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还将此事回禀给师尊时，净绝禅宗的几位高僧也在，他小声汇报，师尊点头让他退下。
凤羽还离开时没看见，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二师伯住在夜泊庭，凤羽还亲自去安排了服侍的仆侍以及叮嘱门下弟子规避开夜泊庭。
“我不用婢女侍从。”二师伯皱着眉头拒绝着凤羽还的安排。
“我可不像你师父，爱让人侍候，一堆的臭毛病。”
他喝着茶，把手里折叠的规整的薄毯摊开到床上，肆无忌惮的把榻上的矮桌搬到了地上。
他说得毫不在意却让凤羽还心里很不舒服。
他眼睛一直看着这位二师伯。
那条薄毯是凤羽还的二师姐亲手剥了数百只锦毛鼠的皮缝制的，有保暖，除湿之效，于师尊一千三百岁生辰时送上。
师尊很是喜欢，只在这潮湿的夜泊庭里使用，这么多年了，保持的依旧和新的一样。
而那只矮桌，是六师弟于还家后给师尊打造的，用料一般，但心意却不可简单而语。
凤羽还垂下眸子。
六师弟还家后没多久就因朝中政变而家道中落，他托人把这张桌子送来时。他已经为了替病母续命耗尽灵力而亡。
师尊为此悲痛许久，这张矮桌更是用的仔细和小心。
可这位二师伯，真是不见外，那样糟蹋东西，粗鄙的模样令凤羽还蹙眉。
他走过去把那张矮桌搬到隔壁的房间小心放好，摸到桌角的阴刻，凤羽还更是难受。
二师伯那样说师父，他那光风霁月仿若谪仙的师尊怎么到他嘴里就用臭毛病来形容了？
他想反驳，但又忍了下去。
他必须做弟子中最乖巧最懂事的那个。
他不能让师尊在这位二师伯面前难堪。
可他不会忘记这个人的丑恶嘴脸，如此粗俗不堪。
凤羽还不无恶意的想，他怎么不就继续疯下去了呢？七绝宗不需要他，七峰有六位山主就够了，这位“疯主”让他哪凉快往哪待呗，为什么他偏要往人前凑呢？
弦月初挂夜空，师尊与僧人们辩论佛法才结束。
凤羽还为师尊准备了灵果和灵浆用来补充精力，师尊没用，叫凤羽还端着托盘，随他去到了夜泊庭。
夜里的夜泊庭轻雾缭绕，发光的夜明石也显得昏暗。
师尊手执一把折扇，与凤羽还下到夜泊庭时，庭中的空台上一道身影正在月下舞剑。
凤羽还认出那人是二师伯，舞的剑法也是入门的千剑法。
他剑舞的并不流畅，许多转剑的地方，都会略有停滞。
师尊在远处停了一阵，等二师伯练完这一套剑法后才和凤羽还走近，热情和欢迎挂在了师尊的脸上。
“师兄，别来无恙啊。”
“哈，你也一样啊。”
褚师璇放下剑，嘴角挂着笑意。上来不轻不重的怼了安平玑一拳。
“跟和尚聊的开心啊，终于舍得过来了。”
安平玑不恼，拱手讨饶。
“师兄就饶了我吧，掌门师兄的吩咐莫敢不从啊。”
他回身给了凤羽还一个眼神，凤羽还立刻上前，在一旁的圆桌上布菜摆盘。
因为餐食很简单，所以凤羽还很快就摆好了，他站在一旁，安静的隐没自己的存在。
褚师璇和安平玑于桌前坐下，盘中的灵果做成精美的摆盘，一旁的浆液也不是寻常的果汁，带有一丝灵气，喝起来润喉清热。
“真好喝。”
褚师璇讶异于这果汁的香甜，后味无穷，比灵茶浓郁，香的快要赶上酒味了。
“师兄喜欢就多喝点。”
“这是怎么做的？我在大师兄和玉衡那里都没喝过。”
安平玑展扇轻摇，透出几分狡黠的得意。
“师兄，你猜。”
“好像有桃子的清甜，还有地果颗粒，这绿色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咬起来咯吱咯吱的。”
褚师璇又喝了一杯可他吃过的果子品种有限，这果浆一定不止一种果子调配。
