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言选的串串店离闹春园不远，就在隔了两条马路的一条社区街巷中，不是那种装修精致的，就木桌木凳摆在店内外，外面的座儿上方撑着巨伞，随便客人选个空桌坐。
辜意站在门口看了眼大红色的店名，李妹儿火锅串串。
这会儿天还没多晚，店内坐了大半桌子，江自言问辜意：“想坐哪儿？里边有空调和油烟，外边有风扇和蚊子。”
辜意慎重思索三秒，不敢和蚊子大军硬刚，懦弱地选了里面。
选了张四方桌落座，穿着围腰的老板娘拎着透明水壶走过来，她认得江自言他们，对辜意脸生，“新朋友嗦？”
“对头。”江自言切换锦城话，“陈婆婆屋头的外孙儿，搬过来和蓄之当邻居了。”
老板娘做生意的，还混迹中老年舞队和牌桌圈，认识的“陈奶奶”岂止一二，但江自言提了阮蓄之，她就能对上号了，“陈恩玉家的哎？”纹眉一挑，看着辜意，“也是个帅锅。”
辜意笑眯眯地用本地话说：“谢谢嬢嬢。”
老板娘笑，“还是吃红汤哈？”
江自言看向辜意，辜意立马说：“红汤才是灵魂！”
“要得，自己调料拿菜哈。”老板娘转身走了，朝里面吆喝一声，好响亮，“7号桌，红汤！”
江自言起身，“走，拿菜！”
辜意坐在靠走廊的位置，连忙站起来，率先往调料桌去，他显然被浓郁的底料香味熏上头了，步子都是蹦哒着的。
调料桌就那么小一块地方，四个男生挤不下，于是江自言推着仇衡先去拿菜。
辜意在视察调料区，胳膊突然被碰了一下，他转头，是阮蓄之旁边站定。
阮蓄之快速调好料，瞥一眼辜意的小碗，这人不爱吃香菜，但爱吃葱，估计得放了三四勺。
辜意纠结再三，还是放了半勺折耳根，随即看向阮蓄之的小碗，主动挑衅道：“等我有超能力，就让香菜灭族。”
阮蓄之不是香菜党，可吃可不吃，但看不惯这么嚣张的，“等我有超能力，就在全世界种满香菜，你们家种双倍。”
辜意脸都变成香菜色了，赶忙端着小碗慌逃回桌。桌上放着四罐油碟，他倒一罐进碗里，不急着拌料，转身凑到冰箱边去拿菜。
几个大冰箱连成一串，荤素分开，辜意挑挑拣拣，冒节子、肥肠、掌中宝，各式牛肉来一点，小虾滑和土豆坨坨也挺可爱……盘子渐渐变重，他正要放下手中的蟹棒，把左手端着的盘子卡进胳膊肘，一只手伸过来、接过盘子。
阮蓄之高了半头，辜意靠着冰箱门，空间狭窄，莫名有种被压迫的感觉。他把蟹棒放进盘里，“你要吃什么吗？我帮你拿。”
“他们帮我拿过了，你拿自己喜欢吃的就行。”阮蓄之说。
这么了解饮食习惯，辜意好奇，“你们是特别好的朋友吧？”
“嗯，从幼儿园起就在一个学校。”
“我和发小也是！”辜意说着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阮蓄之的手臂，“唉，你是几班的啊？”
阮蓄之说：“一。”
“鸿德的一班和二班好像都是尖子生吧，”辜意眼睛一亮，“这么看来我有50%的概率能进一班。”
阮蓄之看着他，“你很想和我一个班？”
“当然啦，你是我在锦城认识的第一个同龄人，还是邻居，如果能成为同学，不就是亲上加亲吗？而且如果有个大帅哥同学，那下课看一眼也能养养眼、解解乏啊。”辜意越想越开心，拿了盘豆腐往盘里一放，好像已经如愿，“走！”
嫩豆腐被它弄得在碟子里一颤一颤的，阮蓄之瞥一眼，嘴角翘了下。
回到桌上，汤底已经在咕噜噜的冒泡了，江自言把大把荤菜下去，熟练地码到两边。
辜意涮涮毛肚，捞起来往拌好的油碟里一裹，捞起来抖两下，再往嘴里一放，顿时眯起眼，“嗯嗯嗯”地表示好吃。
“这家是老店了，物美价廉，附近的人都爱来这儿吃。”江自言说，“我们经常过来，以后你要是想吃，也可以一起。”
“好哇好哇！”辜意已经变成只会点头说好的机器人了，时不时把脑袋从碗里抬起来，盯一眼介绍当地美食的江自言，眼珠比灯泡亮，面皮到脖颈比碟子里的泡白菜粉，侧脸时睫毛像两朵绒花，在腾腾热雾后像只被催熟的人偶团子。
阮蓄之放下筷子，拧开冒着冰气的王老吉罐子，仰头灌了一口。
边吃边唠，一锅串很快就被四人吞吃入腹，仇衡又下了第二锅。这时辜意已经知道了，仇衡虽然外表冷酷，一横眉就显得凶狠，但嗓音竟然是特温柔的调子，也太反差啦。
肚皮有点撑，辜意趁着中场休息的时间往椅背上一仰，整个人都往下缩出一段距离，直到脚尖撞上什么，同时对面的阮蓄之掀起眼皮，原来是两只脚出车祸了。
