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郡王回府了。

这还是叶清婉记忆里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姨夫，就连梦境中他都没有出现过。

微胖的身材，挺着小肚腩，比大魏氏略微高一点，笑得满脸褶子，手里拿着折扇，随时随地的扇着，仿佛要保持一点文人风雅。

他的随从正好相反，身材高高瘦瘦的，头上戴着书生常用的纶巾，一袭布衣，没有一点装饰。

两个人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一华丽一朴素，站在一起就像是对照组一样，引人发笑。

不过叶清婉总觉得这位英郡王有些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可能是和澈儿那个团子有些神似吧，都是圆润的身形，因为是父子五官也很相像。

“姗儿来啦，想要什么衣裳首饰和你们姨母讲，好好自在自在。你的亲事很好，勇毅侯是个好苗子。”英郡王对叶家姐妹还算和善，“这是婉儿吧，以后常来。”

接过见面礼，叶清婉发现叶清姗拘谨了好多，似乎有点怕这个像是弥勒佛一样的大姨夫，便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力争让人挑不出毛病。

似乎从英郡王回府便能预示着接下来的不平静，半夜里大魏氏的院子里忽然闹了起来。

灯火通明，把黑夜照的像白天一样，管事嬷嬷挨个叫起后，寸步不离的跟着，还留下了丫鬟在住的院子门口把手，看这架势事情不小。

叶清婉赶到的时候发现叶清姗已经到了，她坐立不安，神色很慌张，这和萧氏姐妹慌张中带着的茫然不同，叶清姗显然是知道点什么的。

这个叶清姗作死也不看看地方，英郡王府上的事情也敢掺和。

叶清婉悄悄靠近她，趁着萧氏姐妹不注意揪了一下叶清姗的袖口：“你做了什么？”

叶清姗原本就心虚，被这么一问更是下意识的否认：“你不要空口白牙的污蔑我，没有证据不要乱讲话！”

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典型。

这时，叶清婉已经知道了出事的是萧澈，小孩子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的非常严重，宫里精通儿科的太医已经在开方子了，等萧澈喝了药大魏氏就有时间来查明真相了。

要真是萧澈自己乱吃东西，那是他们英郡王府上丫鬟们看管不利的过错。可要是谁向萧澈伸了手，叶清婉非常严肃的看着叶清姗：“没做就是没做，讲什么证据，记住没，直接说不知道，不清楚。”

死道友不死贫道，咬死了就是没做，英郡王难道还能对亲戚下手。

叶清姗：……

“两位姐姐在说什么悄悄话，怪可疑的。”萧晓岚眼睛尖，已经看见了叶家姐妹俩窃窃私语。

叶清姗和她是吵惯了的，立刻回嘴：“我们说什么关你什么事，你先想想有没有自己的事儿吧。”

萧晓惠照常做和事佬：“两位妹妹莫要拿这件事说笑，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四个女孩子各怀心思的等在外间。

很快，太医开的药煎好了，萧澈喝下之后又吐了两回自沉沉的睡了过去，太医并没有走，因为很容易产生并发症，也就是发热，这么小的孩子高烧起来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所以他没有离开。

大魏氏披着一件绛紫色的披风，里面显然还是寝衣，英郡王也是匆忙之间套的外衫，此刻坐在烛火的阴影下，白日里慈爱的面容在光影里显得有些可怖。

大魏氏目光一个个的扫过下面坐着的人，对着跪在地上的奶娘说：“徐奶娘，你照顾澈儿两年多了，向来尽心尽力，今日那盘有问题的绿豆糕哪里来的。”

徐奶娘跪在冰凉的木板上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大半夜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到了一个极限，听到主子问话，直接带着哭腔回道：“王爷，王妃，奴婢冤枉啊，这盘绿豆糕，是……是叶二小姐晚上端过来的。”

“叶二小姐晚上经常来找小少爷玩儿，三五不时的都是端着小少爷喜欢的糕点来的，先前奴婢还说叶二小姐有分寸，带来的糕点量都很少，小少爷晚上吃一点叶不会积食，万万没想到她存了害人的心思。”

不是吧，你实名投毒啊，叶清婉听得目瞪口呆。

接受到上方传来的冰冷的视线，叶清姗直接跪下：“姗儿怎么会给澈儿下毒，今天这绿豆糕不是姗儿亲手做的，是西苑的鸳鸯姑娘送的。”

叶清婉了然，宫斗嘛，虽然郡王府正经主子不多，但是伺候主子的人多啊，西苑那个环境和养蛊一样，出了什么事都正常。

只恨叶清姗脑子有坑，居然给她们当枪使，平日里忽悠父母兄弟的聪明是半点都没用上。

“姗儿，有什么你赶紧说，别藏着掖着，这事怎么牵扯到了这位姑娘，快说！”叶清婉感受到了一股杀意，她赶紧提醒叶清姗，既然有背锅的，那赶紧甩啊，没见英郡王没什么耐心了吗。