“确实有桃子，也有地果，还有李子和波瓜，还在里面加了百灵香果，阴地玉莓，用天帝皇蜂王浆调和而成。”
安平玑说着给褚师璇又倒了一杯。
“百灵香果和阴地玉莓产量稀少，小权只把它们药材使，晾干后就更少了，天帝皇蜂野性难驯，要采集一斤蜂王浆更是难得，好在我多年前就开始培育了，这由多些上好灵果酿造而出的果浆当然别处尝不到了。”
安平玑很是得意忘形的笑笑“也就小师妹那儿，我每月差人送去两壶，再多也是没有了。”
“听起来真麻烦。”
褚师璇又喝了一口。
“感觉给我这不懂欣赏的人喝有点浪费呀。”
安平玑开扇笑笑。
“给师兄喝什么都不算浪费。”
安平玑又给褚师璇夹了一块果盘里的青梅。
“这青梅是鱼儿河畔那片梅林里长出的梅子，甜的很，我记得师兄之前很喜欢这个。”
“是吗？”
褚师璇有点想不起来，他夹进嘴里尝了一口，咬下去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你个臭小鸡！死安平，这么酸啊！”
安平玑摇扇哈哈笑了起来。忙递过一杯果浆，喝了两口，嘴里才好些。
牙却酸倒了，咬东西都费力。
“死安平，戏弄师兄我好玩么？”
安平玑毫不掩饰的点点头。
“特别好玩，我好久都没这么笑了。本来今天和和尚论法累的要死，看你出丑，真是笑死我了。我现在一点都不累了。”
他停了片刻还给褚师璇夹了一块。
“要不再吃一口？”
“要吃我喂你呀！”
褚师璇夹着梅子硬要塞给安平玑，安平玑往左一闪，扇子一敲，那块梅肉就飞进了水潭里。
“我就算了，师兄精神奕奕，我听如心和尚说你身体不适，想来只是托词，害我白担心了。”
褚师璇想起赤霄峰上他的狼狈逃离，不免头上冒黑线。
“还行吧，我就是……嗯……症状不是很稳定，等小权回来我再让他看看就好了。”
“确实得给师兄认真看看，我还听说之前师兄在竹穹峰时罚了一个弟子，具体是什么情况？”
褚师璇歪歪嘴巴。
“就是玉衡的那个徒弟是个龙血神裔，突然觉醒无差别伤人，玉衡下手重了点。我之前和玉衡去看时，她已经没啥大事儿了，就是没有醒而已。”
“呵，玉衡动手了？哪个弟子？神裔血脉，是罗景舟？”
“不是，是孟碧萝。”
安平玑闻言有些失望的模样。
“她呀。”
褚师璇敏锐的觉察到安平好像知道点什么。
“你知道她？”
“见过几次，玉衡不怎么管弟子，都是放养型的，他收的那四个弟子，也就罗景舟和虹语能让我瞧得上眼。”
他挥挥扇子，语气格外欠揍。
“孟碧萝和庄宣都没啥大志向，也不勤奋，纯粹的混日子。要是我弟子的话，早就下放到外门去自生自灭了。”
褚师璇喝净杯中的果浆，他瞟了一眼安平玑。
这位三师弟可真干得出来，他挑的弟子，必须优秀！
“觉醒了血脉顶多天赋高了点，也没啥特别的，你们还巴巴去玄丹峰瞧她，这弟子可真金贵。”
安平嘴巴很损，褚师璇也是习惯了。
“我在玄丹峰上看见小师妹了，她给我炼了一炉三碧青华丹。”
安平玑轻笑“小师妹对你倒是大方，对了，在玄丹峰师兄有瞧见小权的小丫头吗？”
“星儿嘛，见了见了，长得好可爱啊，像她娘多点，长大后一定是个大美女。”
“你真是能夸，她个先灵体，要长大成人，且得等呢。”
两人都低头笑笑。
褚师璇夹起一块桃子，在嘴里咬得甜美，他目光看向遥挂的小瀑布，语气深沉起来。
“这么些年，就小权成了亲，你呢？没有相好的？”
安平玑没有马上回话，给自己倒了杯果浆，朝凤羽还招招手，叫他再取一壶来，顺便还叮嘱了些其他的，凤羽还点头应着，快步离开了夜泊庭。
“我当然有看的上啊。”
“是哪家的仙子？”褚师璇来了兴致。
安平玑摇摇折扇。
“是个凡人。”
他目光悠远，有些惆怅。