“嘿嘿。”他朝阮蓄之笑笑，把脚收回来点，阮蓄之也没说什么。
躺了一会儿，辜意悄摸打了个嗝，突然发现什么，伸手一指外头，“下雨了！”
夏天的雨还不是说下就下么，豆大的雨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发出声响。辜意很喜欢下雨天，下雨天只要躲在室内，做什么都格外舒服。
“雨一下，逼蚊子更嚣张了。”江自言却烦，决定待会儿去网吧打游戏，“之，你去不？”
阮蓄之摇头。
江自言又看向辜意，坏笑道：“你应该没去过吧，我带你去网吧一夜游。”
“今晚不去，但是我去过嘞。”辜意哼道，“以前在燕城的时候，我和我发小也会去网咖打游戏，但我们去得不多。”
江自言还真挺意外的，“你家里不说你啊？”
“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我爸爸不太理解，家里有电脑，配置还很好，为什么非得去网吧呢？我就说感觉不一样，还带他去体验了一下，他的感受是确实更有沉浸感。”辜意抿了口可乐，“爸爸说只要我不做不该做的，偶尔和发小一起去打个游戏还是可以的，但是得去环境比较好的那种网咖。”
江自言乐道：“你们家这教育氛围还挺喜人的哈。”
“管得不严。”辜意说。
唠着嗑把第二锅吃了，临到结尾，就得遵守一下吃火锅的潜规则——锅里剩下的，谁拿的谁解决。
辜意已经十八分饱了，瞥了眼锅里的几块嫩豆腐，低眉顺眼，不说话。但耐不住阮蓄之刚正不阿，“你的豆腐熟了。”
辜意：“……”
江自言和仇衡都看过来，目光很严厉，辜意抿抿嘴，决定先耍赖，“我们一起拿的啊。”再求饶，“豆腐给你吃吧。”
“还拖我下水？”阮蓄之挑眉，“想帮你的心已经寒了。”
“别寒！”辜意双手合在胸前，朝阮蓄之拜两下，苦着脸说，“对不起，这是我的豆腐，求你吃！”
江自言贱兮兮的，“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看这豆腐，软嫩白皙，一看就很美味。”辜意用漏勺舀了两块豆腐，态度端正地送到阮蓄之碗里，“您尝尝。”
阮蓄之看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尝了下，说：“还行吧。”
“觉得还行是因为吃得不多，没尝到滋味，再吃两块。”辜意说着已经把剩余两块豆腐捞起来，轻轻倒在阮蓄之碗里了。
阮蓄之摇了下头，是个大好人，帮辜意解决了豆腐。
“行。”江自言拍拍辜意的胳膊，“边儿去，我去结账。”
“好嘞。”辜意让了位，站在桌中间，见阮蓄之搁筷，立马抽了两张纸递过去，“请！”
阮蓄之接过纸，“谢谢。”
辜意：“不客气！”
江自言结了账过来，从柜台拿了薄荷糖，走过去一人分一颗。他们前后出了火锅店，雨已经停了，跟外头的老板娘告了别，就兵分两路，一路去网吧，一路回家。
雨后的夏夜闷热，辜意没走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再加上肚子撑的慌，还有蚊子绕边儿转，步子就更慢了。他看着前边儿那位长腿倒腾得利落，喊了一声。
阮蓄之停步，转身，站在原地等这乌龟慢吞吞地走近，只见那豆腐似的脸蛋冒着汗珠，拧着眉毛什么都没说，但脑袋都要冒苦泡泡了。
哼哼唧唧，怪可怜的，阮蓄之说：“去围墙边站会儿，等我一下。”
他说完就转身折回去了，辜意“啊”了一声，转头盯着他利落的背影看了两眼，然后走到围墙边，上头“疏通管道”“开锁修表”“重振男风”的广告一大堆，他用脑袋抵着墙，恨不得现在就瞬移回卧室和床来个大拥抱，更恨不得明天太阳一上岗，他就化身后裔把它也射｜了，再屠尽蚊子全族。
脚步声轻快地靠近了，辜意偏头，被湿巾糊了一脸。
西瓜味儿的。
辜意吸吸鼻子，扯下半张湿巾，露出眼，看见阮蓄之。下一秒，阮蓄之又递了张湿巾过来，他眨巴眼，“啊？”
“捂后脖子上。”阮蓄之说。
“哦。”辜意接过纸巾往后颈一贴，其实只有小小的一片凉意，但莫名心静了许多。他看着阮蓄之，“谢谢。”
阮蓄之“嗯”了一声，“可以走了？”
辜意立马迈腿，还是那乌龟步子，但怪了，这次他没有落后阮蓄之太远。