“是鸳鸯姑娘，我见澈儿喜欢小点心，就特意吩咐了厨房准备一些不重样的，每天带一点给澈儿吃。今天这盘绿豆糕是我在大厨房拿的时候，发现旁边有一份很香甜的味道，大厨房的人说这些是鸳鸯姑娘下厨做的，我就自作主张拿了一些。”叶清姗越说越急促，“她们一定是盯着我很久了，这才下了个套给我，姨母，你们相信姗儿，姗儿绝对没有要害表弟的歹毒心思。”

叶清婉心里疑惑，叶清姗肯定是参与进了这事儿，等下和这位鸳鸯姑娘对峙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叶清姗是疯了吗，她害萧澈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做什么，风险和利益不成正比，她是受人蛊惑还是另有隐情。

在英郡王府上住的这几天，表面上风平浪静，原来暗地里波涛汹涌。

大魏氏意味不明的说：“鸳鸯姑娘啊，王爷，妾记得和她同住一个院子的是萍儿姑娘，就是上次您从平郡王府上要来的歌姬，还特意改了这个名字。”

这话可真有意思，大魏氏居然记得西苑那几十号谁和谁住一块就很神奇了，英郡王给一个歌姬冠以平郡王的同音字“萍”，羞辱的意味已经放在明面上了。

大魏氏这是想告诉英郡王，幕后主使是平郡王吗？

英郡王拍了拍大魏氏的手，吩咐随从：“去把西苑的管事嬷嬷喊来。”

孙嬷嬷一进门就跪在了徐娘奶旁边，显然也是听见了刚刚叶清姗的说辞。

“孙嬷嬷，西苑这一批一共多少人。”英郡王问了一个不怎么在射程范围内的问题。

孙嬷嬷满脸惊恐，她直接匍匐在了地上，头深深埋在双腿之间：“三十……三十又二。”

“嗯，都杀了吧，让侍卫清点好头颅领赏，另外给她们的家人各送五十两银子去。”英郡王说着稀松平常的话，直接断送了三十几条人命。

“至于孙嬷嬷你管理无方，打二十板子，去洗衣房吧。”英郡王转头和大魏氏说，“西苑重新派一个管事嬷嬷，得严苛一点，对她们也好。”

“是，都听王爷的。”大魏氏语气如常，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就像是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一样。

难道真的会经常发生吗？

叶清婉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保持面部镇静。这样倒是不用担心两厢对峙的问题了，反而要担心姨父会不会杀心一起把她们姐妹也干掉。

叶清姗原本跪在地上听到这里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浑身都冒冷汗，脸白的不行，甚至下意识眼神来向叶清婉求助。

萧氏姐妹都低着头，叶清婉眼尖的发现，两人衣袖是重叠的，也许正互相握着手给与对方温暖。

忽然叶清婉有点羡慕，这样互相扶持相濡以沫的感情可真好啊。

轻描淡写的给西苑一众人口定了罪，英郡王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叶清姗，没有说什么，起身走进了内室。

叶清姗松了一口气，她刚刚真的好怕姨父也给她下一道处死的命令。

叶清婉想了想：“姨母，此事虽非我们姐妹故意为之，到底还是我们姐妹给了旁人下手的渠道，实在是良心难安。我们愿家去，抄写经书日夜奉于菩萨面前，给表弟祈福，请姨母恩准。”

大魏氏点点头：“王府多事之秋，我也就不留你们了，等澈儿好了你们再来玩儿，明日一早就走吧。”

叶清婉心下一安，能走就行，看来英郡王是放过她们了。

叶清婉用力和丫鬟一起架起了叶清姗，慢慢在夜色的冷风中走回院子里，头脑也被吹清醒了。

“叶清姗，我不管你因为什么要下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亲自在姨父面前揭发你，检举有功总比连坐要好。”叶清婉避开丫鬟的视线，恶狠狠的说。

叶清姗咬紧了牙关，嘴唇发白，显然还在刚刚的惊吓中没有回神。

行，知道怕就还有救。

叶清婉放完狠话后自行回房，指挥玉兰收拾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走。

视线又对上了大魏氏给的那些肖像画，示意玉兰不用装了，这些救还给姨母吧。

叶清婉下定决心，一定要低嫁。

不过是一个没有掌握实权的英郡王，竟如此正大光明的草菅人命，甚至连对簿公堂都不需要。更别说大魏氏给她选的这些人家了，都是带刺的玫瑰，看着鲜艳欲滴，靠近了扎手的很。

更别说那万花之王中最名贵的一朵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