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一抹斜阳挂在天边，吹起了微风，卷走了空气中的热意，带来些许凉爽。
龟速一般爬行的马车，终于是到了宫门口。
有排成一排统一服饰的小太监引路，穿行了无数个拱门长廊，终于来到了福宁殿。
与在宫门口排队的顺序相反，福宁殿反而是朝廷官吏先入场，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入场越晚。
此刻福宁殿已入座了三分之一，男女分开。
叶尚书自进门起就被人拉去应酬了，魏氏带着姐妹俩坐好后，开始了今天的正事。她开始有选择的寒暄起来，和面对张氏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说起来大庆朝比起历朝历代算得上是实行晚婚晚育政策，开朝皇帝订下的规矩，除非天子圣谕，否则无论男女，不到十八不能大婚，不到弱冠不能科考。
事实证明，这条律令一来促进了人口的增长，二来减少了人口的死亡数量，三来延长了人均寿命。
对魏氏来说，叶洵是男孩子，他只要科考发挥正常，不愁没有好妻子，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加分的脸，不说勋贵家的嫡女，就是郡主娘娘她也敢想一想。
倒是双胞胎姐妹，今年已经十七了，于婚事上她还没有头绪。
实在是俩人都长得太漂亮了，普通家世的养不住，依魏氏的想法，能嫁入皇家是最好，实在不行有爵位的人家可以考虑，其余人那是想都没想过。
只是大家说来说去，怎么都是提到婉儿的，她的姗儿这么好，这些人居然看不到，魏氏也很烦躁。
她从没想过是因为长幼有序，哪有越过姐姐先给妹妹看的，自然是都以为她想的是姐姐，结果提了又缩回去，被搭讪的人也觉得无厘头。
时间渐渐的逼近开席，福宁殿里几乎坐满了人，大家三三两两的联络感情，倒是没有大声喧哗惹人烦的。
魏国公府上一代有两个女孩，一个是庶女魏氏，还有一个是嫡出大魏氏。
从小两人可以说是斗鸡眼般的长大。
大魏氏嫁给了英郡王，此刻挨着她身边的英郡王的庶女们。
抬眼看着像是花蝴蝶一般穿梭在贵妇中的庶妹，大魏氏直接笑出了声：”你别走了，晃的我头疼，婉儿姗儿来姨母这儿。“
大魏氏虽然嫁的好，可惜子嗣缘薄，年轻的时候怀过一胎后来流产了，自那以后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药，还是没有再度有身孕。
前两年大魏氏也死心了，抱了英郡王小妾刚出生的孩子养在了膝下，如今孩子正是好玩儿的时候，不过由于年龄还小，这次没有带进宫来。
大魏氏看不上魏氏这个庶妹，倒是喜欢她生的双胞胎，尤其是姗儿，经常被接到英郡王府上小住。
叶清姗一把抱住大魏氏的胳膊蹭了蹭：”姨母，姗儿想您了，您比上次姗儿见到的瘦了好多，是不是最近又不好好用膳。“
大魏氏捏了捏叶清姗的脸蛋：”你个小管家婆，等过两天姨母接你来王府住几天，澈儿也喊着要姐姐呢。“
叶清姗刚要点头，忽然小心翼翼的看着叶清婉：”姨母，这次姗儿和姐姐一起陪您好不好，前几次都是姗儿去的，姐姐该不开心了。“
叶清婉：并没有，谢谢。
英郡王府是什么好去处，小妾一箩筐，天天上演宅斗大戏，还有心思难测的表兄弟们，听着都累。
大魏氏递给叶清婉一颗葡萄：”你们俩个都来陪我，谁留下陪你们母亲，这样刚刚好，你母亲可是恨不得马上把你扔给我。”
叶清姗一头扎在大魏氏的怀里：“才不会，母亲最喜欢我了，姨母也最喜欢我才行。”
“姐姐，你也最喜欢我了，是不是？”叶清姗眨眨眼睛，一脸天真。
叶清婉脸上笑容不变，她现在是真的不在乎虚无缥缈的亲情，她的主要目标是好好活到七十岁。
“不是。”叶清婉清脆且坚定的声音响起。
叶清姗愕然，她没想到叶清婉敢说的如此直接。
她微红了眼眶：“姐姐？我刚没听清，你说的是假的对不对？”
“不是，我说的真心话。”叶清婉吃了两口葡萄，真甜。
”还有，这是在宫里，不能哭哦。“
叶清姗是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脸涨了个通红。
空气为之一滞，英郡王府的两位庶女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有无意的，直接笑出了声。
魏氏用力的扯了一下叶清婉的袖子：”怎么和妹妹讲话的，道歉。“
讲实话道什么歉，叶清婉用力把袖子抽回：”婉儿失礼了，姨母莫怪。“
说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是葡萄不好吃吗，非要看叶清姗那辣眼睛的演技。
大魏氏拍了拍叶清姗的手：”回座位吧，快开席了，回家等着姨母来接。“
”二妹，你这大女儿倒是多了几分鲜活气。“
大魏氏一开始亲近叶清姗，除了看小姑娘长得好看合眼缘之外，就是抱了比较阴暗的想法，她想试试看能不能离间这母女三人的情感，没想到效果意外的好。
敢笑话她生不出，她就能让这个妹妹以后有苦说不出。