街上行人来往，小贩这会儿也该回家了，路过个背背篓的大爷，阮蓄之喊了一声，上去买了把竹编扇子，老大一只。他把扇子递给辜意，转身继续走。
辜意迟钝地摇了摇扇子，然后小跑两步蹿到阮蓄之左边，这样他右手摇扇子，他们都能吹到风。
“别管我了。”阮蓄之说，“真怕累着您。”
辜意说：“我是想离你近一点。”
阮蓄之心一跳，“为什么？”
辜意笑起来，损回去，“蹭空调啊。”
阮蓄之：“……”
慢悠悠地回了闹春园，阮蓄之和辜意在半世红尘门口分开，各回各家。
陈恩玉在看电视，听见开门声就走出客厅，等辜意凑近，一股火锅味儿飘过来。她“哎哟”一声，“赶紧进屋喝杯温水……扇子哪买的，家里多的是。”
“阮蓄之给我买的。”辜意进客厅倒了杯水，慢吞吞地喝了，再上楼洗澡去。
进浴室前先开空调，洗完出来就能一身凉快，辜意坐在书桌边吹干头发，看了眼时间，一顿火锅吃了快俩小时，这会儿都快十一点了。
想起周密试图早恋的事情，辜意有点操心，拿起手机问了一嘴。
周密没说话，只发了张照片，一捧玫瑰花。
辜意打字：【不要耽误学习！】
周密连连保证，让他赶紧睡觉。
【好吧，再见！】
辜意放下手机，突然想起没加阮蓄之的□□，都是一起吃过火锅的邻居加未来同学的关系了，怎么可以不加个联系方式呢？
他想做就做，起身走到窗前，开窗探头问：“老陈，你有阮蓄之□□吗？”
“没这么潮。”陈恩玉说，“我有小霜的微信。”
辜意遗憾地叹了口气，正想着明儿直接登门去要吧，一抬头就看见阮蓄之站在院门外的小道上，跟那艳鬼似的。他吓一跳，“你站那儿干嘛？”
阮蓄之抬手展示手里的快递盒，刚才去门卫室领快递了。舅妈寄给阮女士的护肤品，阮女士迟一晚上开箱都等不及，宁愿这会儿出门，被他抢先了。
辜意“哦”一声，逮着送上来的阮蓄之问：“给只企鹅吗？”
阮蓄之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界面，用屏幕对着那二楼窗台，轻轻一晃。
辜意像那被勾了魂儿的书生，立马颠颠地下楼。
他身上一股桃花香，一凑近就能闻到，阮蓄之说：“还抹香香了？”
辜意正在看阮蓄之的资料界面，这人的□□也符合人设，头像是站在墙外小道上拍的院里的那棵石榴树，昵称就是【阮蓄之】，一点都不花里胡哨。
闻言，他“啊”一声，扯着衣领闻了一下，“哦，没抹，是洗发水的味道……对了，你明天有空吗？”
“嗯？”阮蓄之看着手机界面，辜意用柴犬表情包做头像，昵称是“诺贝尔慵懒奖”。
“马上就开学了，你可以借一套暑假试卷给我看看吗？我想先了解一下，开学考试的时候才能发挥得更好。”辜意说。
“可以。”阮蓄之说，“但是明天下午我要陪我妈去逛街，你上午来还是晚上来？”
上午不得睡懒觉啊，辜意毫不犹豫地选择晚上，“八点？”
阮蓄之说：“不要迟到。”
辜意莫名有种报了私教班的错觉，他说：“你好严格啊。”
阮蓄之不反驳，晃晃手机，走了。
辜意也关上院门，回了二楼，一进卧室就蹬蹬几步甩掉拖鞋趴到床上，迫不及待地点进阮蓄之的□□空间，结果一片荒芜。
难道阮蓄之是微信派？又或者这人本来就不爱分享日常？
辜意遗憾地放下手机，关灯睡觉。
二楼的那间卧室熄了灯，阮蓄之转头，继续往家里走。
空间收到新好友的拜访信息，新好友好奇心很重。
阮蓄之回了家，阮明霜从客厅出来，迫不及待地接过快递盒。她美滋滋，抬头看一眼儿子，不禁一愣，“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
有吗？阮蓄之说：“今晚天气好。”
“啊？”阮明霜看小白痴似的看他，“很闷热啊，哪里好？”
阮蓄之想了想，说：“我感觉良好。”
阮明霜脑袋上冒出一问号，阮蓄之懒得多说，揽着她进了客厅，然后自己回卧室了。他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蓄之。”
“舅舅。”阮蓄之开门见山，“麻烦您一件事。”
“哟，还有你麻烦我的时候啊？”阮明琨笑着说，“大少爷，您请吩咐吧。”
“我有个朋友刚转学到鸿德，”阮蓄之看着剩余的半包湿巾，“麻烦您安排他进一班。”
作者有话要说：辜意：感觉被安排了（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