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生烟单手发力，倏地甩开长刀，身子向左飞旋，没等陈与土反应过来，“嘭”的一脚踢中他的胸口！
陈与土登时喷出一口浓血，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莫生烟，你，你……”
“师兄，虽说我进门比你晚了几年，可论起修为，你向来不如我。”
陈与土目光冰冷，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我们同门一场，你别逼我！”
“我逼你？”莫生烟嗤笑。“师兄，是你在逼我！”
“很好，既如此，别怪我不顾同门情谊。”
陈与土双手交叠，聚出一柄重剑，眸光凌凌生寒，一声高喝，举剑朝莫生烟劈去！
“当！”
一把铁扇凌空飞来，只一下便挑开重剑！
原本冲着莫生烟扑去的凶猛剑势，转瞬间倒着倾回陈与土的身上，眼看他就要被剑势劈中面皮，那飞出不远的铁扇在半空生生回旋，十六支扇面一并，“铮”地击在重剑上。
那一下如铁柱落地，震得陈与土当即脱了手！
“砰——”
重剑摔在凌霄殿上，剑锋擦过地面，激起的骇人火花许久才散，看得众仙后背生寒。
见那铁扇主人身姿翩然地落在自己和莫生烟中间，陈与土气道：“孟章神君这是要护短么！”
孟章握着铁扇斜他一眼：“若你再打下去，你这个参宿星君的位置，恐怕就坐不住了。”
陈与土咬牙切齿：“神君又不是刚刚才到殿中，难道没看见是你座下的莫生烟先对我动手么！”
“看见了又如何？”孟章厌恶地侧了身，连余光也不给他一点。“负心人，本就该打。”
“你！”
陈与土上前两步，突然顿住脚，奔到中正和紫薇帝君面前，强压怒意：“帝君，中正星君，今日我无故遭了这一场，还请为我主持公道！”
紫薇帝君瞪了孟章一眼，背了手徐徐道：“参宿，这件事说到底是因你而起，何谈无故啊？”
“帝君！我……”
“罢了，商宿打你终究犯了错，中正自有决断。孟章出手，是为了让你们不再错下去，并无过错。”
陈与土虽然气得牙痒，可孟章的确没做什么，只得低头应是。
紫薇帝君望向莫生烟，她的眼睛黑得让人瞧不出心思，手中仍旧紧紧握着那把长刀，没有半点收回去的意思。
“商宿，你一向最是沉稳冷静，今日何故如此？”
“负我者，不论仙凡，都该杀。”
紫薇帝君眉头一皱：“商宿，这话不像是能从你口中听到的，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莫生烟昂了头：“当然。”
孟章心急如焚，奔到她身边，压低嗓音道：“阿烟你到底要做什么！帝君这是在给你认错的机会，还不快把刀收起来！”
莫生烟缓缓回头望他，眼中有泪：“神君，是他陈与土负我，我何错之有？！”
“方才你也打过他了，就此收手罢！”
莫生烟冷笑：“收手？我还没出手呢。”
她扔了刀，扫了殿内众仙一眼：“今日各位仙友都聚在此处，很好。你们眼下想必都施了法术，聚出一颗星辰来，代替自己在人间天际当值。可我想问问，你们如何知道，那些星辰是否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孟章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在向师兄寻仇，而是要搅乱满天星辰，酿出大祸，好被罚去归墟做邪仙！
“陈与土负我，我便要整个天界与我赔罪！”
莫生烟狂肆地笑着，众仙脸色大变，立即奔出凌霄殿，仰头一看，满天的星辰果然失了本该去的方向，再不规正，只怕就要撞在一起！
“快去！”
殿内一声高喝，众仙得了紫薇帝君的令，登时驾云飞向人间天际。
眼看众仙散尽，莫生烟失了力气，颓然跌坐在地。孟章双手颤抖，站在原地望着她，数不清的后悔和心疼从眼底涌出。
许久，莫生烟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了扬，露出些计谋得逞的狡黠。
孟章恨不能钻到她心里，质问她为何对自己这般狠。
站在殿首的紫薇帝君觉出了端倪。
莫生烟向来是个把三界事摆在私事之前的仙，本以为孟章能压得住她，不让她再动去归墟的念头，没想到她干脆把自己的路都走绝了，好让天界不得不送她去归墟。
紫薇帝君叹了口气：“商宿，你今日犯下大错，当削去部分七情身，打入归墟。”
“搅乱天界在人间当值，此罪太重，还得卸掉兵器。”中正道。
孟章神色一变，正欲求情，可中正却已捏出诀来，只一息便将莫生烟用灵力凝聚长刀的法术废掉。
她痛得浑身颤抖，可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中正又飞身跃起，一掌过去，打出她的七情身，指尖微动，把那情身相的双臂“咔嚓”折断！
