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第n次询问进度。

他发现辜意今天分外耐心，不，应该说分外不在状态——这人根本没有认真听他说话，完全神游天外。因此当辜意说出第十八个“嗯，嗯，好”的时候，周密出离地愤怒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辜意！”

阮蓄之为什么会问那样的问题呢？

快过去半个月了，辜意仍然无法解释原因，甚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和阮蓄之重逢的那段时间，他是一只笨拙的机器人，被名为“阮蓄之”的遥控全部控制了，他的行为思想全部按照“阮蓄之”的调控。

辜意烦恼无比，叹了口气。

“你还给我叹气？”周密气愤不已，“我都没叹气！”

他吼声如牛，终于震醒了辜意。

“好了。”辜意分出一半心思安慰他，“别生气了。”

周密：“……”

“我觉得阮蓄之有点奇怪。”辜意犹犹豫豫地说，“但是我说不出来。”

周密翻了个白眼，“在你眼里，他哪天不‘奇怪’？”

“……不，这次是真的。”辜意抱着脑袋，“我总觉得他在打听我的情感状态。”

“这还需要打听吗？”周密继续翻白眼，“一片空白。”

“对啊，但是他还是打听了。”辜意说。

周密是白眼大王，“哦，我懂了，你是想说他其实很关注你的事情，你也很在乎他的想法，你们又要重聚前缘了。”

辜意：“……我没说。”

周密呵呵：“但是你想了。”

辜意没有说话，目光逐渐黯然。良久，他说：“周密，你知道的，当初我和他分开，并不是出自感情问题。”

“我知道。”周密不再翻白眼了，叹了口气，“但这也不是你的问题……”

“那会儿我们都还太小了，只有在一起的时候才最勇敢，但其实当问题来临的时候，我们充满恐惧。”辜意垂眼看着桌面，语气很轻，“阮蓄之在我眼里是最冷静沉稳的，像个大人，我以为他毫无畏惧，但那会儿我发现他很害怕，哪怕他故作镇定。起初我也很虚伪自私，想拉着阮蓄之一起想办法，但我发现他也无能为力，他是陷入两难的那个人。”

周密说：“这件事，落到谁身上都是无法抉择。”

“那会儿我们都还太小，但此时我们仍旧年轻。”辜意苦笑，“同样的问题，许多年后，我们仍旧无法做出更好的决策。有时候我在想，我和他，到底是有缘无分，所以当我们在几年后再次重逢时，就显得这段缘分更加可悲。”

“有道理，但是小意，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周密拍拍手，“现在是阮蓄之主动来勾搭你，他既然敢这么做，那就说明他已经做好准备了，除非他这几年在花花世界里迷了眼，变成花花公子了，只想跟你玩玩儿。”

“他不是。”辜意下意识地否认。

“那就只能说明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啊。”周密看着辜意紧促不安的眉眼，暗自骂了句傻子，“我觉得你不能再自己胡思乱想了，方向不对，你不可能想出正确答案。你既然那么相信阮蓄之，为什么不跟着他的节奏走呢，何必自寻烦恼？”

辜意怔了怔，没有说话。

“行了，不说这事儿了，说也说不出来个五六七。”周密挥挥手，“你们这个戏也拍得差不多了吧，你啥时候回来？”

“还有一个来月就杀青了。”辜意警惕道，“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周密乐呵呵地说，“我想你了呗。”

辜意用目光质疑他。

“真的。”周密抛个媚眼，“我想你得很，赶紧回来，别在外面浪。”

“知道了。”辜意说，“到时候杀青就回来。”

周密嗯了一声，挂了视频。

辜意呼了口气，总觉得周密在憋什么坏。他揉了揉太阳穴，打开软件点了份晚餐外卖。

等外卖的时候，辜意打开微博进入蓄意cp超话，这段时间他都没怎么潜水了。小废墟的规模在不断壮大，但很奇怪的，他进去后发现超话极其的……安静？

嗯？

发生了什么？

以前不是恨不得24小时都鸣炮放礼花吗？

辜意拧了拧眉，开始顺着帖子往下滑，半个小时后，他终于搞懂了这种氛围的专业名称——挡柜门。

大概一周前，电影官方账号按照日历在微博和短视频app上同步发布了一则花絮视频，而编剧辜意第一次出现在了花絮中，以和阮蓄之同框的方式。

起初，小废墟们激情澎湃，他们的cp终于同框了！终于可以开始磕糖了！但是，当花絮进度到达第18秒时，小废墟们有点坐不住了，他们的cp上|床……哦，不是，开始拍床戏了？瞧瞧这一个害羞惊慌，一个掌控全局的，瓜花分明，再看看两人通红的耳朵，哎呀，这无比契合的身材，这仿佛已经进去了的氛围……等等，冷静，工作而已，只是演员的本职工作——不是，等会儿？这是什么动静！

“又不是没亲过……”

“以前又不是没亲过……又不是没亲过……又不是没亲过……”

