这天，天公作美，艳阳高照，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叶清婉到主院的时候，一家几口人都已经到了，叶尚书一脸欣慰的看着儿子，叶清姗递了块糕点给魏氏，非常温馨的场景。

叶清婉加重了脚步声，打扰了那一片宁静的时光。

看着足足有三月余，不，算上梦里的那些时光，几年未见的叶尚书，行礼后甜甜的喊了一声：“给父亲请安。”

叶尚书本人也有些恍惚，这个女儿他是既熟悉又陌生，清了清喉咙，“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姐姐，爹爹已经考校了大哥一□□课了。”叶清姗摇了摇叶清婉的衣袖，眼睛笑成了一湾浅月，“大哥好厉害的，下月科举一定能拔得头筹。”

“你大哥的学问还用你操心。”魏氏抬头虚点了一下叶清姗的额头。

随后，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大女儿，语重心长的说：“下次要早一点，全家都在等你。”

叶清婉懊恼的点点头：“女儿知错了，不过青青姐姐昨日传话说是申时一刻，算起来女儿还要早到了，是青青姐姐传错话了还是女儿房里的钟坏了？”

魏氏抿了抿嘴角，有些不自在：“你听岔了也是有的，母亲教导你还要顶嘴？”

一顶孝道的帽子扣下来，叶清姗笑道：“那估计是钟坏了，毕竟有年头了。”

“那还是婉儿五岁的时候大哥送的。”叶清婉扭了扭手帕，“大哥，你不会怪我吧。”

叶洵微怔，十二年前吗，他仿佛还记得粉妆玉琢的小娃娃抱着他腿哭的样子，她哭的那么伤心，是在哭什么呢。

记忆太久远，已经发黄变质，只记得一点点轮廓。

“这有什么，最近有人从海外运了西洋钟来卖，精准又小巧，是你们女孩子喜欢的玩儿意，大哥找找适合的再买一个给你。”叶洵拂开记忆里的小女孩，承诺道。

“还有我，大哥我也要，不能厚此薄彼。”叶清姗挤在两人中间，仿佛被漏下了不开心。

叶洵失笑：“你小姑娘家家的，要这么多西洋钟做什么，前一阵子不是刚淘了一个给你，难不成你的也坏了？”

叶清婉听完，大大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微微倾斜身体，找准角度叶洵能看的清清楚楚，缓缓的低下头，刚刚还微笑的脸垮了起来。

叶尚书不耐烦听这些闲话，起身招手：“走吧，到宫门口还要排队，不要误了时辰。”

叶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那是块怀表，盖子翻起来，画着一个带翅膀的胖娃娃，他一看就是妹妹们喜欢的样子。

不过只有这么一块，就送给了更小的姗儿。

不让婉儿知道就行了，叶洵下意识的想，以前也经常有这种情况。

做姐姐的，让着妹妹是应当的。

不过看着瞬间没了笑容的妹妹，大眼睛水濛濛的，仿佛伤心极了，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既然这样，不拘什么，赶紧再去买一块哄哄她吧。

就是姗儿那儿，还得再找点精巧的玩儿意，不然她知道给婉儿买了，她却没有礼物，又要闹了。

真是小孩子脾气。

*** *** ***

叶尚书府离皇宫不远也不近，马车平稳的停在长街上。

叶清婉悄悄的撩起车帘，前面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且有的等呢。

这趟街面已经被五城兵马司清场了，轿子挨着的都是同僚。

因此，像是叶清婉这样撩开帘子，或者直接下了马车攀谈的比比皆是，还算热闹。

这排队自然也是讲究顺序的，勋贵大臣们经过多年磨合也有了默契。

首先是皇亲国戚们打头阵，他们进的早，不用排队。但也意味着他们得来的非常早，进宫后还要各自去拜山头。

接下来是世袭罔替有爵位的勋贵，他们仗着祖宗的余荫，有钱又有闲，就是基本没有权，在这样的场合能得皇上青眼给个一官半职就是他们的本事了，像是勇毅侯解修远这样以军功封侯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即使是解修远，没有她母亲圣上乳母这层关系，也很难说能不能有今天这样的造化。

