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枝!”顾宴清起身追去,无奈只来得及看着一片衣料在手心滑落。
扑通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而那站在桥上的女子见状瞬时一声惊叫。
“啊!有人落水了,落水了!快来人啊!救人啊,河,河那边,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看那一副惊恐的模样,几乎就差叫出一声杀人了。
眼看越来越多人聚集,顾宴清面色也很是不佳,宋南枝下水后上来衣物定会湿透,况且近日来仙门之人陆陆续续到了此地,若是被他们发觉今日落水之人是魔尊,那……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只能回身一同跃入水中,又是扑通一声,那桥上的女子见状更是目瞪口呆,连忙用手捂住嘴,这是……殉情?
只一晚,七夕佳节那日有两男于城内河畔殉情的消息便被百姓传的纷纷扬扬,因为或许没有打捞到尸体,所以各种苦情故事层出不穷。
其中不乏因家世原因相恋却不能相守,因天理伦常阻碍重重,还有最离谱的一个,因家中早有婚约,柔弱少爷与忠犬暗卫不得不双双出逃终致不幸的悲情故事。
因为宋时末她们那时也在附近,所以当这则故事被他们以各种版本传到宋南枝耳中时他当下只有一个心情,顾宴清,你完了!
当然这一切还是后话。
此刻水中宋南枝好容易才潜到两盏河灯附近,一手一个的托举,好在灯芯未灭一切还能挽回。
刚要回身上岸,下一刻腰间便传来一股拉力,将他揽入怀中,衣物在水中显得贴身,宋南枝一下就感受到身后那具炙热滚烫的身躯在这冰凉的河水下格外明显。
宋南枝瞬间警惕!“谁?”
黑暗中顾宴清附在他耳畔小声回应:“嘘!是我,岸上人太多,我们走水路。”
也就在此时宋南枝才看到在他身后,那条原本幽静的路口此刻渐渐人影攒动,一把把火光忽远忽近,全都是向这个方向涌来。
宋南枝低声质问:“你干了什么?他们……”
“别动。”下一刻人瞬间失去重心,顾宴清在水中也能将人一把抱起“你托着灯,剩下的交给我。”
说罢他一用功,哗的一声便跃出水面,身后前来救人的人如同下饺子一般一个接一个,在这样强烈的对比下顾宴清起身的动作反而不那么明显。
人在空中风力更大,宋南枝为了护住手里的灯,这下却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蜷着身子任他摆弄。
直到回到魔宫,这下灯放不成了,但宋南枝还是把它们修缮一番放入了月华阁旁的小水渠中。
希望即使在这它们也可以发挥它们原有的功效吧。
然而做完这一切后他却是不开心了,随手拾起方才修补河灯时没用完的宣纸就向着顾宴砸去:“笑笑笑,笑什么笑?”
气鼓鼓的指着水面那两盏:“我是少了你银钱吗?你这究竟哪找的河灯?居然能沉?”
话落,顾宴清的脸瞬间红了一片,支支吾吾半晌不好意思开口。
却又觉得如今这般似乎当真有些羞愧,怎么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明明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这下好了,搞砸了,全都是惊吓!
宋南枝缓过神瞧他这般终于觉察出不对,狐疑的看向他,却发觉顾宴清在接触到他目光之际做出了一个十分可疑的动作。
他将垂落在身侧的手缓缓向后回缩。
宋南枝心下一跳,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瞬间涌上脑海,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顾宴清下意识的反抗,却挡不住宋南枝执意要看。
果然,指尖上细细密密的几个小口,再晚两日就能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
可这人实在是愚笨,所以如今一看却是狰狞可怖的。
“这是……你做的?”宋南枝惊讶抬眼,有些事情猜到是一回事,实际证明了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宴清抽回手藏在身后,面对他的直视眼神躲闪。
“我,我只是……”
不料下一刻宋南枝却是主动上前一把抱住他低声说了句:“谢谢,我……很开心。”
这一刻所有的仓皇无措瞬间变的遥不可及,剩下的一切所有只是两颗心默默靠近,彼此相依。
其实他会去做这俩盏河灯并不是临时起意,那天城楼上他都听见了,所以季隽行在做兔子灯的时候他也在旁默默偷师。
回去熬了好几个夜最终才做出了那么两个能看的成品,只可惜他这手艺实在是差了些,没想到居然会沉。
而且本以为今早宋南枝收到那个大的就不想要他这两个小的了,可是最后……他说他开心!
心中欢呼雀跃,其实隐隐还有些得意,师兄什么的还不是过去式,而且如果一定要算的话还不是眼前人的过去!
