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园
叶清婉今日第一次见识到曲水流觞的盛景。
身后不远处就是高低错落的瀑布，水声忽远忽近，大珠小珠落玉盘，并不觉得吵闹。
沿着那道流水席，四处散落着当下少爷小姐们消遣的小玩意。
三五成群的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有作画的、诵诗的、说书的，还有投壶的、射箭的，不一而足，大家都玩儿的很开心。
“婉妹妹怎么一个人坐着？”萧晓惠凑过来说话，“那天，没吓到你们吧。”
“无事。”叶清婉摇摇头，“澈儿还好吧，他这是又疯哪里去了，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母亲拘了他好久了，这大好的日子正满地乱跑呢。不过在父王的地盘上，倒也不用担心他。”萧晓惠对自己的父亲很放心。
“你看着那边好几眼了，那是谁呀？”叶清婉好奇，萧晓惠偷瞄的是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女孩子，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看衣服不像是小姐，看神色不像是丫鬟的人，也不知道什么关系。
这样的组合非常扎眼，身边的人经常看过去，所以萧晓惠的视线倒也不突兀。
“那是城阳伯家的小女儿吕雪儿，她身边的应该是她母家的表姐。”萧晓惠显然做了功课，“那个表姐据说是城阳伯夫人的外甥女，父母早亡，接在身边住了几年了，感情很好。”
“姐姐莫不是觉得那个女子是城阳伯夫人挑的儿媳妇人选？”叶清婉对此持怀疑态度，只看这样的场合女子虽然跟来了，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就可以看出来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个要射箭的就是城阳伯二公子吕畅了吧，我刚好像听有人唤了声二哥。”
吕畅看上去也是清朗俊秀的少年郎，头发高高束起，有几缕头发随意散落在脸颊旁，随风浮动。他们一群人在比射箭，看在相同的时间内，谁射的又准又快。
吕雪儿转头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萧晓惠，眼前一亮：“萧姐姐，过来玩儿呀。”
竟是认识的嘛，叶清婉一直以为她们从没见过。
萧晓惠拉着叶清婉也站在了观众席位上，就近观察几个拿着弓箭人的身姿。
其中一个少年郎涨红了脸，突然松手，长弓在力的作用下弹开，好巧不巧的冲着萧晓惠俩人飞来。
只见吕畅飞身而起，长臂一伸，握住长弓的时候在萧晓惠两人身边绕了一圈，耍了个花活停下。
“萧妹妹没事吧。”吕畅偏着头，露出迷人的微笑。
萧晓惠脸颊微红，目光躲闪：“无事，多谢吕二少爷。”
两个人站在瀑布前，一个人笑得宠溺，一个人低头害羞。
叶清婉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好闪亮，是不是得换个地方呆一下。
“你看傻啦？”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还是那么直接霸道。
长乐郡主眉头皱的死死的：“他不是好人，你不要被他骗了。”
“我没有。”叶清婉解释道：“郡主好，田姐姐好，许久未见，我最近自己绣了几个香囊，放在马车里没拿着，等宴会结束了给姐姐们送去。”
长乐拉着叶清婉快走了几步走到角落里，示意田白云给她们望风。
“我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告诉我。”
长乐一眼严肃的看着叶清婉，神情非常复杂。
“下暴雨那天，你到底在哪里，你是不是去了皇庄见到了皇上？”
镇南王府的婆子回去复命的时候，自然说了叶清婉撒的谎，这也是这段时间长乐一直没有联系叶清婉的原因，她不愿意相信那个她潜意识里认定的事实。
叶清婉很喜欢长乐郡主这种敢爱敢恨的脾气，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但是她更不想骗她：“是，我见到了皇上，在皇庄住了一晚。”
“果然。”长乐郡主看上去失魂落魄的，“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看我一眼？我到底哪里不好？”
“郡主自然样样都好。”叶清婉想努力挽回一下，“就像是我和郡主一见如故，若我是男子，一定第一时间前去求娶。也有人见面不识，缘分罢了。郡主的缘分不在皇上那里，如何不再看看别处呢？”
这是叶清婉的真心话，何必吊死在一颗树下，放下这棵树，那就拥有了整个森林呀。
“大言不惭，就你这身份也敢肖想我？”长乐郡主微抬下巴，依旧是一副高傲的样子，微红的耳朵却透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你俩说好了没，我在这里这样很奇怪啊。”田白云探头探脑的，她自己一个人守在瀑布的拐角处，这不是引人注目嘛。
“你不会自然点吗？干嘛鬼鬼祟祟的。”长乐郡主没好气的喊道。
田白云表示：“你们不是在密谋吗？那我得做出放风的样子，这样才专业。”
“和你说不明白，走啦。”长乐郡主转身离开。
叶清婉留在了原地，这个朋友看来是暂时失去了，希望以后等长乐郡主真的放下了还能有所转圜。
田白云被拉走的时候给了叶清婉一个眼神，手指比了一个二，那意思一看就明白。