她大魏氏，这辈子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 *** ***
叶清婉回到座位以后，精神高度紧张了起来。
在梦里，火是在宴会后半场着起来的，说来并不大，只是着火点位置在大殿的最深处，一时间困住了不少皇亲国戚。同时浓烟遮挡视线，造成了现场的混乱，她在跑出去的时候跑错了方向，这才碰到了没有意识的勇毅侯解修远。
是巧合？还是人祸？
叶清婉时不时的四处张望，企图看到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可惜她也是第一次进宫，又是这样人多的场合，看上去处处都乱，又乱中有序，实在无法分辨。
不过既然无法阻止火灾，那就不救人，反正梦里的事实证明，不救人没人会死，救了人，只有她会死。
这样想着，叶清婉心里也踏实了下来，什么都不做，她还是能做到的。
忽然钟声长鸣三下，福宁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随着有些尖细悠长的男声响起：”皇上驾到——跪——“
众人像是排练过一样跪倒在地，垂足叩首：”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皇上今天心情似乎还不错，”朕过了今天就二十有七了，离万岁还远着呢。“
”皇上也知道自己二十有七了，也该立皇后了。“重华大长公主开口打趣，”就算不立皇后，添几个妃子也总是好的，这宫里冷冷清清的，加几个人皇上也松快松快。“
重华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扬起了小下巴，有外祖母撑腰，皇后只能是她的。
”姑祖母见了朕是再没别的话可说，朕心里有数。“
重华大长公主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皇上简单说了几句算是为圣寿开了个场，歌舞进殿，由管着宗人府的慎亲王打头开始给皇上敬酒。
因为离得比较远，叶清婉看不清说话人的长相，只见皇上一身黑色常服，身材高挑，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声音低沉又清亮，让人一听难忘。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不知不觉间叶清婉一杯酒下肚，胃里暖洋洋的。
少女斜倚在座位上，脸颊沾染了红晕，一圈圈散开。
喝下去的酒仿佛冲到了眼角，桃花眼的眼尾掉了点水汽，像是重新涂上了眼线。
小舌头微微吐出，似乎被酒水辣到了，嘶嘶的呼气。
”咦？那不是长乐郡主，她怎么混进舞姬里的，要不是这面纱摘掉了，还没注意到。“眼尖的人一眼注意到这场飞天舞的与众不同。
只见镇南王府上的长乐郡主，换上了轻薄的舞裙，露出了一双秀气的小脚以及小蛮腰，随着鼓乐声轻轻扭动。
即使是在民风还算开放的大庆朝，女子这样的着装也称得上极其大胆了。
女眷们一边讶异，一边看好戏，长乐郡主此番不过是”逼宫“之举，她想借这支舞蹈让皇上迎她进宫，就看此番能不能成事了。
男宾那边眼神就放肆大胆了好多，虽然知道这是镇南王的掌上明珠，出了名的不好惹，但是美女当众露给大家看，那就怪不得他们了。
也有一些洁身自好的青年，避开视线，给了长乐郡主足够的尊重。
随着鼓乐声歇，长乐郡主高速旋转的身影定格，充满欢喜的声音响起：”长乐祝皇上万寿无疆，圣体康泰。“
皇上并没有说话，一时间，福宁殿寂静无声。
长乐郡主咬紧了嘴角，她刚要再说些什么。
重华大长公主提醒：”皇上可是昨夜没有睡好，看着如此疲乏。“
”无碍。“皇上睁开了眼睛，对眼前的局面仿佛没有察觉半分异样，“跳得好，赏！继续吧。”
“长乐谢陛下赏赐。”忍着眼泪，长乐灰溜溜的退出了舞台。
她本来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打算破釜沉舟的跳了这支舞蹈，就算皇上没有顺了她的心意，总算他眼里可以看一看自己。
可是皇上好狠的心，连这点脸面都不给她。
有了长乐郡主这个插曲，原本蠢蠢欲动的各位贵女们老实的像一个个鹌鹑，她们可没有镇南王那么强硬的背景，这要是当众出了丑，皇上可不仅仅是无视这么简单了。
魏氏原本想要推叶清姗弹奏献艺，犹豫了半晌没有开口。
犹豫就会败北，歌舞结束之后没来及的献艺的各位闺秀们心里不是不沮丧的。
一晚上都在龙椅上没动的男人站起了身，看起来是要退场了。
叶清婉警铃大作，对了就是这个时候。
“着火啦！”
“救驾！”
“快跑！“
”唔！“
梦境和现实重合，叶清婉呆呆的，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显示之后的剧情。
是真的，居然都是真的！
头脑里念头走得快，现实中也就过了几秒钟，叶清婉想拉着魏氏一起跑，一伸手够了个空。
原来，她已经搂着叶清姗跑出好几步了。
行吧，下次再担心你我叶清婉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