再后面自然就是按品级往下排的官员了，当然要是能做到当朝一品，太师阁老这样的实权人物，那就另有恩赏了。

叶尚书本事平平，官位平平，自然得老老实实的排队等着。

他草根出身，运道倒是不错。

科举及第后，虽然名次不高，但因为长相实在俊美，被魏国公家的庶女看重了。

背靠魏国公府，官场上倒也没有人为难他。

叶尚书倒是知足，从三品的位子也坐得稳稳的，再进一步不仅要看实力还要看机会，他不着急。

倒是魏氏每当这个时候都有些不耐烦。

她之前虽然是庶女，那也是国公府的庶女，相熟的也是高门贵女。

哪像现在，往来的都是些小吏，粗鄙无趣。

“魏姐姐好，哎呦，这是流萤纱吧，这么精致贵气的料子还得姐姐穿才好看。”毗邻的马车帘子掀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讨好的笑了笑。

这是夫君的同僚的发妻，魏氏虽不想理会，但还是打起精神：“这不值什么，等得闲了也给芊儿做一身，年轻姑娘还得穿的鲜亮些。”

两边互相请安过后，张氏看着穿着一模一样、打扮的也一模一样的姐妹花羡慕的不得了：“还是魏姐姐有福气，这样标致的双生花，可是京城里独一份的。”

魏氏最满意的也是这一点，她那个嫡姐倒是神气，可惜是个不下蛋的，要了别人的孩子养着，再亲能有自己的骨肉亲？

“小人家儿的不能夸，她们也就是长的得意些。”魏氏自谦中带着一点炫耀。

张氏看气氛也烘托的差不多了，示意她女儿易芊芊拿出随身携带的香囊：“最近芊儿在学习双面绣，出了不少练习之作，婉儿、姗儿拿着玩儿吧。等她出师了，再给魏姐姐绣身衣服，那才是她的心意呢。”

这话就有些暧昧了，大庆朝礼节，新嫁娘要给夫君一家送一些亲手做的活计，以示新媳妇心灵手巧。

张氏相中了叶洵，想着两人如果能在下月秋试前定下来，待叶洵金榜题名，那才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呢。

这样想着，张氏越看叶洵越满意。

出身不算低，魏国公府那边多少还沾着亲，人长的俊秀帅气，看着就如沐春风，学问据说也不错，青出于蓝是没问题。

这样好的人选她可是盯了几年了，奈何魏氏就是不松口，眼瞅这秋试以后就要大放异彩的少年郎，错过实在可惜，张氏只能厚着脸皮来暗示。

易芊芊抬眼瞄了一眼正和马亲近的少年，粉色渐渐氤氲上了脸颊，声音糯糯的：“婶娘喜欢什么，芊芊都可以做的。”

魏氏顾及着孩子还在身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芊芊有意向学是好事，不过这些衣服香囊自然有绣坊操劳，你呀好好保养眼睛才是正道。”

魏氏示意姐妹两接过香囊：”再有，现今的贵女们喜静的呢，学习琴棋书画。喜动的呢，联系骑马射箭。咱们两家关系近，姐姐这才和你说掏心窝子话，针线活是最不紧要的，你可别误了芊芊。“

张氏面上不显，嘴上称是，心里却升腾起怒意。

这是觉得自家芊芊不算是顶尖贵女看不上是吧，她倒是要看看能娶个什么天仙回去。

车帘放下。

叶清姗随手把香囊放下，显然不放在心上。

叶清婉上下翻了翻，虽然是初学者，也能看出是下了功夫的，针脚细密，一点线头都没有。

这样的心意，可惜是错付了。

在她的梦境里，嫂子可不是这位。

那位强势又霸道，就是不知道她母亲有没有后悔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