“凡人的寿命很短的，可惜不能带给师兄看了。”
苦笑掩饰不了他眼中的落寞，褚师璇不想他这么难过。
转了转眼睛故意调侃道。
“不像你啊，想当初，你不是立志要娶盛海天宫的水心仙子吗？”
“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师兄你还记得呢？”
安平玑将折扇轻磕在桌上，点着带出几声节奏。
“我都记得啊。”褚师璇掐着手指给安平玑挨个盘点“大师兄喜欢幻羽楼的娇羽双侠，男的英俊，女的柔美。”
“小权喜欢山下草本堂医馆的宁寡妇，开阳对凤溪宫那个姓梅的师妹很有好感，小师妹则是喜欢人家的三师兄，长得细皮嫩肉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安平玑摇扇补了一句。
“叫端木风。”
“对，叫端木风。”褚师璇对这些记忆倒是很清晰的记得。
“就玉衡木楞的要命，谁都不喜欢。”
“师兄好记性。”
安平玑赞了一句。
“得了吧，像你说的老黄历，我记得的那点破事都千百年前了。欸，对了，那几个门派还有吗？”
安平玑不语，笑着摇摇头。
褚师璇倒是真吃惊。
“真都没了？”
安平玑拿过帕子递给褚师璇，要他擦擦刚才激动时流出嘴角的汁液。
“世间之物没有永恒，仙门争斗如火如荼，被后起之秀毁灭也是顺应自然，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本就是天理循环。”
“唉，确实。”
褚师璇环顾四周，和安平玑感慨。
“谁能想到，多年前在一个小山头勉强求生的小门派今天也能成为仙门之首呢？世事无常，我要适应的东西太多了。”
风袭过树间，沙沙的叶响为这夜添了几丝灵动。
凤羽还端来了新的数样小菜和两壶果味扑鼻的琼浆。
“呀，是酒啊！”
褚师璇很是惊讶，从清醒后他喝的最多的只有灵茶。
酒，无论是大师兄还是开阳和玉衡，他们都没让褚师璇碰过。
美其名曰，养身。
“好酒呀！”褚师璇喝尽杯中酒，心中很是畅快。
“此乃雨霖琼浆，少喝一些不妨事的，我就猜到他们几个都不懂师兄想要什么。”
“就是，老让我喝茶，一点滋味都没有，还是酒好喝。”
褚师璇难免抱怨一句，在以前，宗门清贫，弄口吃的都费劲，酒更是难得的。
小权学医时还学了酿酒的技术，所以会用些采集的果子酿甜甜的果酒，褚师璇喝了好一阵满足。后来情况好些了，他倒酿了不少好喝的酒，卖出去少赚了一笔。
再之后，权就不酿酒了，褚师璇喝的多，出于补偿自己的心理，他一逮到酒就喝个没完，伤身又伤神，被大师兄训过几次，褚师璇喝酒就很克制了。
今天嘛，这难得放肆。
褚师璇夹了几口小菜又和安平玑聊了些别的，他劲头上来，两壶酒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
还想再喝时，安平玑就决然的拒绝了他。
“师兄还是点到为止吧。”
他“唰”地一声收起折扇。
“天色已晚，师兄还是早些休息吧，小弟告辞，师兄免送。”
“哼。不给喝拉倒吧。快走，快走。”
褚师璇佯怒赶走安平玑，安平玑笑笑，和凤羽还一齐离开了夜泊庭。
酒真好喝，和安平聊天也特别轻松，真想一直都这样啊。
褚师璇轻轻叹口气，他摩挲下手指，又摸摸怀里的符咒。
所以呀，他会好好把宗门的危险都剔除掉的。
无论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涉及重视的师兄弟们，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