香囊还是要的，两份。
*** *** ***
叶清姗和玩儿的好的姐妹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她姐姐叶清婉的人影，这倒是有点异常，她姐姐在人多的时候想来规矩老实，只要在人群里保准能看见她。
“你就是叶清姗？”萧若一袭红衣，装扮也是盛气凌人，手里还拿着马鞭气势汹汹的，一看就来者不善。
“是，这位姐姐是？”叶清姗小心翼翼的回答，还规矩的行了礼。
萧若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一下叶清姗，一脸的不屑：“你们姐妹俩真是不要脸，姐姐散播谣言拉扯勇毅侯，你更是不知道使了什么媚术，竟然让皇上给直接赐婚了，这天底下可还没有妹妹嫁在姐姐前头的道理。”
“再说，叶清婉好歹还有一张好脸，你这个赝品也不照照镜子，画成这样就敢出门了！”
这话就是嫉妒了，萧若虽然是慎亲王的孙女，但是长相平平，无论怎么装扮都显得有些寡淡，最是厌恶痛恨叶清姗姐妹这样明艳的长相。
再加上长乐郡主居然偏袒叶清婉那个女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碰到叶清姗之后，萧若觉得自己有些手痒痒。
好想抽她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慎亲王只有这么一个孙女，自是百般宠爱，这个鞭子还是他亲自给孙女编的，是萧若的爱物，从不离手的。
自然也是有很多人在萧若的鞭子下遭殃的，其中不乏贵女，只是迫于慎亲王掌管宗室的权势，无人敢碰这颗硬钉子罢了。
叶清姗也被气的浑身颤抖，谁还不是被娇养长大的，要不是自己只有一个贴身丫鬟跟着，眼看就要吃亏，叶清姗早就怼回去了。
“这位姐姐好没道理，我与姐姐从不相识，姐姐上来嘴里就不干不净的，可是我们姐妹得罪过您，清姗在这里先赔个罪。”叶清姗刻意放大声音，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只是大家都在看好戏，毕竟萧若随意挥鞭子乱打人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贸然出头得不到半点好处还要惹一身骚，何苦来。
“你挡着我的路了！”萧若还是没忍住，一鞭子过去，绣烟赶紧扑在叶清姗身前，虽然挡住了大部分的力道，鞭子的末梢还是扫到了叶清姗的腰部。
“你凭什么打人？！”绣烟没忍住，大喊出声。
萧若有恃无恐：“就你们两个贱丫头，我打就打了，还能怎么样？”
这边动静闹得这般大，大家都凑了过来不远不近的看着。
叶清婉面沉如水的看着发疯的萧若，她想打人叶清婉管不着，可是打的是叶家人，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叶家要是这么忍了，以后可在京城里抬不起头来了。
叶清婉吩咐玉兰去请大魏氏，毕竟这是英郡王的寿宴，萧若作为晚辈挥鞭子是她礼数有亏。
既然她有恃无恐，那就去找个能主持公道的人来。
“萧若，姗儿对你并无半点不敬，不知到底是何原因，在主人家的寿宴上动了手？”叶清婉站在绣烟和叶清姗前面，质问道。
“哼！以为攀上了勇毅侯，你们叶家就有底气和我这么讲话了吗？”萧若继续嚣张，“我就是看她不顺眼，看你更不顺眼，怎么，你也想挨鞭子？”
“侯爷就在此，萧姑娘若是有意，何不当面名言，为难我妹妹做什么？”叶清婉继续说，“再说，这门婚事是圣上御赐，你如此不满，莫不是对皇上不满？”
萧若虽然莽撞但并不蠢笨：“你不要胡乱攀扯，皇上圣明，可是也总有小人蒙蔽，使他少了判断，还是你们姐妹的错！”
“皇上如何……”叶清婉开了个头
“就不用你操心了。”萧璟站在旁边忽然出声接上，也不知道围观了多久。
英郡王、慎亲王、勇毅侯，还有叫不出名字来的老头们，簇拥着萧璟围观了一场闹剧。
“慎亲王，你这孙女还真有你当年的风采。”萧璟没有继续和萧若搭话，反而和慎亲王拉起了家常。
“臣管教无方，让陛下见笑了。”慎亲王出了头冷汗，瞪了孙女一眼。
“萧若，你个姑娘家，快把鞭子收起来，这成何体统！”
萧若也看得懂眉眼高低，撅着嘴把鞭子卷起来，就要别在腰上。
“阿宝，烧了吧。”
“是。”
阿宝太监笑着朝萧若伸出双手：“萧姑娘，请交给老奴。”
“不！我不要！”萧若奋起反抗，这个鞭子从小陪她到大，每一个纹路她都清清楚楚，现在听皇上要烧了它那哪儿能依。
萧璟再一次看向慎亲王：“慎亲王以为如何？”
慎亲王看着还在哭闹的孙女，既头疼又心疼，直接跪下：“臣惶恐，臣就这么一个孙女，难免骄纵了些，臣有罪。”
“朕听闻萧若姑娘使了一手好鞭子，看来果然没错，你娇宠你的孙女朕管不着，那些被你孙女毁了脸，孤苦一生的人又怎么算？嗯？”
慎亲王没想到天降祸事，最终只能狠下心肠：“臣这就送她去家庙清修，洗刷身上的罪孽。”
“这是你的家事，朕不干涉。”萧璟没有同意也没有否认，“阿宝，不烧了它，你也不用跟着朕回宫了。”
说完越过跪了一地的人，大步向前，那里有几条大船在等着，英郡王安排了游船画舫助兴，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幕。
慎亲王跪在原地不敢动，萧璟忽然回头：“还不跟上？”
慎亲王心中一喜，刚要起身，肩膀上多了一双手，是这次跟着皇上出行的另一个太监明德。
明德贴耳小声呢喃：“没叫您咧。”
那是叫谁呀，慎亲王更加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