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席结束，庄恕送周团长和陆嘉棋回集训宿舍。

周团长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看向后面，问：“庄女士，为什么她们这么着急？不是说初稿，还没决定好吗？”

“话是这样说的，不过选拔可能要比想象的要早，他们希望来年正式商业巡演。”

“这么急的吗？”周团长喃喃道，“怪不得他们不等练熟了，就先琢磨怎么表演了。唉，这都怪我，都说是初稿了，当然没必要练太熟，就没去想要跟嘉棋好好研究怎么去表现小人鱼。”

“这事急不来，最晚也得秋天才能正式选拔。这段时间——”庄恕转向陆嘉棋，对她打手语说，“你好好观察你姐姐和施董事，这对你表演小人鱼会很有帮助。”

陆嘉棋和周团长都很诧异，周团长问：“庄女士，这就是你打算给嘉棋支的招？”

庄恕笑了笑，说：“我以前听你说，她俩不怎么像，今天看来，她们其实还是像的。”

周团长不解：“庄女士是说她们的个性，还是脾气？”

“脾气。”

周团长看庄恕没有打手语，说：“怎么说？别人都说她们除了长相，就没一个地方相像的。”

“她们都有傲气，只不过陆嘉弈是书呆子的自命清高，而她……”庄恕没有看陆嘉棋，“是粗俗的自大。”

周团长心里一个咯噔，小心地瞄向庄恕的脸，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心里越发没底了，不知道是哪里惹她不快了。但庄恕肯指点，至少事态还没那么严重。

“她们骨子里是一样的，自傲的实质是自卑。”

“庄女士这话说得很一针见血啊，”周团长苦笑，试探地问，“今天庄女士好像是有感而发？陆嘉弈说的那话，确实有些不看场合，你说她是书呆子，确实中肯。”

庄恕却笑了笑，“这就是你误会了，她不是冲我来的。”

啊？周团长更加迷惑了，但她终归还是猜到了一点，“莫非这和你让嘉棋观察她姐姐有关系？”

“嗯。”

陆嘉棋看到庄恕只和周团长说话，不怎么和她说话，心里越发不安，知道方才在桌面上的表现果然叫庄恕生气了。她抿起嘴，不断地在心里思量要怎么说话，才能让庄恕转怒为喜，就算没法哄她开心，至少不要再生她的气。不然，以后谁来投资她继续跳舞？

好不容易等到庄恕和周团长的谈话告了一段落，陆嘉棋小心翼翼地打手语，努力发音问她：“庄姐姐，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去表现小人鱼。不过，我一定会找到合适的表现的。”

庄恕平静地看向她，头点了一点。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能问吗？”

“问吧。”

“我姐姐和小人鱼有什么关系？”

庄恕眼神复杂地注视陆嘉棋，缓缓地打手语说：“我是叫你观察你姐姐和施董事，你慢慢就会看明白了。”

陆嘉棋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点头，好半晌才想到，难道庄恕已经看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肯直接告诉她？

车子离周团长租来的宿舍楼还有一段距离，周团长忽然轻咦一声，庄恕听到，问她怎么了。

周团长迟疑着说：“没什么，只是看到门口有几个人挡着，要不就在这里停车吧。”

“没关系，说送你们到门口就送到门口。”

周团长没有再说话。

等车子离宿舍楼近了，庄恕才看到周团长形容的情况，门口有近十来个男男女女，不知在吵嚷什么，看上去热闹非凡，里面倒有几个眼熟的，应是安城残疾人艺术团团员。

周团长和陆嘉棋跟庄恕告辞后下车离开。

司机没听到庄恕的吩咐，就没有开动车子。从打开的车窗里飘过来周团长的呵斥声。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去休息！”

几个团员吓得回到楼里，还剩下几名男女磨磨蹭蹭着不肯走远，走到马路对面，频频朝这里张望。

庄恕冷眼看着，发现他们在远远地跟陆嘉棋打手语，问她明天练习结束要不要一起出去玩。那些年轻男人都直勾勾地望着陆嘉棋，带着清澈的愚蠢和欲望，特别是打头的一个清秀男人，眼神更是粘得能流下涎水。

“鲁——压——气！你卜离卧们啦？”

陆嘉棋看了他们一眼，摆手拒绝了，脚步轻快地走向宿舍楼，显是对此习以为常。

“……真不玩——看不上卧们哦——”

清秀的男人将双手拢成喇叭冲陆嘉棋的背影喊：“陆——压——气——我害会找你玩儿——”

庄恕蹙起眉头，吩咐司机去把周团长叫来。

“他们都是什么人？”

周团长说：“有的是团员的老同学，有的以前是团员，后来不跳了就走了的，大家感情好，经常来往。”

“中间那个小白脸是谁？”

周团长神情有些不自在，“是宋之官，以前也是团里的，跳得还行，可是他品行不好，我就把他开除了。”

“把你的团员们都看好了。”