含糊的低音在小废墟们的耳边开始无限循环，他们直觉耳朵聋了，跑到超话来寻求安慰，不料大家的耳朵都聋了。

信息太突然了。

信息太庞大了。

信息太惊悚了。

因此，从此，超话正式进入潜伏阶段，从此大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这边，cp粉们一边继续往前深入探查cp的发家史，一边战战兢兢地紧闭柜门。另一边，短视频的评论区就显得狂妄自由了许多，网友吃瓜者聚集，言论大胆。

【他们在剧组的时候做了？】

【他们是情侣吗？】

【这是电影花絮还是小情侣doi花絮？】

【阮某爽了，我也爽了。】

【这身体反应的默契度，下意识地亲密反应，说以前没做过我是不信的。】

【所以那天晚上，他俩的确是在打“嘴”仗是吧？】

【……】

辜意看得红了脸，白了脑袋，花了眼睛……傻不愣登了。

宣发组在搞什么啊！！！

他想了想，给余年喜发了条消息，对方几乎秒回，并表示他们工作室对这条花絮视频没有异议。

大咖都没有异议，辜意一个人能说什么呢？

拉拢同盟失败，辜意放弃了和宣发沟通的计划，转而和同盟交谈。

【我觉得那个花絮不好！】

阮蓄之刚拍摄结束，估计正在酒店休整，过了二十几分钟才回复：【人家没恶意剪辑，当时我们确实是那样的。】

辜意已经拿到了外卖，咖喱牛肉烩饭很香，但他暂时没心情吃饭，见状回复道：【有的时候，事实也需要遮掩！】

阮蓄之没有立刻回复。

辜意等了几分钟，打算先吃饭，不料门铃突然想起，他心中一跳，走过去透过门眼，果然看见了阮蓄之。

辜意抿唇，打开门。

“已经在吃了？”阮蓄之扫过他的嘴唇，提了提手里的包装袋，“我还给你打包了椰子糯米饭。”

“我拿着一起吃吧。”辜意请他进门，“要喝点什么吗？”

阮蓄之让他赶紧去吃饭，自己则熟门熟路地走到冰箱前，挑了瓶豆奶出来喝。

辜意坐在饭桌前，吃了口糯米饭，椰香浓郁，清甜不腻。他两样混着吃，吃相很安静。

阮蓄之坐在沙发上，收回目光，随手打开了电视。过了会儿，辜意把剩饭和桌子收拾干净，端着水杯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

阮蓄之把玩着遥控板，说：“味道如何？”

“挺好的。”辜意喝了口水，“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不是想质问我吗？我过来方便点。”

“我没想质问你。”辜意说，“不要污蔑！”

阮蓄之不置可否，“你干嘛这么心虚？”

辜意心虚地说谁心虚了？

“发个花絮，也算宣传电影了，我都不介意，你倒哼哼唧唧上了。”阮蓄之偏头看他，“辜编这么难合作啊？”

辜意抿唇，“什么啊，我是怕别人多想……”

“以前也有剧组发床戏花絮，并不稀奇。何况，”阮蓄之顿了顿，语气随意，“人家也没瞎想，他们想的都是真的啊。”

辜意：“……”

他站起来，又坐下，反复两次，像只跳脚的小狗，敢怒不敢言。

这模样引得阮蓄之良心发现，总算说了点人话，“好了，没这么严重，我心里有数。”

“我觉得你低估了那些网友，他们什么都能扒出来翻出来，要是让人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

“那又怎么样？”阮蓄之说，“你不会觉得我只有单身的时候才有戏拍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害怕万一翻出来了，他们会对你说三道四……”

“当我进入这个圈子的时候，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人说三道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霜姨的看法你也不在乎吗？”辜意急切地说，“万一她看见那些媒体的报道，知道我们又遇见了，那她……”

“首先，她从不关注媒体对我的看法，她显然只认识真正的我。然后，我们遇见的事情她可能已经预料到了，因为她知道你是这部片子的编剧，她知道我们迟早会碰面。最后，”阮蓄之看着辜意，笑了笑，“这不还有我吗？别怕。”

辜意愣了愣，垂眼说：“我没怕。”

“嗯。”阮蓄之阴阳怪气，“你没怕。”

辜意：“……你可以走了。”

阮蓄之佯装不可置信，“吃饱了就赶我走，这么干脆利落？”

辜意总觉得这句话听着不干不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起身赶人，“走！”

“好好，我走。”阮蓄之站起来，绕过沙发，被辜意赶到门口，半边身体都出去了，“等会儿。”

他抬手挡住辜意推过来的手，“我想起一件事。”

辜意看着他。

“过几天我要去参加电影节，到时候会请假。”

辜意警惕，“然后呢？”

阮蓄之摇头，“没然后，就是跟你说说，免得到时候你找不到我。”

“谁要找你？”辜意伸手，把他推出去了。

门关上那一秒，他忍不住笑起来，听见了阮蓄之很轻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