莫生烟一下倒在地上，神识将散未散，咬住的嘴唇出了血。
“阿烟！”
孟章扑过去抱她，可她的身子却如同落下枝头的枯叶，轻飘飘的毫无生气。
“求、求中正星君把她……情身相的双、双臂……留住……”
孟章的嗓音颤抖不止，便是中正这等冷静了几十万年的仙，此刻也大为动容。
“神君安心，我定会留着。此番商宿失了三分‘哀’，三分‘欲’，若她将来有重返天界的一日，自当奉上。”
孟章心中大恸。
几十万年了，去了归墟的仙，从来没有回来过。
阿烟实在太傻，她怎知自己便是那个例外？
“多谢，多谢中正星君。”
孟章紧紧搂着莫生烟，坐在凌霄殿内一动不动，紫薇帝君和中正不忍心打扰，安静地等在一旁。
许久，莫生烟的神志恢复了些，坐起来调息片刻，才慢慢起了身。孟章扶着她，对紫薇帝君道了句“我送她去归墟”，很快驾了云，带着她往归墟去。
莫生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却是一路无言。
孟章的云向来腾得又稳又快，不知怎的，这一次却跌跌撞撞起来，一刻钟的路，生生走了大半个时辰。
眼前的云雾渐渐浓重，他们落下云头，踏上归墟地界。
衡央诧异地迎上来：“问孟章神君安，这位是……商宿？”
“如今是要被打入归墟的邪仙了。”孟章忍住心底的难受。“衡央，可否让我单独同她说两句话？”
衡央见了他的模样，心中明白了几分，点了头，远远走开。
莫生烟的身子恢复了大半，已经能自己站着了，可孟章扶她的手却不肯放。
“神君送我一程，我很感激。”
“阿烟，为什么？”
“我早就想打师兄一场，今日任性一回，心里爽快的很。”
孟章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归墟外黑雾弥漫，他们靠得很近，眼中只能望见彼此。
莫生烟缓缓道：“不如此，怎么进得了归墟？”
“若是陵明和小魔尊知道你为了他们做到这般地步，想必愧疚得很。”
莫生烟淡然一笑：“其实我也不只是为了小魔尊和仙君。神君，我在人间还有师兄弟、师姐妹，他们也是三界众生，我不想他们出事。”
孟章听得不是滋味，他恨自己日日说着关切她的话，可到头来，竟连她的心思都猜不透。
“你走了，我座下的商宿星君的位置便空了，只得我自己累些，补上这个缺。等你回来，我定要同你计较。”
莫生烟点头：“好。”
孟章伸出手，迟疑了一下，落在她的发间，轻轻抚摸着。
莫生烟没有像从前那样躲开，而是冲他笑了笑。
“今日去给星辰施法的时候，对师兄刀剑相向的时候，我都还挺坚定的。没想到眼下真的要进归墟了，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怕。”
孟章鼻子一酸，没来由的冲动一下顶了上来。
抱住了她。
莫生烟愣了愣，闻见他身上温暖如春的气息，在这伸手难见五指的归墟，如许的温暖，让她格外留恋。
她僵硬的身子松了不少，双手轻轻环住孟章：“神君，多谢。”
许久，孟章才放开她，低头望着挂在她腰间的西山灵石，转身唤来衡央：“她身上没有别的仙宝，只这一块灵石，是我送的，可否让她带去？”
衡央心知这灵石多半是个定情的信物，一时间，他想起许流云的遗物，一枚被自己在掌心摩搓了三百年的玉佩：“行，不过进了归墟后，得把灵石藏好些，否则容易引来祸端。”
莫生烟点头应是，独自走到崖边，下面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阿烟！”
孟章喊了一声，嗓音嘶哑，心痛如绞。
莫生烟回了头，一双眸子在黑雾中明亮澄澈。
“神君知我。”
她转身跳入归墟，毅然决然。
＊＊＊
回天界的路上，孟章流了满脸的泪。
他素来是个心大开朗的，打记事起便极少哭，小时候在天界捣乱，被紫薇帝君罚得狠了，疼到咬牙，也不曾酸过鼻子。
他自认从不知何为“难过”，可今日却尝了个透彻心扉。
进了南天门，他没回宫，一气奔到凌霄殿，望见紫薇帝君竟哭得出了声。
紫薇帝君实实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让殿内的仙侍全都退出去，从袖中摸出两件物什，放在他手中。
“商宿的兵器法术和七情身双臂，本君特意从中正那里要了来，你可收好了。”
孟章一把抱在怀中，哽咽道：“她怎么那么傻，归墟是什么地方，她怎么能自己去。”
紫薇帝君叹气不已：“商宿这孩子是个心中有苍生的，选了这条路，心里应当是有了主意。她法术高，定能回来。孟章，你可得争点气，将来好好对她。”
“不用帝君说，我也会好好待她的。”孟章定了定神，脸色肃然起来。“帝君，我想求一道仙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