“那肯定要看好了。”周团长颇有些无奈，“表现不好的，品行不佳的，我都赶出去了。他们来往，我都有敲打，就是没啥理由能把他们管太死。”

“表现不好就赶出去，不能让害群之马继续留在团里害人。”

周团长凛然，知道庄恕是真的恼了，“我明白了，明天就跟他们重审纪律，办不到的就开除。陆嘉棋我一定会看好了，不让她走歪道。”

庄恕沉吟片刻，说：“让陆嘉棋回家住。”

周团长一惊，说：“这样做会不会适得其反？”

“周团长，你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吗？她和姐姐很像，都自命不凡，怎么会看得上他们。但是，如果天天和他们处在一起，那可就不好说了。”庄恕说，“另外，她不回家要怎么观察她姐和施董事呢？”

周团长恍然，连声称是。

庄恕吩咐司机开车。

周团长看着车子远去，傍晚的凉风吹来，打了个寒战，方才察觉自己不知何时竟一身的冷汗。

庄恕的车子开走时，陆嘉弈、英格和许店长都还没走。

英格执意要招出租车，送陆嘉弈去快轨站。陆嘉弈本来要拒绝，可是许店长在旁帮腔，提醒她要是坐公交车，得倒车才能到快轨站，到家就要很晚了，还要多花几块钱。陆嘉弈只好接受英格的好意。

许店长要坐公交车，就先告辞了。

英格看到陆嘉弈望着远去的庄恕车子，问：“你很在意她？”

陆嘉弈抬起头，对上英格隐在阴影里的蓝眼睛，恍惚间觉得那深蓝幽暗阴晦，一想便明其中缘由，感到好笑，反问她：“你对她没有什么想法吗？”

“你可什么也没跟我说。”英格的神情一下子明朗起来，若有所思地说，“打从我知道你有个孪生妹妹后，我就下意识在你小说里寻找对应的角色，找到以后我又觉得很奇怪，那名天才歌手运道出奇地好，经常有投资商看中他，这和你对妹妹的态度不太一样。现在我可算明白了。”

陆嘉弈寒毛倒竖，但她只能在心里拼命尖叫着，嘴巴抿得紧紧的。

英格回头看向陆嘉弈：“不过，你好像并没有像自以为的那样讨厌陆嘉棋。”

“什么意思？”陆嘉弈皱起眉头，声音硬梆梆的。

英格露出笑容，却说：“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庄恕。”

陆嘉弈知道英格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因为她把天才歌手的几位投资商写成市侩、重利、好色、讲究回报的扁平人物，和庄恕根本对不上号。

她叹了口气，老实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告诉英格。

英格听罢，说：“你在意庄恕，是因为她对陆嘉棋太好了是吗？”

陆嘉弈微妙地扫了她一眼：“你可以想得更进一步。”

英格盯着她，忽然笑了，“什么时候想到的？”

“……这个要怪你。”

“是因为我吗？”英格嘴巴渐渐咧开，越来越大。她看到陆嘉弈羞恼地瞪着自己，方才努力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要是你能早点提醒我的话，我一定会更用心观察她。”

“我还以为拉拉都有雷达呢。”

“别人或许有，但我并不关心这些，在我看来，喜欢一个人是很自然的事。”

陆嘉弈思索了好一会儿，说：“你是想说，如果喜欢一个人是自然的事，就没必要对这么自然的事大惊小怪，会在意这种事的，是因为他们生了分别心？”

英格低头注视陆嘉弈，慢慢露出一个异常温柔，充满欣喜的微笑：“你的理解完全正确。”

“你懂什么叫分别心？”

英格抬起手，轻轻地弹了一下陆嘉弈的额头：“你小瞧我，这是佛教用语，我还是知道的。”

陆嘉弈睁圆了眼睛，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嘟囔道：“你才学汉语多长时间啊……”

“你前阵子还带我去参观佛教寺庙呢。”英格笑道，“然后我就产生了兴趣，稍微翻了翻佛教相关的科普书。”

陆嘉弈转回头，看着大马路上来往如箭的大大小小车辆，公交车、轿车、货车、面包车、三轮车……都在飞驰，喧嚣的发动机声淹没了其他声音。

英格注视着她的侧脸，看到她怅惘迷离的目光，知道自己又戳中她敏感的心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小说里，天才歌手是一个英俊青年，轻微跛脚，度过了不幸的童年，成为一名贪慕虚荣的势利人物。他善于借助女人上位，先后投靠多名投资商，得以出人头地，成为人气一流的天才偶像歌手。他和礼安有几段对手戏，是礼安的反面镜子，基本是陆嘉棋的性转。

陆嘉弈虽然把歌手写成反面人物，但她还是忠实、详细地写出了歌手性格形成的原因，并且十分肯定歌手的才华。

可是礼安作为主人公，并没有出众的才能。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码字越来越慢了，以后更新会更慢，先说声抱歉了。

我会尽量坚持把文写完，毕竟预期就没打算写长，二十几万字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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