他有兔子灯算什么?宋南枝因此高兴了吗?没有,眼前人只有对自己送的这两盏小河灯露出微笑。
而且他还为这两盏小灯跳入那冰凉的河水中,那兔子灯有这待遇吗?没有!那兔子灯就算能被宋南枝挂到下月中秋那也只是占了外形的便宜!可那河灯许下的愿也一定是此生重之又重的心愿。
……
事情的变化往往早于预期,离仙门之人正式到达魔宫所在的内城不过是几日后。
他们表面客气,可私底下总有那一副令人厌恶的高高在上。
这是宋南枝所不能理解的,仙门似乎并不是如他预想中那般,或许人心的偏见当真是座大山,根深蒂固,蒙蔽双眼。
锄强扶弱,惩奸除恶这本是句响亮的口号,可历来事有双面,上古初时在灵力最为精纯,人心尚且单一之际,神魔妖灵本无甚区别。
外貌品相,灵力修为不能决定任意物种的心性选择,各族称谓不过是一个表面的叫法。
那时无仙,仙是人修而成,无鬼,鬼是万物之魂,无怪,怪是堕落之象,更无人,人是万灵之长,阴阳相生天地孕育。
也是因此才更为奇怪,他们弱小且强大,他们善良又邪恶,他们能用最大的善意去帮扶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也能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他们有着上古时期神魔妖灵所没有的东西,情感像是一粒无意间掉入可乐瓶的泡腾片,怪异且危险。
当第一个体会到七情六欲的神出现,人世间的情感就像一种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所有种族间传递。
这没什么不好,但又处处透着不妙。
就譬如宋南枝眼前的这几个仙门小辈,意气风发是好事,可在比他们还要强大数倍,几乎可以随意碾压他们的人面前还不藏好自己眼中的傲慢,自大那可真是一种愚蠢。
难怪当时签署两族和平条约时他们就只派了洛子兮一人前来,想必就算没有所谓的阴谋,就打量着眼前这些小辈里也没几个是能真的拿出手的吧?
“魔尊,此次我仙门率众来往魔宫之事想必您也是清楚其中细节,绘制法阵的图纸我们也提前交与左护法本人了,不知魔尊何时才能让我等入魔宫启阵?”
底下一白胡子老头站在正殿中央侃侃而谈,宋南枝坐在主位听着,对方话语虽然恭敬但他心中怎么都不是滋味。
他们这群人不远万里,风尘仆仆,带着兵器法阵图纸人丁闯入他家,在他家设下法阵,要抓他的人。
桩桩件件,无论哪件都就差骑在他头上放肆了,可偏偏这天下悠悠众口,堵不了,所以眼前这些人即便是错也是对。
而他即便想不配合也不得不如此这般。
被人压着的感觉实在憋屈,宋南枝听了没一会就想起身离去,但很快却又停下:“许长老,为何今日不见子兮?”
台下的白胡子老头闻言面色一变,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但又专做不知的打着哈哈:“魔尊有所不知,今日只是商议洛师侄他自有他师门要做的事,魔尊若想见他三日后布阵测灵之时自能再见。”
还要三日,难道今日不成吗?宋南枝退回主座开始暗暗打量。
许长老见状暗中擦了把汗,视线不自觉向门外一小道看去,虽只一下便收回视线,但这般奇异的举动还是引起宋南枝的注意。
打眼注视才觉那小童着实怪异,按理说七八月的天虽是夏末初秋但空气中还是有几分燥热,虽说魔域阴冷,昼夜温差极大,但白日里就裹得这般严实也是没有几个。
“许长老,那位道友是感染风寒吗?怎么捂得这般严实?”说着再次起身走下台阶:“恰巧本尊略同医术,不如今日便让本尊替道友把上一脉。”
“唉,魔尊。”这下可急坏了那白胡子老头,赶忙上前去挡,可他们忘了人在魔宫,宋南枝一个魔尊想做的事又何需他亲自动手?自然会有人代他行事。
染尘见状一下很客气的将人请进,只是这不请不知道,一请吓一跳,那小童看着不大,但几步走来,行为举止却沉稳的不似这个年纪,甚至于不似活人。
脸被黑色面巾遮挡但越近越能看出此人眼熟。
“魔尊!”许长老大惊:“这弟子近日染病见不得风,您……”
可一切都晚了,宋南枝已认出来人,当下不顾阻拦径直绕过许长老,一把掀开那小童脸上的面巾。
直直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眸。
“纪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